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帝星陨落

暮色降临，夜深沉。

一盏微微莹亮的宫灯由远而近，慢慢的走到了宫门口。侍卫们按照惯例询问，在瞧见熟悉的腰牌之后打开宫门便要放人。

那黑色斗篷里的人悄然的松了口气，正当要收回腰牌准备出去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站住！”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砰砰直跳，然后，听到了身后人仿佛凌迟一般的声音。

“转过身来。”

曲唯握紧了袖中的东西，缓缓的转过身。

眼前的男人身形高大，然而那张脸却清楚的能看出来，是南人。

曲唯却压根不敢松气，如今朝中局势紧张，虽说一部分的南朝人还是有风骨的，然而也有一些已经倒戈到察哈一派。

眼前人到底是什么阵营，她看不明白。然而不管站在什么阵营里，太后一派势必都是靠不上的。

“天色已晚，曲女官打算去何处？”

他的声音犹如寒冰，夹枪带棍，一点都不掩饰那股子对曲唯的蔑视。

她垂下眼帘，十分规矩的回道：“太后今日食欲不振，想要吃南门口大街的松花小肚。”

“呵！”t

她听到了男人明显的嘲笑：“如今百姓饭都快易子而食了，她还想着要吃什么松花小肚，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曲唯心中一动，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他一眼。

此人虽然身形高大，然而一张脸却生的十分俊秀。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和有些桀骜的薄唇。

感觉到了她的目光，男子迅速的对上，冷声道：“倘若我今儿不让你出去呢？”

曲唯能感觉到，他是明显对太后的不爽，而不是政敌那种。心中多少松了口气，口气便的更加讨好：“将军不让奴婢出去，奴婢自然不敢反抗，也没有主意。左不过明日挨上一顿板子便是，主子的心意，做奴婢的又怎能左右呢。”

果真，那男人的面色一变，似乎有些懊恼。伸手对身后士兵挥手：

“开门！”

随着宫门缓缓打开的声音，曲唯心中大喜。然而那男子却叫住了她。

“我看你也到了放出去的年纪，买了今日的东西，便赶紧去求个恩典出宫吧。这里，不是常待的地方，迟早有一日，得把你生吞活泼，血肉都不剩。”

他大概是没有认出来曲唯，把她当成一个有些年岁的宫婢了。

虽说这人面冷，然而心却是滚烫的。曲唯心中一暖，福身道：“将军的话，奴婢铭记在心，今日之后，明儿就跟主子求个恩典。将军也多保重！”

男子一愣，大概是这些年，他都是施恩的那一个，鲜少有人会跟自己说这个，尤其，对方还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婢女。

然而他的教养让他不屑于跟这样的女子发脾气，所以他好脾气的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去。渐渐的，那一身银色的铠甲，便消失于浓浓夜色中。

曲唯收回目光，临出门时，从身上掏出了几个金瓜子，塞到士兵手中，漫不经心道：“这位将军，怎的从未见过？”

侍卫得了好处，立马面色就不一样了，笑道：“姑娘不知道，这是礼部侍郎家的小公子。是个耿直的脾气，才来几天，就得罪了不少人。不过，姑娘也犯不上生气，南朝人，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曲唯笑了笑，没有说话，头一低，便快步离开了这座皇城。

宫外不远，早已经有一顶灰蓝色的轿子在那儿等着。在看到曲唯之后，立马提起精神，待她进轿后，四个人飞速的向城外走去。

而城门外，四匹膘肥体壮的枣红色大马早已经按捺不住，打了个响鼻，喷着白雾，只等着等候的人快快归来，好带着她快速离去。

昼夜，不过一瞬之间。

然而对慈宁宫来说，这一夜，却异常的难熬。

放了曲唯出去，她便让周遭耳目都停止了跟随。

这件事，她要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毕竟，察哈的眼睛一刻也不停的盯着这里，倘若真是叫他察觉出什么，那便彻底的功亏一篑了。

她只恨时间太慢，恨不得现在宫门就大开，李泾之擒拿住了察哈一众的乱党。

日子在这种焦急之中又等待了五日，终于，宫中开始不太平了。

早上，她正在对镜梳妆，突然听到有噪杂的吵闹声，尚未站起身，便见有婢女跌跌撞撞的跑来，跪在了地上，惊慌失措的哭道：“太后娘娘，不好了，察哈他，他待人闯入养心殿了。”

太后猛地站起身来，宽大的衣袖扫过，梳妆台上的玉簪，镯子应声碎了一地。

太后跑的很快。

她的头发尚未梳理，长长的乌丝随风飘拂。她的鞋子只穿了一只，另一只早在迈过一个门槛的时候掉落而不知归处。入宫几年，她从未如今天一般的狼狈不堪，然而，这一切，都比不过她心中的恐慌。

察哈，察哈这是疯了吗？

他带兵闯入公然闯入养心殿，代表着什么。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却没想到，他连这最后的几日，都等不得。

从慈宁宫到养心殿，路途却是这样的漫长。

等太后赶到的时候，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巴，望着眼前的惨状。

她最疼爱的长子，年轻的帝王，整面无血色的躺在地上。而他的胸前，则横插着一把利剑。剑柄已经完全进入，只留下剑柄和数不尽的鲜血，流淌了一地。

六年前的场面，仿佛跟今日融合。那时候，爹娘也是这般倒在血泊里，一双眼睛复杂的望着她。

她以为，爹娘是恨，是哀求。现在想来，那目光里，满是怜悯。

怜悯她身为太后，人上之人，却注定孤独终身。上天仿佛憎恨于她，要将她的所有，一样一样，一件一件，全部的都拿回去。

“母后。”他躺在地上，艰难的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最后的温暖。

太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前的，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将儿子抱在怀中了。

流不尽的鲜血，将她包围。刺鼻的血腥味让她越来越害怕，身子不住的发抖，终于，再也忍不住，痛苦的仰天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