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濛濛并不想听息谪所谓的“情非得已”,她只关心殿下的毒。
所幸息谪也没有耽搁,他探手试了试黄铜盆里的水温,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个拳头大小的铁匣子扔进热水里泡着。
他还边说,“这种毒叫红蛊毒,生于域外多罗国,此毒在酷热盛夏生长,一到冬天,就会僵硬成一截枯枝,毒性强烈,几乎无法配置出解药。”
“但红蛊毒在夏天的时候,根茎上会伴生出一种类似虫卵的东西,米粒大小,此物在红蛊入冬之时破壳而出,并汲取红蛊的身上的毒生长,等到了第二年夏天,小虫结茧死亡,它的尸体落到地下,腐烂后又会成为红蛊的根须发芽复苏的养分,如此周而复始伴生存在。”
息谪说着,他掏出热水里的铁匣子,又管碎玉要了盆冰水,将铁匣子丢进去泡着。
“很多年前,我周游列国,无意到过域外,侥幸得了几枚虫卵,先泡热水,再泡冷水,便能激起虫卵的生机,一会破壳成虫,等它吸食了息泯体内的红蛊毒,再结茧,他就能无碍了。”
息谪垂着眼睑,他说完后,就捞起铁匣子,小心翼翼的打开,随后将近雾濛濛的银针,挑起其中一颗虫卵,轻轻地搁到殿下的毒性最深的手背。
雾濛濛睁大了眼睛看着,她还不放心地用力看出殿下体内的气。
不过片刻,那枚米粒大小的晶莹虫卵好似动了一下,接着在所有的注视下,那没虫卵一下舒展开,变成条绣花针粗细的小虫。
那小虫在殿下手背那道一直没怎么愈合的伤口处爬来爬去,接着它就不动了。
屋子里的人皆屏住呼吸,雾濛濛更是目不转睛。
旁人看不出动静,可雾濛濛却清晰地看到殿下身上,早年被毒浸染的筋脉竟一点一点地冒出正常的白色气脉来。
她激动地指尖发抖,竟是忍不住眼眶又湿了。
小半天过去,东厢房里,除了雾濛濛和司木还有息谪在,其他人都被雾濛濛安排出去了。
司金要招司土回来,司火更是要将今日京城各方的情报整理出来,等殿下好了后,还一一做个回禀。
司水则守在东厢门口,不让外人进出。
至于宫里边,息谪没提,雾濛濛就更不会差人去那边支会,她才懒得多事,她顾着殿下就够了。
息谪并未时时盯着息泯,他好似对雾濛濛的针灸之术比较感兴趣,后来晓得那是司木的师门传承,就同司木以医毒为话题,聊开了。
雾濛濛一直盯着殿下,她见那小虫半天过去后,好似长了一圈,殿下体内的毒也在渐渐减少,她才很是疲惫地松了口气,将想要将殿下对头全部毒死的念头适才消散了。
她不想离开殿下,就蜷缩着在床尾小小地休息了会。
用过晚膳后,息谪将那条小虫挪到殿下手臂,在他皮肤上划了个小小的口子,方便小虫吸食红蛊毒。
息谪见雾濛濛不肯闭眼休息,他遂叹息一声,“你不必如此,约莫要两到三天,才能清完毒,届时他才会醒过来。”
雾濛濛没理会他,息谪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淡淡的道,“我一会进宫,这么多年,也该回去了,以后若有事,可随时来找我。”
听闻这话,雾濛濛抬头,她眨了眨眼睛,略有茫然地看着他,“你要留在京城?”
息谪垂了垂眼,淡白的脸上看不出半点喜怒哀乐,“嗯。”
雾濛濛没再论其他,在息谪要踏出里间之时,她呢喃了句,“谢谢。”
息谪脚步一顿,跟着头都没回的出了九皇子府。
好一会,雾濛濛才对东厢外喊了声,“司金。”
司金推门而入,他就听雾濛濛冷冷的道,“去查查息谪这些年来的来历。”
司金心头一凛,“小哑儿,你在怀疑什么?”
雾濛濛闭眼又睁眼,“我没怀疑任何人。”
司金顿了顿,他接着道,“数年前,你和司水初遇谪先生的时候,殿下就让人一直看着在,这些年,谪先生四处游走,居无定所,走到哪,要觉得合意,就会多坐几个月,他照常悬壶济世,所有人都对他赞叹有加。”
雾濛濛应了声,“他何时到的京城?”
司金道,“他该是看到了皇榜,跟着就进京,今个一早到的,只歇息了片刻,就率先到府上来了。”
雾濛濛点头,她目光落在殿下身上的小虫身上,面无表情的道,“我晓得了,等殿下醒了,与他说吧,很多事,我看不出来。”
司金也是这样想的,“那此前准备的那些东西,如何处理?”
雾濛濛看了他一眼,“当然销毁,让司木善后,莫让旁人晓得了,那把匕首藏好。”
司金也是这样觉得,这些时日,他也是提着心绷紧了神经,目下晓得殿下过不了几天就能醒来,他松懈下来,也觉得累的慌。
“小哑儿,”临走之时,他还不是不放心的叮嘱道,“你也多休息,殿下定然不想看到你这样累的。”
雾濛濛微微弯了弯眼眸,“知道了。”
东厢房彻底安静后,雾濛濛双脚并用地爬到大床里侧,她在殿下身边躺下来,生怕不小心压死了那条救命的小虫子,只得远远隔开。
她侧身,静静看着殿下的脸,还有乌黑的薄唇,她伸手摸了摸他刀削鬓角,随后才安心地合上了眼。
雾濛濛这一觉睡的十分踏实,她一觉睡到半夜就被饿醒了。
她甫一睁眼,就去瞅殿下身上的那条小虫,那虫子似乎又胖了一圈,趴在伤口那动也不动。
雾濛濛用力睁眼去看,就见殿下体内的气恢复地越来越多,甚至他中毒的那只手,五根手指头里的气都变成了白色的了。
她一兴奋,小心翼翼从床尾跳下床,出门就对守夜的碎玉吩咐道,“碎玉,我饿了,我要吃爆炒獐子鸡髓笋鹌子水晶脍板栗烧野鸡酒醉鸭肝笼蒸螃蟹,还有赤枣乌鸡汤。”
碎玉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耐心道,“姑娘,你这些日子不好好用膳,肠胃还虚着,不能用的太油腻,不若婢子亲自给姑娘做碗山家三脆吧。”
雾濛濛肚子一饿,就什么都想吃,她馋地舔了舔唇珠,软糯糯的问道,“山家三脆是什么?”
碎玉解释道,“是婢子从前还在家时,很稀罕的一种吃食,选嫩笋、小蕈、枸杞头,入盐汤焯熟,加调料和汤面,很鲜美的。”
雾濛濛让碎玉说的口水都出来了,她越发觉得饿的慌,赶紧推她去做,“快去,要做一大碗啊。”
碎玉含笑去做了,雾濛濛回了东厢,坐在床沿看殿下。
不多时,碎玉端着山家三脆进来,雾濛濛小鼻子嗅了嗅,跟着去小案几边看了看,竟是碗汤面,她也不管那么多,拿了筷子就开吃。
也不知是饿的慌了,用啥都好吃,还是碎玉的手艺不错,雾濛濛不甚秀气地用了一大口,嘴里热滚滚的面还没咽下去,就冲碎玉比大拇指。
她动作飞快地用了几大口,感觉没那么饿了,才端着碗到殿下面前,一屁股坐床沿呼噜开吃。
她吃一口还抬头跟殿下说,“殿下,碎玉做的东西好好吃,不行一会我还要去吃一碗。”
等到她将一碗汤面用的来七七八八,不经意抬头,猛然就见殿下眼皮下的眼珠子一动,他还没恢复颜色的薄唇轻轻一动,声如蚊呐的幽幽吐出一个字,“饿……”
雾濛濛一愣,碎玉也是一惊。
雾濛濛抱着碗凑过去,激动地喊,“殿下,殿下,泯殿下?”
果然,在她的喊声下,殿下竟艰难而缓慢地睁开了一丝眼缝,随后他的目光就盯在了雾濛濛怀里的碗上。
这些时日,殿下一直昏迷不醒,吃的东西根本喂不进去,雾濛濛每天都给他塞的流质粥或者是牛乳,再不济就是盐糖水灌进去。
就是个活人,也抵不住这么长时间的饿来着。
雾濛濛欢喜了,她把碗往前凑,笑眯眯的问,“殿下想吃?”
殿下根本没法回答,雾濛濛好似为难地思量了下,接着说,“好吧,我将面汤省给殿下喝,殿下嫌弃不?”
碎玉背转身,摸了摸眼角,这些时日,也就这会她觉得姑娘又活泛了过来,和从前一样哪,所以真好。
殿下看了那碗一眼,目光又挪到雾濛濛脸上,长久地没有挪开。
雾濛濛哪里真敢让殿下喝她吃剩的面汤,她将碗给碎玉,吩咐道,“碎玉,熬点补气血的粥吧,一会我喂殿下用。”
“喏。”碎玉脆生生应了声,她收拾了雾濛濛吃完的家什,脚步轻快的往膳房去。
雾濛濛凑到床沿边,她坐到床榻下,挪过去,很靠近殿下,目光灼灼地瞅着她,本是想笑的,可话还没出口,眼睛就又红了,整个人觉得酸涩的厉害,“殿下醒了,我真开心……”
殿下指尖动了动,雾濛濛连忙拉着。
他动了动薄唇,眸色复杂地雾濛濛根本就看不懂。
察觉到他想亲近的意图,雾濛濛赶紧将小脸凑上去,蹭了蹭他的手心。
“……濛……濛濛……”殿下缓了好久的劲,才喊出这两个字。
雾濛濛恍惚,她忽然扬起笑脸,快活地接连蹭了他手好几下,“太好了,泯殿下你没事太好了……”
她只顾开心,根本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