莲台剑宗儒院三阁之一,青鸣阁,悬浮于主峰之外的险峰,阁主居所位于最高处,俯视全阁楼宇,云雾卷松环雅苑,景致堪称一绝,尤其寒夜月高悬之时,当真天上仙境。
是时,阁主居室,暗烛摇曳熏香舞,一位黄袍玉带的英武男士端立古朴剑架之前,上悬一柄蛇纹青铜古剑,男士只是静静地望着它,瞳光深邃,脑中思绪翻涌。
《启劫录》,可谓亘古未见的奇书,此书玄妙,不在于对可怕劫难的预言,毕竟妖言惑众,散播恐惧谁都能做,《启劫录》的玄妙,在于内部蕴含的深不可测的法门,和磅礴到难以相信的神力,以钟师的阅历,上三阶的神级强者,都无法凝聚如此强大的力量,更何况是布下极度复杂精密的法门?要不是有钟家的家传宝物通灵翡睛能够为他分析奇书状况,他还无法意识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假如能够提取《启劫录》内的神力,钟家,足可诞生一俾睨天下的强者,到时候,不说六阁共治的莲台剑宗,跻身与不周山、龙霄府并驾齐驱的一线势力,都有可能!即使只是洞悉了《启劫录》法门一二,钟家的地位,都能上升一个档次!
如此机缘,居然让钟家遇上了!天命可知!
但话虽如此,想到《启劫录》,他的心里却还有一根刺,那便是与他的二儿子一同发现此书的小瘪三,据钟乐所言,此人好吃懒做,喜欢不劳而获,内心猥琐鄙陋,很有可能因为《启劫录》的事对钟家狮子大开口,要是事情闹大了,很可能引起潜在竞争者的注意,对钟家很不利。为此,钟师经由黑道上的朋友,买凶击杀这个名叫秦渊的小子。
不得不污染羽毛让他有点不悦,但实际上,钟师对要杀的人是很不屑的,对他的死亡,钟师也毫不怜惜。且不说这个人的性格问题,他一个弱者遇上这样的大事,死也是白死,无人会怜悯。
毕竟,这个世界本就很残酷!如果角色互换,这个叫秦渊的人,也会杀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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遐思之际,楼外阴风一阵,门扉“咣当”一声弹开。钟师心下一抽,惊愕回望,只见漆黑一片。
“何人?”钟师抬高声音问。
半晌,无人回应。
忽然,阁上阴风又起,西侧窗子随风打开,晃动之声刺耳凄厉,钟师再惊转头,竟见一位肤照月白红裙花火的秀丽女子侧坐在窗台上,绽开的裙摆之外,匀称修长的双腿,一条散漫地伸在窗台上,一条轻盈垂下微晃,端的是春意盎然,仿佛正在勾引男人,只是她的一双宝石般璀璨晶莹的蓝眸看也看他,仅仅百无聊赖地斜望着天。钟师也知道,会在大半夜如此上门的陌生丽人,绝非善类。更何况,他还隐隐约约感觉到一股凌驾于己的力量。
“……这位姑娘是?”钟师问。
“你雇人杀的我师弟?”平朝颜语声淡漠。
“雇凶杀人?绝无此事!”钟师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愠怒,“莲台青鸣钟家,怎么可能做出雇凶杀人的恶事!”
“是么,那么我倒要问问你,我师弟的《启劫录》,怎么成了你家的功业了?”平朝颜冷笑。
“《启劫录》为在下二子游历时取得,何以忽然变成你师弟的?”
“你儿子和你说的?”
“没错。”
“看来是个坏儿子。”
“姑娘此言何意?”钟师见平朝颜还挺和蔼,料定是个妇人之仁,可以忽悠的女子,遂故作不悦,昂首道,“吾子自小饱读圣贤书,待人接物万众称道,怎么会是坏儿子,姑娘可不要因为师弟一面之词做了误判呀!”
“大约是你看走眼了吧,无妨,我已经替你清理门户了,桀桀桀桀桀!”平朝颜怪笑一阵,甩手丢了一个毛绒绒的球到钟师脚边,钟师低头一看,顿感天崩地裂。地上的球,不是钟乐的首级,又是何物?
钟师的脑袋一片空白,似有万雷轰鸣,又似天地回旋,钟乐血淋淋的半扁首级不断在他脑海中旋转,放大,还有平朝颜怪异的笑声。
他的儿子,为他带来了喜讯的儿子,不久前还在与他共享欢乐与野望的儿子,还在和修侣你侬我侬的儿子,死了,而且是惨死,身手分离!
乐极生悲?
为什么?
恍惚间,他向天地质问,为何命运要对钟家如此残酷!
只因为那个叫秦渊的蠢材有个厉害的师姐么?凭什么?凭什么!只因为那个人师门强大么?
“哦对了,还有这个。”平朝颜又怪笑了两声,然后把钟芝的首级也丢向了钟师。
这一次,钟师彻底崩溃了,他摇晃着后退了两步,双眼不敢相信地盯着眼前的地狱景象。
“我杀了你!”
在极度的绝望之下,钟师终于无法忍受地狂吼了一声,竟直接震灭了满屋烛火。
他抬手吸过剑架上的古剑,吃人的目光撕咬着平朝颜闲适的身姿,面色火红,怒目如铃:“你这个妖女!一定是憎恨我家乐儿取了《启劫录》,要坏了汝等灭世的好事,所以才下次狠手报复对不对!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没错,我便是要灭世,灭了汝等衣冠禽兽猖獗的妖魔人世。”平朝颜斜首冷笑,“来啊,对我动手啊,杀了我啊,干嘛只是叫喊不动手呢?假如你厉害,把我捆起来先受千万人凌辱再杀了也可以,你怎么不动手呢?我对这种剧情可是向往得不得了呢!”
“你!你这个荡妇,你这条母狗,你这个妖女,你这个婊子,你这个不守妇道的妓女……”钟师用剑指着平朝颜,咒骂,咒骂,接着咒骂。
咒骂了一遍又一遍。
但他终究没有动手。
因为,对方的实力已经很明显了——在他之上。
到后来,连平朝颜看他的眼神都变得悲悯了起来。
堂堂灵子强者,子嗣亡尽,活像一条野狗,只能用狂吠发泄心中的痛苦。
“早知如此,何必呢?现在,回得去么?”平朝颜问。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钟师的眼眶已经通红,荧光点点。
平朝颜静静地看着他,让他宣泄悲恸。
毕竟,钟师现在的无力感,她还是很熟悉的,她感同身受。
钟师一遍遍地谩骂,一直骂到口干舌燥,嗓子沙哑,泪水也不争气地从眼角滑了下来。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自裁吧,我保你钟家女眷无忧。”平朝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