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的阴月之光纵然柔和,却也是充斥着浓郁阴气,而极其阴寒。

当轻柔的月光普照天地,映照到了河谷里的每一个角落上时,河谷中各处地下的阴气,受到了月光中阴气的吸引,纷纷喷涌而出。

地上石土之间冰翳渐起,草木之间阴冷的白雾徐徐升腾,随着夜风翻涌出各个气流漩涡,又游荡到了河谷各地四周。

环在周边,长满了怪石嶙峋和古木参天的山脉上,那个立在悬崖边的玄教教徒一愣之下,给他送袍子的女鬼,身影已然消失在了黑夜中的树林里。教徒低头一看手中的袍子,傻傻一笑,冲淡了脸上的冷漠神色,却带起了淡淡的尴尬。

那袍子上,还残留着女鬼的体温余温,也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淡香随风入鼻,让这玄教教徒十指一颤。

夜风袭来,在林中呼啸肆虐,吹得山林间树木左摇右摆个不停。树叶在强劲有力的夜风簌簌而落,又随着夜风在山中草木怪石间旋转飞舞。

那个玄教教徒放手披上了袍子后,已然心情平静,转头看向了山下的河谷平原。严肃中带着冷漠的神色,再次在他五官间泛起。

河谷平原上大多数地方都陷入了万籁俱寂之中,繁星点点倒映在了平原上纵横的溪流之上,随着潺潺而流的河水,慢慢的晃动了起来。

河谷平原上的那座鬼城里,还有烈焰在夜幕下升腾,喧闹在硝烟和烈焰中呐喊声和呼救声此起彼伏,偶尔还会有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中传来,响彻夜空。

杀鬼,在城中那些疯狂的屠杀者们眼里变得简单而又轻而易举了起来。刺鼻的血腥在城中随风飘散,四溢到了城中的每一个角落中。

黑夜中的鬼血比以往还要殷红,刺激着城中诸鬼们,不断勾起了屠杀者们内心深处黑暗里的疯狂。

陡峭的山崖上,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的那个玄教教徒,也是看得眼中泛起了兴奋。若不是时机未到,而他们的任务只是解救鬼奴,与其一起制造暴动,这个玄教教徒也恨不得冲下山去参与屠杀。

不过就算他冲下山去,想必也不会对那些穷苦的鬼民的动手。会被他打的杀的,只会是此时此刻,那些沉浸在疯狂之中而无法自拔,到处欺压打杀穷鬼为乐的鬼们。

这个李姓的教徒,虽然觉得这些此时被欺压,如被狼群包围的待宰牛羊的穷鬼们,当年也因欺压诸多鬼奴而罪有应得,可也觉得他们多数鬼也罪不至死。

不过这一念方起,很快就又消退。他收回了目光,警惕的环视着四周,继续全神贯注的站岗放哨。

至于那城中诸鬼的内乱,也只好随他们去了。待到九幽国的远征军一到,那才是拨乱反正的时候。

至于如今靖人国的内乱,那是他们买卖和折磨人魂鬼奴应该付出的代价。玄教教徒绝不会为此负责,更不会为此内疚。

这个教徒环视着四周,警惕的目光在有淡蓝的阴月之光穿梭的树枝间,扫来扫去,不错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虽然如今这靖人国的局势混乱,多数鬼衙门皆已瘫痪。而他们这一伙九幽国鬼,又带着那些被解救的鬼奴们,身处深山老林这样的广阔天地之中,难以被搜寻,但却也还是马虎不得。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谨慎点好。以免不知何时,面前冲出来一支围剿他们的鬼军时,反而措手不及。

月光渐渐向东沉下,寂静的夜晚用不了多久就会消逝。那山下的河谷平原上的鬼城中,喧嚣也随之渐渐消逝。留下了一片冒烟的狼藉,满城的血腥味和低声的抽泣声,在夜风中回旋翻滚。

山上的那些玄教教徒们,守卫着的被救出的鬼奴们,也都纷纷睡去。夜幕下的山中寒意,并未让他们的睡意大减,不一会的功夫,那林子里就传来了呼呼的鼾声,与呼啸的夜风夹杂在一起,在林间纵横来往。

连在山崖上站岗的那个李姓玄教教徒,听闻着远处依稀传来的鼾声,也是顿觉有阵阵困意袭来,不由得觉得长大嘴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我来换岗了。”就在哈欠声落地,在崖上林间回荡时,在这个教徒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粗犷低沉的声音。

这才打完哈欠的教徒,脸上困倦之色在闻声之际,顿时烟消云散。他转身遁声望去,就见到月光照射不到的重重树荫下,黑暗之中走出另一个玄教弟子。来鬼长得魁梧,一脸黑而浓密的络腮胡,再加上那脸上从左眼眼角向下延伸到嘴边的丑陋刀疤,都让吃人魂看起来多了几分凶恶。

“营将大人。”那个李姓教徒脸上顿时泛起毕恭毕敬之色,赶忙对来鬼拱手弯腰,行了一礼。

“都打哈欠了,快去休息吧。”那个长相倒是凶狠的营将,大步疾行到李姓教徒身前站定,月光普照下对那教徒张口说到:“已经收到消息,远征军已在青丘狐国登陆,马上就会拔开进攻靖人国,接下来我们还要很多事情要做,好好休息,才能更好的准备迎战。”。

说话间也不压低点声音,依旧是声线低沉粗犷。不过这林间除了他们,只剩下一些古藤垂挂的古木和兽魂,也没什么好保密的。

听他这么一说,那个李姓教徒登时眼角肌肉一阵抽搐,兴奋之色顿时在脸上泛起,在五官间洋溢,冲淡了他之前的阵阵困意和疲倦......

玉阙城外,那玉阙猎场上,萧石竹的行营还立在青草连绵的平原上,潺潺而流的溪河河畔。

如漫天新星辰般的萤萤之火,在这片猎场上随风上下翻飞,穿随着淡薄轻柔的鬼雾之中来回穿梭。

萧石竹和鬼母到此,已有三日。国中本就太平,朝中大事小情又多有萧茯苓和都城里的鬼官们,在代为打理,一切都井井有条。

萧石竹在此地度假,确确实实是清闲又不操心。白天打打猎,跟着禁军们跑马放南山的疯一疯,晚上批一批各地送来的少量奏本,和官兵们烤下烤肉喝下酒,玩得不亦乐乎,都有点快要乐不思蜀了。

这日入夜之后,萧石竹到此后第一次喝了个伶仃大醉。他好久都没有这么畅饮了;往日忙于各种琐事,他基本不敢喝酒,生怕喝酒喝醉了误事。今日在这玉阙猎场的广阔天地间度假,萧石竹难得的放松,也就难得的来了个痛痛快快的伶仃大醉。

几坛带有莲花的清香,香冷如冰的碧筒酒下肚后,萧石竹脸红如火,说话都有些舌头打结。

辰若和青岚赶忙在他的大帐里,那奏案之后架起了木为框的八尺高,长一丈的屏风。那是一面上裱绛帛,上绣斧纹,斧形的近刃处画白色,其余部分画黑色的屏风。

再在屏风后,架起了一张五色玉制成围子的围子床,在上面铺上了光滑柔软的散光绫织成,从不会沾灰的却尘褥,再铺上了用居于北地三洲厚重的冰下,重千斤奚鼠皮毛制成的毯子,最后挂上了鲛人们用绞绡编织而成的紫绡帐。

鬼母和青岚扶着半睡半醒的萧石竹,洗漱干净后,把他浮上了床榻,让他平躺在床榻上。

而萧石竹还很不老实,明明睡眼朦胧的他,双手却不断抬起挥舞,口齿不清的嚷嚷着:“鈺儿(鬼母的乳名)拿酒来,我今天和众将士不醉不归。”。

“歇着吧你。”鬼母白了他一眼,把他舞者的双手放平在床上后,摆摆手示意青岚和辰若退下。

那两个人魂退下后,萧石竹也消停了下来,呼噜声大作下,终于睡了过去。坐在床沿的鬼母,长吁一口气;萧石竹难得喝酒一次,她也不去计较了。可萧石竹喝醉了的时候,实在是太累人了。

鬼母感叹着还好萧石竹不是酒鬼,站起身来把衣裙脱去后,爬上床榻在萧石竹身边躺下,盖好被子后,偏头看了一眼熟睡中鼾声大作的丈夫,又转头过来,凝望着大帐顶部看了片刻后,缓缓闭上双眼。

鬼母也累了乏了,闭上眼后才不一会的功夫,也进入了梦乡。

帐中青烟袅袅,安魂香在有着此起彼伏的鼾声的帐内,缓缓弥散开来。不过须臾之间,淡而不弄的异香就充斥着帐内的每一个角落。

萧石竹和鬼母都陷入了熟睡之中,任由夜风把那大帐吹得猎猎作响,也没有惊醒他们夫妇。

大帐外,夜风吹不散的鬼雾,还在平原上来回飘荡。那抹从六天洲逃出的玄力,借助着鬼雾的掩护,朝着大帐中悄然飘去。

守卫在大帐四周的鬼兵,并未发现和察觉到那缕玄力的存在时,玄力已然飘然入帐。

这股玄力有如灵蛇一样,贴地游走,寻着萧石竹的鬼气,朝着奏案那边的屏风后缓缓而行。

当它来到了屏风后,毫不迟疑的弹起跃上了床榻时,第一眼就见到了鬼母。那玄力便是一愣,待在了床沿边上一动不动,愣愣的注视着鬼母片刻,又瞧了瞧萧石竹。

在看了看萧石竹后,这个玄力朝着悬空而飞,朝着萧石竹和鬼母飞去。

就在萧石竹和鬼母还在睡梦中时,那玄力已经横在了萧石竹和鬼母之间。只见得这玄力头点在了萧石竹的眉心处,而尾部,正好点在不远处的鬼母眉心处。

酷似一座横跨了两鬼之间的拱桥。

与此同时,透明无色的玄力变得幽蓝,帐内在夜明珠的柔光之下,越来越是耀眼,尽然有与其争辉之势。

光芒再如何耀眼,也没能透过大帐渗到帐外去,而萧石竹和鬼母也只是微微皱眉,却没有苏醒过来,更没有发现那一缕玄力的存在。

等到玄力把他们两鬼连接之时,他们的神识也和玄力的神识悄然连接在了一块。

上古的鬼神们所创造的入梦之术,在这个寂静的黑夜之中,由这一缕玄力悄无声息的施展开来,再次绽放出古神们智慧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