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粥,饮了药,那让人舒心的力量又遍布了全身,使人倍感舒适。乐来兮不顾某人上下打量的眼神儿,将那满案与之格格不入的东西收进包裹。心下思量,我终归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终有一天要回去的,别的都好说,这把吉他与乐谱肯定要跟我走的。
可是,我该怎么回去呢?我应该是借助某种自然的力量来的。流星!!!她忽而想到,如果有幸再见到陨落的流星物,应该还能将我送回去的吧?
就在她满腹思索的时候,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了她的脑袋,确切的说,是她的发,那头连耳朵都遮不住的发。
“你这发……让本王好生奇怪!”让乐来兮奇怪的是,他的语气出奇的轻柔,有趣。
“觉得它很短是吗?其实,这还是长的呢,我们那里,不论男人女人,喜欢多长,便留多长,有的人长发及腰,有的人像我一般,有的人还会剃光光呢!”
乐来兮明显感到北冥即墨浑身一震,这番言论在他看来,确实逆天。在这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的时代,他确实无法想象一个人把头发剃光光的模样,当然,除非这个人看破红尘,出家。
“乐来兮!”霸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是否有一天,你会离去,重新回到你们那个国度?”漆黑的眸直直的望着她,那吞魂摄魄的眼神儿让乐来兮浑来一丝紧张。
顿了顿神,她坚定的点点头,道:“当然,我不属于你们这里,我之所以到来,也许是时空在某个点发生交错,肯定要回去的!虽然我还不知,如何回去。”
她的这种不知,突然让她感觉不安,冥冥中,她觉得自己这般遭遇,与其说是上天的安排,还不如说是上天与自己开了个玩笑,大大的玩笑。
我的命已经够苦的了,为何还要经历这般波折?她低眸,想不明白。
“殿下!”乐来兮抬眸,“能告诉我,你是在哪里遇见我的吗?”
在哪里遇见?北冥即墨开始沉默,似乎陷入了回忆中。
他是北燕皇帝第二子,常年驻军边疆,虽年仅25岁,却战功赫赫。那天,按照常例,他领着自己的部下从北疆往封地赶回,一行人经过福祈山的时候,北冥即墨突然瞥见山的背面闪过一道亮光,他与部下赶过去时,却见一个女子昏倒在地。大概是与旁边的大石相撞,她的额头上还流着血。这女子身着奇装异服,头发短的出奇,又不像出家的尼姑,加之那道让北冥即墨奇怪的亮光,他更加不敢小觑,总觉得这女子身上隐藏着巨大的秘密。因此,他当即把她抱上了马车,带回王府。
只是,没有料到的是,她居然是“天外来客”,这样的结果让他震惊诧异,隐约中,还有些不安。
北冥即墨被乐来兮期待的眸光灼的拉回了现实,他只是略略皱眉,几乎不假思索的道:“那晚天太黑,走得仓促,许是在苍茫山附近,荒郊野岭的,具体位置,本王忘记了!”苍茫山在福祈山以北,北冥即墨潜意识的隐藏了事实的真相。
“苍茫山?”乐来兮听见这么一个陌生的山脉,皱眉。记得在现代,她那所茅屋所在的山是没有名字的,其实,那也算不得山,海拔仅仅200来米,山底大部分都是黄土,走到半山腰,才能见到一二散落的岩石,也不甚坚硬。
管它是什么山呢!乐来兮忽而想到,有一句话说的好,打哪里来,回哪里去,自己既然是从苍茫山被遇,那就回苍茫山好了。
“殿下!谢谢你救了我!这些东西都送给你!作为一个遥远国度的来客,我真心感谢你的善举,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就留作纪念吧!”乐来兮把那些乐谱、纸巾、水笔、硬币捧在手里,递在他面前。她说的真切诚恳,北冥即墨看得出她打心眼里感谢自己的救命之恩。
只是,原本在听到她说肯定要回去的时候,他就开始不悦,一丝说不出的情绪涌现在那深邃的星眸中。现在她又是送东西做纪念,又是打听现身地点,顿时浑身说不出的烦躁。但那复杂的多变的情绪被他深深压在眼底,面上不见一丝波澜。
他接过她的礼物,没再多说一句话,只是冷冷的对着帘外喊了句:“来人!”
“婢子在!”两个婢女怯怯的应道。
“送姑娘回幽兰居!”
他这是什么意思?乐来兮还是感觉到由他身体散发的丝丝不悦,心下诧异,难道我说错什么话了吗?还是,我刚刚的举动惹恼了他?可我没说什么呀?乐来兮反复思量。
让走就走吧,乐来兮没有犹豫,一手提着包包,一手挎着吉他,走出了纱帘。
隔着轻风微扫的纱帘,透过一朵朵幽幽袅袅的兰,那个娇小的身子背着小包裹,挎着一把对她来说已经足够大的吉他,迈着毫不犹豫的步子,绕过香溢四散的红泥香炉,穿过奢华阔朗的大厅,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消失了……
“啪!”的一声巨响,从帘内传来。
北冥即墨铁青着脸,重重砸在案上的手青筋凸暴,他不知,为何自己是这样的愤怒!也许,是她一心想要离去的念头惹怒了他;也许,是她太“听话”了,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也许,是不安,是源自她与他之间的一条无法跨越的横沟。
“殿下,您该用午膳了!”帘外,以婢女青岚为首,身后呼啦啦二十几个,每个人手中或一碗,或一笼,或一瓮。
“出去!”冰冷、阴鸷、不容违抗的声音飘出纱帘,惊的一群人连连发抖,微微颤颤,连“遵命”也来不及说,踉踉跄跄一行人匆匆退出了大殿。
北冥即墨越来越弄不清自己的心绪,望着桌案上那些“天外来客”,他小心翼翼的轻抚了一下,转身从博古架上拿下一个紫檀镶金木盒,将那些东西轻轻的装了进去。
“殿下,太史卿到了!”帘外响起了炙烈的声音。
太史卿?北冥即墨欣喜,立马冲着帘外急切的喊了声,“快请他进来!”
须臾,一长发须眉的白衣老者,走进大厅中央,冲着纱帘跪身大拜,“老臣太史卿叩见安尊王殿下,望殿下万安!”
“先生快快免礼!”顷刻间,一袭青缎裹金锦绣华袍迅速移动到白衣老者跟前,这青缎锦袍的主人十分虔诚的扶起那老者,将他送至上座,后退两步,微微颔首,“老先生历经三朝,功高劳苦,更何况您上通人神鬼怪,下知天文地理,母后曾说您深不可测,适才对晚辈行此大礼,实在折煞晚辈了!”
太史卿微微颔首,右手轻轻捋了捋下颚的一尺白须,双目愈加明亮,倏尔起身,对北冥即墨再次颔首拜谢,“殿下客气!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老臣虽已清风归田多年,当遵守的礼仪与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北冥即墨脸上出现少有的浅笑,声音也明朗许多,“看茶!”
须臾,他略有所思,望着眼前这位不停捋胡须的白胡老头儿试探的道:“先生可知,本王请您老来的缘故?”
太史卿爽朗的笑了一笑,右手食指与中指夹住胡须,这次,从头捋到尾,他面目慈祥,如落日夕阳一般,虽日暮,但仍温暖。片刻,他笑道:“老臣想来喜素开门见山,故而答,知道!”
没等北冥即墨来得及狂喜,他又道:“敢问殿下,府上可多了一人?还是个绝代佳人?!”
太史卿的话令北冥即墨肃然起敬,关于乐来兮入府的事,他早已对府上里里外外的仆人、婢女、杂役下令封口。
猛地,他起身,对太史卿恭敬道:“先生所言极是!墨,甚疑惑,望先生指点一二。”
“殿下!”正襟危坐的太史卿此时已放低了声音,“七日前,老臣夜观星象,发现东极星已经消失不见!”北冥即墨万分诧异,“为何?”
“为此,老臣卜了一卦,它消失的方位正是福祈山,卦象显示,东极隐没,巨象环生,天时穿梭,盛世清明。”
北冥即墨大惊,俊美的容颜上顿时涌现丝丝惑容,一把抓住了那白衣老者的手臂,“急切道:“还请先生明示。”
“殿下!”太史卿不动声色,心平气和的道:“天下大事,冥冥中自有定数。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其他的话,老臣不多说,只嘱咐殿下一句,在接下来的一年中,善待这颗福星,对殿下命里,总是好的!”
“老臣告退!”
就在北冥即墨还在沉思之时,太史慈足下生风一般,已经走出了大殿门外,待要唤他解除内心的几个疑虑时,他已消失不见。
北冥即墨静静的站在原地,许久,一抹不经意的笑洋溢在嘴角,继而涌上眼眸,隐没在那深不见底的眸子……
自从乐来兮离开重华殿之后,一路都在细细思索,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北冥即墨,他为何就那样毫无预兆的突变,难道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乐来兮再次暗暗的问自己,只是,直到走进幽兰居,仍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几乎无眠。面对自己的遭遇,以及这个陌生的国度,她想了很多,很多。
找到机会,找到方法,立即回去吧,这也是她毫不隐瞒自己身世的原因。
在那世,我虽是孤儿,虽是流浪的歌女,虽然无依无靠,饱尝人间冷暖饥饿,但是,毕竟还是自由的。
而这里,是一个皇权至上的国度,人分三六九等,而女子的地位,更为低贱。假若有一日,我不小心得罪了权贵,或者哪位贵人,他们碾死我,犹如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想到这里,乐来兮心口莫名的一慌,那种飘如浮萍的感觉愈加浓厚。
不是我天生怕死,我只是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命运是如此的不堪,这么些年,我无比认真的活着,就是想看看,我这样的,最终能落个什么样的结局!
她拳头紧握,满眼不服输的倔强。她曾告诉自己,那个在孤儿院整日被人欺负的安静已经死了,她是乐来兮,是一个努力追求安稳生活的乐来兮!
这么些年,她眼见过多少比她命运好上百倍的女子,沦入卑贱的烟花身,每天过着看似高贵,实则没有尊严没有自我的生活;又有多少人,因不堪忍受这样的命运的安排而轻易的选择结束生命。
这些,都是她瞧不上的,对每一次的磨难,她都会告诉自己,挺下去,前方就是安逸,就是美好。每一次受伤,她总是狗狗似的舔舔自己的伤口,然后高高的抬起头颅,对那些想要让她屈服的人说:“不!”
学会对这个世界说不,才是一个人最大的秘密武器。乐来兮默默的念叨着这句,快天亮时分,在不知不觉中,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