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砍树、砍树、砍树……
二柱也不是一个砍树的人,斧头的存在,也不是为了砍树。
可斧头到了木易手上,就是砍树的工具,有了砍树的形式,一直持续。
砍树的时候,木易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可是,他不在乎了,和当初的痛苦比起来,和内心的痛苦比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
血液在流淌,慢慢溢出皮肤,打湿了衣服,落到虚无的空间。
木易还是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丝毫不在乎。
嗯,不在乎。
只要死不了,就没有什么可在乎的,就是死,有些时候也可以不在乎。
看到树,就想砍,砍光一切树。
砍光二花城的树,砍光遗弃之地的树,砍光区域与区域之间阻隔的树。砍光树后,终会存在有不同的光景。
其实木易忘记了刚开始的时候,为什么要砍树,也不知道砍树能够证明些什么。
可时间流逝之后,一棵棵树倒下之后,他发觉天变亮了一些。
视线变得明亮,树影不再遮蔽阳光、月光,可以在地上直接看到天空,看到那时时刻刻都绚丽着的天空。
那是多么美妙的啊……看到天空。
很想停下来看天空的木易始终没有停下来,因为他害怕,害怕停下来,就不想继续砍树了。
砍树可能是可以不做的,可既然开始了,怎么能够不坚持?
疲惫,人不是机器,肯定会疲惫的。即便是机器,也还有需要休息的时候,总有需要停下来的时候。
安慰自己的时候,总是有无数理由。
不坚持的时候,理由总是特别充分,也总是可以有无数理由,还都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说服自己。
只是,有些可笑,也很可笑。
可是,该停下的时候,还是停下了。
木易咧着嘴笑,是他发觉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自己处于一种讥讽状态,讥讽其他生命或者非生命的事物时,连自己也讥讽进去。
一直处于讥讽状态,才能够看清自己,一个看起来变强了不少,实际上仍旧很弱小的自己。
再强大的力量,和这世界比起来,是否依旧不堪?
因为木易想到了木木,想到了木木说过的一番话,一番没有深意却别有深意的话。
这个世界的天空,似没有尽头。
天空之上,有些东西……
木木用肉眼便能看到天空之外的景物,还有那挂在天空中的星星,确实是一个星体,有很广阔的土地,有的星体还有其他生命。
可是,飞得再高,也还在这个世界上,始终飞不出去。
只是这样的飞不出去,并非是离不开,而是不能通过这样的方式离开——确实是可以到其他星体上的。
比如说,传送阵。
通过传送阵,可以传到另外的星体,到另外的世界。
诸如墟城到九天,就是通过这样的传送阵,可以肯定不在一颗星球上。但结果却是,无法通过大气层离开所在的星球。
大气层这个词,是木易知晓的,不知道对还是不对,当然,很多时候,已经无所谓对或不对了。
事实便是事实,哪怕强大到木木曾经的层次,一样没有改变。
所以,有了所谓的道,也有了悟道。
他们知道,与其说是知道,不如说是有感觉,冥冥之中的一种感应:当明白了道的存在后,就可以改变这不可以改变的一切。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思绪,至强者都为此思考过很长时间。
结果当然是没有结果,但这没有结果的结果,造就了无数向往道的归途,漫漫路,亦有着无尽枯骨。
这就是最真实的世界,有着最真实的虚假,有着最真实的无奈……
看到这无穷无尽无情的光,木易仿佛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谛。
所谓真谛,那就是好好做人,做一个活到一定年岁,就结束思想的人,不去纠结这样没有终结点的问题。
做人,活在当下。
好好活着,活一天是一天,为了一些可望也可及的梦想或理想做着努力,而不是去想这些关于世界本源的问题。
可是啊,人是有思想的生物啊!
正是因为这思想,多出了许多东西,多了这个世界的无情,也多出来许多令人感动的美好。
孰是孰非,站在不同的角度,或许不一样。
也没有必要一样了。
“我认输。”木易摊了摊手,有些无力,“我认输还不行吗?”
认输是行的,认输是可以的,认输是最现实的……可是,认输,是最没有意义的,不会有人认同别人认输。
如果认输有意义的话,之前的努力,还有存在的价值?
难道说,努力了,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敌不过?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失败?
就像是木易,嘴上说着认输,内心只是嘲笑,嘲笑自己的时候,更嘲笑造就这一切的生灵。
凭什么?
他还是问,同样的问题,为了千百遍,还会继续问下去。
就是啊,凭什么啊?凭什么啊!
凭什么是我认输呢?
“你输了。”木说道,“所以,结束吧。”
看到忽然出现的木,缓缓凝实的身影,木易笑了起来,咧着嘴,但比之前的笑更开心。
他提起斧头,灵气奔涌。
斧头朝着木砍去。
飞蛾扑火,也还有一刹那的绚烂……大概是有的吧。
明知道是没有意义的行为,可人就是这样执著,执著着连自己都想笑。
为了所谓的信仰,为了一些不用言语描述的奇怪的思想,真的可以做出很多没有道理的事情来。
有一个词,叫做冲动。
很多时候,都会冲动。
木摇了摇头。
木易看到了木摇头,感觉时间变得很缓慢,或者说,动作敌不过视觉,更敌不过思绪。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木轻声说道,“你不是想报复吗?报复云染天,我可以帮你,还可以让木域所有的力量都帮你。”
“我可以借给你力量,借给你比现在和以前更加强大的力量,借给你足以和云染天斗一斗的力量。”
“但是,你告诉我,你能够做到吗?”
“你有信心吗?”
很平静的话,没有言语应该的激烈澎湃,更似一块石头,砸在木易头上,也砸在了他的内心深处。
木易笑了起来,和之前的笑一样,是之前的笑的延续。
“信心什么的,你觉得我有吗?”木易说道。
木露出一丝笑容:“除了破罐子破摔,你似乎没有什么想法了。”
“既然你知道,还问我?”木易把斧头放下了,学着二柱,插在腰间。
木有些沉默,似乎是在思索木易的话,也似乎是在思索自己的事情,或者考虑每一丝可能。
他和云染天没有仇,即使有仇,漫长的岁月过去,该淡忘的都已经淡忘了。
就是生死仇敌,斗了那么久的岁月,也会斗出一丝感情……还活着的人,不多了。
木易看到木不说话,想了想是不是自己说得过了,让木无话可说?
但再仔细想想,活了那么久的木,应该不会被自己三言两语气到才是。至强者,可是有至强者的气度的,已然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呃,这个就错了,本来就是木,如何不在无形之中?
“我从你的思绪中,看到过很多奇妙的东西。”木轻声说道,“你出现在这片区域,所有的想法,都会折射出来。”
“你想些什么,很多时候,我都是知道的。而我,只是重复心中的问题,和你进行聊天。”
“我只是为了你适应一些,才和你说话的,本没有交流的必要。”
思想被别人知道,木易只尴尬了那么一瞬间,更多的还是无所谓。
知道便知道吧,有什么大不了的?自己还不是一样要活着……何况木也没有说得绝对,只是很多时候知道,也不是全都知道。
如果真的全都知道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呢?
大概,这也是说话的技巧吧。
“五行天,不是你想的那样,五行是分离的,也有聚集的地方。”木说道,“五行合起来,衍生出的事物,我们也不知道会是什么。”
“如果把这个世界划分,有五行是不足够的,还需要很多东西,而我们所做的,就是追寻真理。”
“九天的划分,其实是我们一群人追寻真理的过程,我们把各自想的,都作用在每一天上,想要借此看到什么,想明白什么。”
“只是事情永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真正的道,也不是那么容易悟。”
“长久的岁月下来,有很多东西,已经定了。”
“是我们的思绪定了,很难再改变什么。”
“但是你不一样,你是外来人,你有新奇的思想,你可以来主导这一切的改变。”
“所以,这是我给你机会的一个原因。”
木易“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必要说什么了。
反正想些什么,都会折射出来,木都会知道,还不如节约一些力气,让木自己去看,也自己去了解,然后继续说一些话。
他不想说话,因为所有的话都是废话,和木所说的一样。
改变,可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真的想要改变,哪里有下不了决心的呢?哪里又需要别人的帮忙,还是一个弱小的自己?
你都已经那么强了,能够做到很多事情了,要做什么,需要我?
你这是在骗我!
的确,从理性的角度去想,强者需要做一些事情,完全没有必要借助弱者的手。
我那么弱,没什么值得你骗的。
木很平静,哪怕知晓了木易心中所想,一样平静。
木易这是站在很冷静的角度想的,是很现实的问题,经常这样想,是没有毛病的,是正确的。
可是,做不到便是做不到。
无数年的思想积压,很多思绪已然定格,就像是要改变道,都会经历许久的思考,是在确定一条道走不通之后。
而作为至强者,的确不需要借助木易的力量。
但木易是天道都不爽的人啊!
除了木易,木不知道谁还能改变这一切。
在感受到天道的动静之后,木就想过这样的问题,并且主动为木易遮掩了天道气机。
在这里,在木域,属于他的地盘,他可以知道并改变很多东西。
他求变,是五兄弟中最富有革新思想的,也是最期望发生些什么的……他想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木域,看到不一样的五行天,不一样的九天。
最终的结果,他也只是想想。
“既然你不同意,那我也暂时不强求了。”木轻声叹息,介乎青年和中年之间的身影,忽然间苍老许多。
木易感受到了木的变化,只是肯定这是木刻意表现出来的,是想借此来玩弄自己的同情心。
他自认保护好自己就行了,木就和无事献殷勤一样,绝不能上当!
可以豁出一切,但不是盲目去做。
能够相信的,现如今……只有自己。
木消失了,消失在无尽的无色却有感觉的光中,让这天地都散了一些亮。
树是不存在了的,因为被木易砍了,也就断了,快速枯死。
被汲取力量的树,是最可悲的,也有一种幸运,可以不再是树,释放了不知道有还是没有的被约束的魂灵。
木易觉得很痛苦,由身体积压着的,一直向体内延续的痛。
“你说我错了,我说错了又何妨。”木易呢喃,“纵使我们都错了,可至少,我们错过,更没有错过。”
“或许,这真的是害了你吧……可是,除了我的错,还有这个世界的错!”
“那些不认同的,那些冷眼和嘲讽的,那些背后说着坏话的……”
咧着嘴的笑,木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上这样的笑的方式。
或许,只有这样的笑,才是最难看的。
最难看的笑,其实是不想笑……可是笑着是过一天,不笑也是过一天,为什么要笑呢?
那就不笑了吧,以后都不笑了。
木易把嘴巴闭上,把所有的笑意都收敛起来。
他闭上眼睛,把斧头拿了起来,感受着还没有彻底消散的不暖的温度,也静静体会着还未逝去的压抑。
“其实,没什么的,不是吗?”木易轻声道,又露出一丝才想着不应该有的笑,“想做,就可以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