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拿错了钥匙。此时此刻,安安分分却又得意洋洋地躺在他掌心之上的钥匙,与他原本应该带在身上的那一根十分相似,但是,考虑到钥匙所具有的功能性,两者终究还是十分不同的——只有另一根能够帮助他打开大门。
他把钥匙插进了锁里。
某些时候,人们重复必然失败的尝试,比起坚强,更像是软弱的一种表现形式。
巫师仍然希冀着,自己可以通过转动钥匙这样不费吹灰之力的行动来摆脱现状。
滕云深甩下蜿蜒的水迹。巫师只是稍稍躲闪了一下,就被蓦然跃入眼帘的他干脆利落地砍成了两段。
紧接着,死神跟上了滕云深的脚步。这并非滕云深的创作,而是诞生自某个黑剑会巫师的灵感。死亡步步紧逼。滕云深却对此视若无睹。大多数时候,死神是观察者而非执行者。只在双方都认为死亡不可避免的时候,他才会亲自动手。
滕云深再次跃入跌宕起伏的激流里。
第一次,他选择了听觉作为水势魔法的要素,袭击了耳朵受伤的敌人。这一次,他选择了体积作为水势魔法的要素,又顺着水流回到了原处。
稀里糊涂地坠入镜中世界的巫师正从一块闪闪发亮的碎片里探出脑袋。滕云深给了他一刀。巫师掉了脑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余下的躯干重新变成平面事物。
然而,滕云深的处境似乎同样不妙。敌人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他们密密麻麻地向他围拢过来。那是一张天罗地网。滕云深插翅难逃。
利用水势魔法的潜能,飞流直下,是滕云深逃离罗网的最后机会。但在此之前,他还必须先将周遭某个事物的属性标记为高处,才可以推动魔法的运行。
滕云深却无意逃离。他如果想要离开,又何必把自己与敌人一同困在苦闷的岁月里呢?他塑造的囚笼多停留一刻,他的同伴们就多一分生存的机会。
黑剑会巫师的临时头目说道:“束手就擒。”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给人一种他胸有成竹的感觉。既然滕云深已经陷入了绝境,哪怕伤亡惨重,他们也的确可以说是胜券在握了。
然而,实际上,滕云深才是比较吓人的那一个。
为了击倒困兽犹斗的滕云深,伤亡在所难免。几个小卒子的性命对于这场战争而言微不足道。但是,当不幸的几率降临到自己头上之时,每个人都会重新审视这一代价的分量。
滕云深从青春女神的死亡之中抽取能量。
敌人犹豫不决,给了他反击的机会。滕云深曾经持有伟大巫师打造的死灵法器,掌握了极为强大的魔力。那段经历使得他对于冥界的特性了如指掌。他知道,如何在最安全的距离上唤醒死亡。
一条痛苦的路途,一双不合脚的鞋子,一副沉重的镣铐。
滕云深绊倒了悄悄走近的皮影法师。对方失去了平衡。他挥舞红色之刀,像劈柴似的劈开了对方的脑袋。
与此同时,敌人的想象也击中了他。
突然之间,滕云深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失去控制的跑车里。他还没来得及将之逐出现实,燃烧的机器就义无反顾地撞向了墙壁。
青春之神睁开了逝者冷漠无情的眼睛。几个倒霉的巫师沦为了献给她的殉葬品。她将青春赋予人们,而死不瞑目的她则夺走人们的青春。她望向过去。时间线在青春之神的注视之下原形毕露,呈现出它再非不可捉摸的性质。
滕云深被发怒的座椅抛了起来。他一次又一次地撞上挡风玻璃,直到跑车翻转,将他与整个痛苦的世界埋在火海之下。
滕云深踹开车门。一连串子弹立刻钻进了他的大腿。疼痛夺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让他险些无法握紧红色之刀。
急于立功的变形法师拖着血迹斑斑的斧头冲到了滕云深跟前。他挡住了同伙的枪口。钢铁的魔力重重敲打着滕云深的肺部。他舍弃所有的软弱,挥出顽强的一刀,砍断了变形法师的胳膊。
倒落的斧头,映照出无数的惊容。
变形法师只喊了一声,短促的遗言就戛然而止。茫茫的红色弥天盖地,竟然令他忘却了生死关头迫在眉睫,容不得丝毫迟疑。
红色之刀将他此生最后的困惑,连同他的脑袋一起,劈成再无瓜葛的两半。
“退后!”黑剑会的临时头目说道。他修为高深,几乎不下于先前死在滕云深手中的长老门徒,他看得出来,滕云深一身功夫再怎么厉害,失了利器,面对众多的敌人,也是束手无策。
一名枪手眯起了眼睛。只要他扣下扳机,带着剧毒的子弹就会穿透滕云深持刀之手。然而,就在他锁定目标之际,明亮的月光倏然落下,模糊了滕云深的身影。
伤痕累累的诗人从有形的世界里释放了锈迹斑斑的青春岁月。
枪手扣下扳机。一枚子弹划过滕云深的手掌边缘,腾起一片火光。机会稍纵即逝。滕云深推着变形法师残缺的尸体,冲向阵脚大乱的歹徒。更多的子弹迎面飞来,击中变形法师,只发出了些微雾状的声响,无所事事。
黑剑会的临时头目陷入了突如其来的恐惧里。
滕云深看似势不可挡,却无非是强弩之末罢了,不足为患。可是,行将回归诗意的青春之神居然于此时此刻拽住了属于他的时间线。猝不及防之下,他刚刚感受到莫可名状的威胁,青春之神轻轻一扯手中之线,就截下了他曾经郁郁不得志的少年时代。
黑剑会的临时头目失去了意识。他不得不经受剧烈的变化,以适应残缺的历史。
滕云深从他身边掠过。枫红起舞,仿佛秋寒吹拂,摘掉了他轻飘飘犹如落叶一般的脑袋。
……
宿徙萍局促不安地蜷缩在自己的位置上。这有些困难。校刊社为社员准备的椅子自然是适合一般人的标准型号,而他身躯魁梧,犹如专门扮演无名打手——难缠指数约等于三星级——的不知名动作演员。
但真正让他感到窘迫的,还是他的顶头上司时不时向他投来的目光。对方似乎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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