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愿进了更衣室,就把门反锁了。

防火防盗防二程,这几乎是甘愿和洛川程相处时的准则。

至于二程,当然不是洛川程,而是洛川程给他的大象取的爱称。

甘愿知道这一茬,还是高三上学期。

高三的甘愿,仍在参加各种竞赛。

有一次竞赛是在国外,抵达酒店当晚,就收到了洛川程的短信:“宝贝儿,早点回来,我跟二程都好想你。”

甘愿当时就纳闷了,二程是谁?没听说过洛川程有兄弟姐妹的。

不过,甘愿忙着倒时差,便也没细问,只随意回了句:“嗯。”

回去之后,见到洛川程,想到那条短信,就随意问了一声:“二程是谁?!”

洛川程笑了一下,抓起甘愿的手往下边探。

甘愿:懵。

素来转得飞快、很多数学题看一眼都能知道答案的大脑那一刻彻底死机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二程是洛川程的……

她当时整个人都是崩溃的,只觉得男朋友简直……奇葩一朵。

他居然给某处命了名。

偏偏洛川程特得意地告诉她命名经过:“幼儿园的时候,不是刚认字嘛,一二三四什么的,我认得‘三’字之后,就觉得我其实该叫洛三程。‘三’字和‘川’字,虽然差不多,但一个躺着,一个站着,我是情愿躺着也不爱站着的,所以就打算把名字改成洛三程,回去跟我爷爷一说,我爷爷不让,还把我揍了一顿,骂我‘懒骨头’。我连我自己的名字都左右不了,还挺难过的,但好在我的小大象的命名权还保留在我手里,所以被揍之后直接给它取好了名字,我叫三程,它排行老二,当然就得叫二程啊!”

甘愿愈发崩溃,某人的奇葩属性从幼儿园已然暴露无遗。

洛川程看着甘愿唇角肌肉拼命抽搐,也知道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惊世骇俗了,便安慰道:“放心,二程的事我只告诉过你!”

甘愿幽幽地想着,你丫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会让我产生心理阴影的嘛!

伴随着这片心理阴影,甘愿的人生格言多加了一条——防火防盗防二程。

按理说,隔了八年,她现在又跟他说得很清楚了,她大可不必这么紧张兮兮。

但人啊,是习惯性动物,很多潜意识的习惯,一旦养成,便很难改变。

甘愿跟洛川程同居了一年,为了防着不输泰迪的二程,便养成了到主卧洗个澡上个厕所都会把门反锁的习惯。

哪怕现在,她一特别开放的医学狗,这习惯仍是无法更改。

甚至到了公共场合,这种共用的更衣室,她不过是来拿洗发水、沐浴乳、毛巾、衣服去冲个澡,仍是会,信手把门反锁了。

由此可知,洛川程荼毒她有多深。

防火防盗防二程已经防成了人生惯性了。

想到那些被洛川程养出来的小习惯,甘愿便忍不住苦笑着摇摇头,不过,倒也不至于为了这种事情影响了心境。

你和一个人相处了两年,其中有一年直接住在一起,不被对方影响,怎么可能?

人这一生,不就是被各种影响着长大的么?家庭、师长、书籍、爱人、甚至是……时代……

不说别的,那条叫做“计划生育”的政策,可是塑造了一代人的。

就这样乱想着,甘愿便扯了泳帽,把头发放了下来,用手胡乱扒梳了一下,拿了根橡皮筋绑了个丸子头,又开了柜子,把自己的洗漱用品拿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就传来门把拧动的声音。

这里毕竟是公共场合,甘愿怕是其他来游泳的人要用更衣室的人,便问了一声:“谁啊?”

那边没做声,只拼命拧动门把手。

甘愿拿好了东西,把柜子的门阖上,就过去,把门开了。

门外,赫然站着洛川程。

难怪不说话,一吱声,就暴露了大灰狼的属性。

不过他是大灰狼不假,她可不是小红帽。

她轻笑着问道:“你要用女更衣室啊?”

刻意咬重了“女”字,显然充满调侃。

洛川程却认认真真地点了下头。

嗯,要用,更衣室play什么的。

甘愿笑容甜甜的:“那让让,我出去,把更衣室让给你。”

洛川程立马道:“你都不在里边了,我进去做什么?”

甘愿这才抬眸看他——

平安夜,正是北半球夜最长的时候,不过五点多,天色已然暗了下来,但泳池里人不多,很多灯都未开。

薄暗的光线里,摘了泳帽泳镜的洛川程头发微乱,那张立体又深刻的面庞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水珠,刀刃般纤薄的唇上,被咬破的那一块仍往外头渗着血丝……

甘愿净身高165,站在189的洛川程面前,多少有点娇小。

她若是要看着他,就必须仰望。

而洛川程,一仰望,真绝色。

他的下巴、脖子、肩、锁骨……这一截,绝对是上帝的恩赐。

面对着如此绝色,哪怕圣人都很难不动容,更何况甘愿从不是圣人。

正因为不是圣人,所以,才会被这朵盛世白莲撬动了冰山一角。

好在,那都是过去式了。

她叹了口气,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洛川程今儿个罕见地正经,半点也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吊儿郎当,他声音甚至有些清冷的味道:“我想做什么你不清楚嘛!”

甘愿没吱声了。

洛川程轻笑着接着道:“毕竟,你那么聪明,但凡我想做点什么,哪里瞒得过你?”

洛川程一直觉得,自己在甘愿面前,就是一道最简单不过的数学题,甘愿总是一眼都能看出答案。

她太聪明,也太敏锐,所以,对她,他连心机都不敢玩,连手段都不敢耍,只能……直接爱。

所以,他掏心掏肺的。

哪怕,她没心没肺的。

甘愿当然知道洛川程找他做什么,无非是……分手和他复合之类的,昨天在医院,他就叨叨了大半天。

甘愿这次连拒绝都懒得说,反正说了也没用,便改成劝慰:“哎呀,何必呢,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你这种有钱、长得能刷脸吃饭、身材好、床上技术又特别棒的年轻男人,怎么都不缺女人,要真缺,打声招呼,我给你指个地儿,保证你满载而归。”

洛川程额角一阵抽搐。

心底快要炸了,这人怎么这样啊,怎么这样的啊,居然劝他去找别的女人?!

这用心,简直恶毒。

甘愿又轻笑着一脸真挚地说:“我呢,现在年纪一大把了,浪都浪不动了,有了男朋友,就打算稳定下来了。你呢,要是真想找,随便一所大学走起,现在漂亮的女孩子,真的,长韭菜似的,一茬又一茬的。”

甘愿说的,还真的是真心话。

她算是漂亮的,但有时候走在路边,看到那种明显十几岁却单纯漂亮得一塌糊涂的女孩子,总是会有那么点羡慕嫉妒恨。

觉得小丫头嫩生生的好可爱。

想想,十年前,她也有过那样的时光。

现在,啧,已经是心境沧桑的老阿姨了。

果然啊,岁月真的是把杀猪刀。

她一通瞎扯淡,把洛川程忽悠住了,便打算从他身边溜出去。

刚拱出小半个身子,洛川程却突然反应过来,一手搂了她的腰,将她拥入怀中。

甘愿,崩溃了。

这人啊,好烦啊!

洛川程俯下头,看着怀里绝美的娇俏小脸,心底压抑了太多的喜欢、太多的思念、太多的渴望,也压抑了太多的愤怒、太多的不甘、太多的伤怀……

他恨不得立马将她压在身下,狠狠侵占,狠狠揉碎;恨不得将他的气息彻底镌刻在她身上,让任何想靠近的人主动避开;恨不得把她绑在身边,一生一世的,生生世世的……

他眼眶鲜红,语调又哑又沉:“我就想要甘愿。”

甘愿挣了挣,却哪里挣脱得出,这男人有一把蠢力气,又从小练过,三五个人根本近不了身的。

而且,更可怕的是,她不过是稍微动了一下,竟感受到了她一直防备着的二程。

她微微有些惊慌,也不好再乱动,只淡定地用他的话来堵他:“甘愿已经长残了。”

洛川程眼也不眨:“我最近口味重,偏爱长残的。”

甘愿:“……”

他对她的执念,一如八年前。

她沉默半晌,才叹息一声,语调清缓:“可是,我不想要你了,洛川程。”

那声音,很轻,很柔,然而却比她说过的任何话杀伤力都来得巨大。

是啊,她就是,不想要他了。

八年前,就不想要了。

不,应该说,从来都不想要过。

一切不过是他在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