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霖很清楚钟萧的手段。
钟萧对他恨之入骨,他不但恨他,也见不得他过得好。他在娱乐圈里的光鲜亮丽,他取得的那些傲人成绩,他每一点的辉煌都让钟萧难受之极。
他就是这种人,心胸狭隘,而且极端自傲。只有他才是钟家唯一的老大,任谁不听他的命令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钟子霖胆敢跟他反目,在自立门户以后也能生活的很好,这简直是戳在钟萧心头的一根刺。他见不得钟子霖的任何好,他忍受不了任何钟家的成员敢爬到他头上去。
其实,钟萧也不是没有软肋。论心机他比不上叶澜衣,论生意人的冷静他也比不上温庭裕,他也只是心高气傲而已。在一定的程度上,他是可以哄骗的,他的助理叶思修就精于此道,如果哄的好,在钟萧身边的日子并不会太难过,他在金钱上一点都不小气,也很善于对优秀的人才物尽其用。
但,钟子霖偏偏就是不愿意讨好他。
他们兄弟俩都是相同的性格,倔强,又自傲,永远不肯服输,就算被打断了牙齿也只会含着血往肚子里吞。这份倔强让他们各自都吃过不少苦头,随着年龄的增长,在待人接物的方面总算稍有收敛。
但是对于彼此,他们一点都没有改变。钟萧压根就不想包容钟子霖的傲慢,钟子霖也不愿意伏低做小去讨好这位跟他血脉相连的兄长。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血海深仇,但,就是彼此眼里完全容不下对方,谁都不肯走出关系改善的第一步。
钟萧恶狠狠地瞪着钟子霖,半晌冷笑起来:“你的脑子,倒是越来越聪明了。居然能看出我是故意在恶心你,这可真不容易。不过,我恨的也只有你,并不恨别人,东风娱乐可不是我特意去推倒的,他们的根子早就已经烂了,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当然,主要也是为了推你,能推倒他们,是意料之外的惊喜吧。”
钟子霖咬着牙,突然抄起桌上的水瓶朝钟萧泼去。
哗啦——!
钟萧来不及闪躲,被泼了一脸的水。
他的发丝垂落在额前,眼中像是要冒出火,扬手就打了钟子霖一个耳光。
女佣已经偷偷通知了其他人,一直站在门外的几个中年佣人见钟萧动手,连忙跑上来拦住他:“钟先生,请您别这样!”
另外的人拦着钟子霖,示意他快走。钟子霖捂着脸,然而神情却没有任何惧怕,他看着钟萧,冷冷一笑:“心胸狭隘,你这种人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今后你要是再敢迁怒别人,我们走着瞧!”
说罢,他就转身走了。
钟萧在后面咆哮着:“我的心胸再狭隘,也比不上你生活淫/乱!钟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小杂种!——”
钟子霖的大笑声从走廊里传来:“哈哈哈哈,我就是淫/乱又怎么着?有本事你逼着我息影退圈回家结婚呗!”
钟萧跳起来想追上去,帮佣们使劲劝着,他挣脱不开,眼睁睁地就看着钟子霖跑掉了。
冰冷而寂静的钟宅,因为两人的争吵而变得喧闹起来。钟萧脸色发青地坐在椅子上,有人不停地帮他顺着气,还有人端来冷水给他喝。看见水,他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手甩开杯子:“滚!程池呢?他还在不在隔壁,叫他滚出来!”
不一会儿,隔壁房间的门开了,一身盛装打扮的程池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
他刚才一直躲在隔壁听着兄弟两人的争吵,是钟萧让他听着的。对于钟萧的脾气,程池也是略有耳闻,但到今天才真正的见识到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可怕。
钟萧看了程池一眼,冷笑起来:“程总,让你见笑了。子霖的情况,你现在该明白了吧?”
程池颤巍巍地点头,都有点后悔今天赴约了。
这些天他都按照钟萧的指导,努力从楚卿那边打听钟子霖的消息。虽然钟子霖对于他们在一起的反应很大,但程池反而挺高兴的,以前钟子霖都把他当成路边的蚂蚁那样不闻不问,他愿意生他的气,这就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
今天晚上,钟萧实践了之前的诺言,请他上门来吃晚饭。程池的内心相当激动,他特地盛装打扮,还带着烟酒和火腿,这就喜滋滋地上门了。
钟子霖父母去世,哥哥就是长辈。程池讨好钟萧,就等于是在讨好当家人。
当然,吃饭本身并不重要,钟萧只是想让程池听听钟子霖的心里话。钟萧也跟钟子霖约了见面的时间,他让程池去隔壁听着,难得的机会,他可以见到子霖真实的一面。
程池听了,然后,他现在有点后悔。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卷入了一场非常麻烦的家庭纠纷。
钟萧脾气坏,钟子霖很傲慢,这些他都是知道的。只不过这些缺点在他们独处的时候千百倍的放大,程池只是听着他们吵架的声音,都觉得整个房间的空气都要爆炸了。如果不是帮佣及时拉开,他俩今天肯定会打得你死我活,这,就是钟家兄弟相处的日常吗?
真的有点可怕。
钟萧看着程池惨白的脸色,觉得挺好笑的:“怎么,被我们吓到了?但这可是难得的真实现场,在公众场合的时候,我们一般不这样。”
程池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犹豫了半晌,问:“那个……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好吗?”
钟萧微微一笑:“急什么呢,我还想听听你的打算。话说在前头,我和子霖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互相看不惯又互相不服输而已。但,钟家毕竟还是我在当家,如果我用一些手段的话,还是可以逼着他结婚的。怎样,你有没有兴趣?”
程池一阵肝颤,钟萧这么客气,让他觉得眼前就像是一头猛兽在叼着肉问他想不想吃。肉当然好吃,但猛兽更可怕啊,要是跟钟萧成为一家人,今后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惹怒了家长,随时都可能完蛋。而且,钟萧和钟子霖这种狂躁的兄弟关系之中,总觉得隐藏着一种他们才懂的情谊。如果真的互相这么讨厌,分家就好了,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缠在一起吵来吵去。
他越想越不安,越想越后悔自己跳进了坑里。而钟萧也并不着急,刚才的暴怒之后,他已经渐渐平静下来,甚至还有闲心对程池挥挥手。他笑笑:“做不了决定的话,你可以回去慢慢想。另外,如果你不想跟子霖结婚的话,只是做情人,我也不介意的。”
程池一怔,他听出钟萧似乎话里有话。
钟萧又对他笑笑,压低了声音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可以为你们制造一些独处的机会,让你尝尝鲜。”
程池诧异地瞪大了眼,对钟萧的态度有些难以置信。钟萧的意思是让他去睡钟子霖吗?如果不能结婚的话,他也可以接受这种事?
钟萧也不勉强程池,笑笑:“那,时间不早了,程总就先回去吧。我的建议,你可以考虑一下,至于你带的那些烟酒火腿之类的礼物,还是请原封不动的拿回去。八字还没一撇,到底你跟子霖今后会怎么发展,我还得看你的表现才行。”
程池看着钟萧,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低着头默默地走了。
盘山公路上,钟子霖一路快步离开钟宅,夜晚的冷风吹在他的脸上,脸颊还有点火辣辣的痛。
他咬着牙,眼里呛着泪水,一路快步走着。叶思修的车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独自一人走着,周围既安静,又冷清。
天上下起了小雨,前后都看不到任何行人,这种时候,他也就不想忍耐了,难受地抽泣起来。心里又冷,又痛,钟萧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而他的哥哥,偏偏要这样对待他。
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也不知道自己和钟萧哪个更傻。他恨自己没法狠心的把钟家彻底扔掉,而钟萧也是一样,一直都不愿意彻底把他扔开。他们之间还是有感情的,钟萧这么多年在金钱上从来没有亏待过他,而他也为钟萧做了很多事。他们明明是血脉相连的,却又互相憎恨着,谁都不肯让步。
僵持的时间太久了,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钟子霖想象不出自己要怎样主动对钟萧讲和,而钟萧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但是,他真厌恶这种扭曲的关系。
他很难受。
钟子霖一边走,一边抽泣着,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拐过山脚,前方出现了汽车的灯光,有车停在路边。
有人靠在车前,看见他走过来就立刻迎了上来:“……子霖?”
钟子霖一愣,这是凌峥的声音。
他怎么会在这里?
凌峥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刚从哪里赶过来。钟子霖连忙扭过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可笑的样子,然而红肿的眼睛早就出卖了他。在车灯的白光笼罩下,他整个人都显得狼狈不堪,蒙蒙细雨中,他的衣服和头发都被打湿了,全身都脏兮兮的,哪里还有一点小天王的风范。
凌峥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外套脱给了他:“先上车再说吧。”
钟子霖倔强着还有点不愿意,他想逃。凌峥也不客气,他一手抓着他,另一只手猛一用力,很轻松就把他扛到了肩膀上。钟子霖嚎着,声音里还带着些哽咽:“你干什么!”
凌峥把他扔到车子里,随手关上门,又打开了暖气:“别跟我闹,你浑身都淋湿了,在雨里走着会感冒的。”
钟子霖抓着他的外套,没吭声,半晌,突然哇的一声就哭起来。
凌峥被吓了一跳,但好歹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见钟子霖哭了,也没觉得太意外。这家伙,总是爱嘴硬,他逼着自己承受了太多东西,一旦忍受不了的时候,也就崩溃的格外凄惨。
他也没劝,由着钟子霖大哭,偶尔发泄一下也不是坏事。
这时候,一辆车从旁边飞驰而过,是程池的车。凌峥和程池互相并不太熟悉,而程池这种角色,凌峥如今也已经不放在眼里了。
他抬头看看窗外,远处的半山腰,钟宅的灯光依然亮着。
从这边隐约看见二楼有人影伫立着,那,应该就是钟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