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俱芦洲中的山脉连绵不绝,一重绕着一重的高山,不知何处才是尾端。林烈云和凌封羽二人又在群山当中行走了几日,仍然还没有穷尽山脉的尽头。
这一日,两人停在一条小河边歇息,河旁生长着高大挺拔的果树,树上的果实足以用来填饱肚子。
林烈云在小河旁舀了一口水喝,随后扭头对凌封羽问道:“凌兄,你不是说我们已经在北俱芦洲的南端了吗?为什么我们还没有看到咸海?”
凌封羽无奈道:“这我也不知道,或许我们走错了方向。”
“唉!要是再遇到些当地人就好了,我们可以去问问。”林烈云叹道。
凌封羽笑道:“是啊!不知你还能不能听懂其他当地人的话?”
林烈云没接他的话,却是无奈道:“陈国人、西陆人还有北俱芦洲本地人,那天一下子冒出了那么多的人,这些天却人迹全无。也真是奇怪。”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凌封羽仰卧在草地上,与蓝天为伴,惬意无比。他随意说道:“接下来我们就继续往南走,如果再遇到一个像之前那样的小村庄,就进去问问。如果遇不上,就只好碰碰运气,听天由命了。”
“留在这也不错,青山绿水常伴,好一处隐逸之所。不过我可以这么做,凌兄却不行。”林烈云望着远山,淡淡地道。
“为何?”
林烈云答道:“凌兄有太多牵挂东西,比如说洛苍国的宏图霸业,还有柳姑娘。这些难道凌兄都能够割舍吗?”
“好小子。”凌封羽笑骂道。他没有直接回答,却算是默认了。不过他立马也反唇相讥,道:“这么说,你也不可能安心在此久留。”
“又是为何?”
“难道你不想找回令尊林大侠了吗?”凌封羽笑道:“还有,你也是个有目标的人。我记得你曾对我说过,你的愿望,是想看到天下永无战乱,百姓安居乐业。难道你又能弃之不顾,做一个隐逸者?”
闻罢,林烈云忽然仰天大笑,凌封羽也随即大笑着应和。两人的笑声直震云霄、久久不绝。
过了好一阵,两人正准备起身继续赶路。林烈云无意中往北边一瞥,却让他在缓缓流淌的河流中看到了一样东西。由于距离太远,他也只能够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凌兄,好像有什么东西飘过来了。”林烈云指着河流上漂浮的物体,说道。
凌封羽纵目望去,果真如林烈云所言。待得那物体随着河水流动,不久就清晰地展现在两人眼前。
“那好像是一个人不,是一具被水浸泡的尸体。”林烈云大喊道。
不多久,那尸体飘到了他们的脚旁,两人把尸体拉到岸上。显而易见,死者的身份是和尚,身上还披着僧袍,而且很可能就是天禅寺的和尚。
凌封羽在尸体上检查了一番,随即对林烈云道:“据我所知,他是被人用利器刺穿了心脏而死,而且一招致命,没有多余的伤痕。这条河流是自北往南流,他很可能是在北边被人杀害的,然后顺着河流飘到了这里。”
“是谁做的?”林烈云问道。
凌封羽摇头道:“不清楚。这位大师死去多时,又在水里浸泡了许久,身上早没有凶手攻击时留下的‘术’。而且刺穿心脏的这一招平凡无奇,想必用的也不是什么高明的武技,我也无法从武技上判断。”
“不过有一点可以知道的是,在我们的身后,很可能还跟着一批敌人。”凌封羽神情沉重地望着北面,冷冷地道。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当中,好半晌,凌封羽才道:“我们继续往南走,但要随时警惕周围。敌人离我们应该还有一段距离,不过他们很可能随时会杀出来。”
接下来半天的路都很好走,他们只需要顺着河流一直往南即可,河流所经之处,皆是一马平川的草原。平原上行走可比在山地中爬行轻松多了,但代价是,平原上视野辽阔,若是遇到了敌人,他们连躲藏的地方也没有。
在日落时分,他们在岸边看见一块石碑,石碑上赫然刻着“通往须弥”四个大字,就如同路标一般。林烈云见此物,欣喜道:“我们终于快走到尽头了。”
凌封羽笑道:“居然在这里立了块石碑,看来我们没有走错地方。”
“只要顺着这条河流往南,应该就能够抵达咸海了。”林烈云道:“凌兄,接下来我们日夜兼程,尽早赶到须弥山。”
“不过就算真的赶到了须弥山,也不一定有用,我们也不知道回去的法子。”凌封羽叹道。
林烈云安慰道:“玄理大师他们实力高强,可能已经抵达须弥山了。他是‘须弥界’的开启者,一定知道回去的方法。”
“也只能这样想了。”凌封羽苦笑道。他忽然想起一些东西,疑道:“说来也奇怪,来了这里也快一个月了,我们都没见识过这‘须弥界’有什么厉害之处。虽说此地与佛经中的北俱芦洲有许多相似之处,但仅凭这点东西,是无法救天禅寺于劫难当中的。”
林烈云耸了耸肩,道:“这我也不知清楚,玄理大师从未和我提过此事。”
“其实还有许多地方有一点。”凌封羽皱眉道:“譬如,大会那天,天禅寺中聚集着近百位天禅寺四阶术者,为何到了后来与陈国人、西陆人战斗的时候,却只剩下一半,其余的人都到哪去了?若他们都在场,我们的战斗怎么会打得如此艰难。”
“而且奇怪的是,我们洛苍国的彭兴将军后来也不见了踪影,他究竟去哪了?”凌封羽满怀疑虑:“总之,我总觉得,这件事的背后,还有一股势力在牵引着事态的发展。”
“难道是陈国在暗中还有另外的布置?”林烈云猜道。
凌封羽摇头道:“不清楚,但并一定就是陈国做的。在我认识的人中,有一个人特别喜欢故弄玄虚。”
两人没有浪费太多的时间在谈话中,他们日夜兼程,希望尽早赶到咸海之滨。赶路的日子是枯燥的,又过了两天,目的地仍旧是遥遥无期。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暂且休息一晚。
“走了那么久,连个咸海的影子都没看见,我真怀疑那块石碑是拿来哄人的。”凌封羽抱怨道。
林烈云把采集来的树枝堆在一起,点火照明取暖。凌封羽看着林烈云把这一切做完,摇头道:“这北俱芦洲也真是奇怪的地方,人烟稀少就算了,我们走了那么多天,却也没见到有什么动物。这近一个月来,我们唯一一次吃到荤菜,还是在那姑娘家。”
“空有大厨,却无食材,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凌封羽不由感叹道。
“凌兄谬赞了。若凌兄不嫌弃,等出去之后,烈云亲自做一桌大餐。”林烈云笑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凌封羽指了指林烈云,笑道。
闲来无事,两人就围着火堆随意闲聊。林烈云忽然问道:“凌兄,有一个问题,烈云一直想得到一个答案。不知凌兄能否赐教?”
“但说无妨。”凌封羽道。
“三十年前,王统大帝平定天下,结束了千年的战乱。但在三十年后,杨氏的王位还没坐热,天下又陷入硝烟之中,就连天云城也落入了敌手。放眼天下,满目苍夷,何时才能真正地平定?”林烈云话语中包含着太多的感伤。
凌封羽毫不犹豫地答道:“你是想问我,如何才能天下太平?依我之见,方法简单,但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可谓知易行难。”
顿了顿,凌封羽继续道:“当年第一帝国能立国千年、江山稳固,靠的就是一个权力集中的中央政府和无人敢犯的军事实力。但这两者的实现都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必须得拥有一个大一统的帝国。”
“其实,说到天下一统,帝国并没有完全做到,单是东面的苍、洛二州,就没有被纳入版图。不单如此,帝国的西面和南面也没有完全被帝国掌握,最明显的就是云州和秦州,这两处地方原来都是陈国的土地,只是后来被王统大帝攻占了。”
“然而王统大帝在攻陷天云城,逼走陈氏一族后,却没有对这两地的陈国残余进行有力的打压,反倒是让他们生根繁衍。这也就是为何半年前陈国发动‘天云之变’,云州和秦州群起而响应的原因。”
说到这,凌封羽忍不住庆幸道:“说起来,这并非是王统大帝不想减除祸害,而是因为他有心无力。王统五年,帝国与龙狩军团的那一战,虽然是胜了,但王统大帝却留下了后遗症,几年后就黯然陨落。他的继承者,却没有他那般魄力,只知道一味的怀柔和卖弄些小聪明,帝国才会落到如此田地。”
听完凌封羽一席话,林烈云陷入了沉默当中。他思索了良久,忽然抬头道:“烈云还有一个问题。对于凌兄所说的大一统和强大的军事实力,烈云绝对赞同。但天下和平是否真的需要一个权力集中的政府?第一帝国真正亡于*,皇帝昏聩,臣下贪钱,百姓民不聊生,这才揭竿起义。所以说,权力集中的政府,并不能长久实现和平安宁。”
凌封羽笑道:“你倒是提了个好问题,这也是我一直思索不得的。现在,轮到你谈谈看法了。”
林烈云摆手苦笑道:“烈云若是懂得这些,哪里还需要问凌兄?”
两人不再就这个问题深究下去,转而去聊些轻松点的话题。夜色渐深,两人刚准备入睡,但总会有些东西,会扰得人难以入眠。
林烈云熄灭了火堆,还在望着河面出神。就在这时,又有东西从他面前的河面上游过,顿时把他的精神拉回到了现实。惊扰他的,又是几具和尚的尸体。他赶紧拍醒刚睡下的凌封羽,大喊道:“凌兄,有状况。”
凌封羽在林烈云的指引下,也望见了逐渐朝着南边游去的尸体。他双眉紧皱,道:“死了好多僧人,究竟是谁干的?”
就在两人沉默间,忽然他们同时脸色骤变,身形辗转腾跃,避过了从身后射来的箭矢。他们身处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两人同时往后望去,袭击他们的人无所遁形。
不过袭击者也没有躲藏自己的打算,一共三人,大摇大摆地朝着他们走来。这三人都是西陆人,为首的那人凌封羽还认得。只听凌封羽低声在林烈云耳边道:“中间那人是西陆五阶术者贝尔蒂埃。”
“那些大师都是你们杀害的吗?”林烈云怒声喝道,也不管对面的人听不听得懂大夏语。
幸运的是,贝尔蒂埃身旁还有一位懂大夏语的翻译,他把林烈云问的话一五一十地翻译成了霍斯语。随后贝尔蒂埃冷笑地说了一句话,经由旁边的西陆人翻译而出:“没错,就是我们杀的。你们两杀害了我们这么多士兵,休要想着今天能活着离开。”
“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凌封羽冷笑道。随即他又对林烈云道:“贝尔蒂埃的实力很强,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才有一线生机。”
面对强大的五阶术者,两人不得不严肃面对。林烈云微微颔首,道:“凌兄,你有何计策?”
凌封羽一面用言语拖延时间,一面低声道:“等会你先去解决掉另外两名西陆人,我去应付贝尔蒂埃,给你争取些时间。”
“凌兄,五阶术者可不容易对付,还是换我来吧。”林烈云道。
“放心,我的实力还在你之上,对上贝尔蒂埃,我比你更有把握。林小子,你赶紧收拾掉那两名碍事的西陆人,好来帮我。”凌封羽斩钉截铁地道。
林烈云只能应允。这时候,双方的对话也到了尽头,气氛已经凝固到了冰点,似乎青青草地一下子变成了万里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