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1章 灵堂
仪翠双手叉腰，怒道：“你这个小蹄子，知道个什么。你，你再在这里挡路，小心我叫人把你拖出去。”
“你尽管试试。”环翠一点都不惧怕，迎面而上：“你是奶奶身边的个丫鬟，我也是。何况咱们到底谁是真为奶奶好，谁是自己藏有私心，心里都明白，不必在这里装。”
张氏原本脑袋就疼，见两人快要打起来了，饶是泥做的人也有三分气性，何况是她。不由怒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别吵了。”
“仪翠。”
张氏有些烦躁：“你先下去吧，瞧瞧两个哥儿怎么样了，家里发生这样大的事，再吓着了。”
仪翠想要再说话，却被张氏阻止：“去吧，我这会儿脑子乱的很，想一个人静静。”
仪翠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再走开时，狠狠的瞪了环翠一眼。
见她离开后，环翠上前叫了声：“奶奶。”而后被张氏阻止。
“你也下去吧。”
她很是疲惫的样子：“我知道你是娘派来的，是为我好。但仪翠好歹是一直在我身边伺候的，我不求别的，只希望你们少争执一些，别叫我为难。”
环翠连忙低头：“奴婢不敢。”
然而张氏明摆着不想再听任何人的解释，环翠无法，只有先下去了。
她们两人都走后，张氏一人站在门口，抬头仰望天空，无数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她的脸上，肩膀上。
然而，身上的冷，却丝毫抵不过心底的冰冷。
拓跋宏骤然离世，妹妹还身怀六甲，后宫里还有虎视眈眈的丽妃，前朝还有一群人精似的贵族和重臣。这一切，妹妹都能扛过去吗？
若是按照本心，她恨不能现在就飞奔进宫，至少给妹妹一些个依靠。
然而，环翠说的对。
二丫现在除了是妹妹之外，还是皇子的母妃，很有可能是未来的太后。而自己，则是将军府的儿媳，禁卫军统领的夫人。这个时候出现在宫里，不管对谁，都不是一个好事。
眼睛酸酸涨涨，似乎有东西想要喷涌而出。然而雪花落入其中，冰冰凉凉的雪花在眼中融化，抵消了那股酸胀，最终让它憋在了心中。
张氏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在她心中，从未觉得姐妹有什么变化。在记忆中，妹妹依旧是那个从小会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时至今日，她才明白，那一堵高高的宫墙，早已经在两人面前划出了一道鸿沟，并且，让人不能随心所欲，禁锢其中。
高高的红色宫墙，金色的琉璃瓦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白。
淑妃躺在床上，木然的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白色的幔帐。
她的眼睛里，除了铺天盖地的白，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丧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在耳边盘旋，伴随着的，还有高僧齐颂的经文，替这位年轻的帝王，铺垫着往生的道路。
腹部空空荡荡，象征着陪伴了自己六个月的孩子，最终还是没能保住。
其实，她早就醒来了，周遭的一切都听得很清楚。尤其是太医的那一句惋惜：“可惜了，是位小公主......”
她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拓跋宏一直想要个女儿的，所以才会带走这个孩子吧。
她的心，好似被拳头重重的攥住一样，又好像被许多的针扎一样，疼的快要不能呼吸了。
突然，丧钟再一次回响在上空。
咣，咣，咣....
敲到第三下的时候，她突然双眼一瞪，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便要往外跑。
一旁伺候的宫婢被吓坏了，连忙过来搀扶阻拦，哭道：“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啊，您才刚刚小产，可不能动啊。”
“放开我！”
淑妃的声音无比冷静，她忍着腹中剧痛，慢慢的坐到了绣凳上。
“来人！”
她望着菱花铜镜中那张惨白的容颜，伸出颤抖的手，拿过胭脂，按住后，往自己的脸上擦。
“给本宫，梳头！”
淑妃从镜中看着一个面如金纸的妇人，经过了一层层的上妆，头饰，最终，雍容华贵的出现在眼前。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伸手道：“拿来。”
宫婢在旁边含着眼泪：“娘娘，您再想想吧，这药，这药伤身子啊。”
“拿来！”
宫婢没有办法，只能将药递了过去，淑妃端过来之后，直接喝了后，将碗重重的摔在地上，碎成了四分五裂。
“走吧。”
她站起身来，穿着一身孝服，面无表情：“该去瞧瞧那帮人了。”
轿辇在外面等了许久了，见淑妃一出来便立马打着千儿，另一个大太监搀扶着，哭丧着脸，口中不住：“娘娘您得仔细自己的身子啊。”
“哭个什么。”
淑妃瞪了他一眼：“把你的眼泪先收一收，宫里现在这么多事要做，忙完了你愿意哭，本宫就打发你去给大行皇帝守灵，让你好好哭个够。”
那太监一听，顿时眼泪也忘记流了，长大嘴巴，瞪着眼。直到淑妃的轿子抬起了，这才想起来，连忙跟上去，想着找个机会来表一表忠心。
软轿走的很慢，冷风扑在淑妃的脸上，饶是手中抱着暖炉，也暖不滑那颗冰冻的心。
等出了后宫，过了保和殿，便清楚的听到了和尚诵经的声音。
“落轿！”
轿子落下后，太监连忙过来搀扶住淑妃。
她的脚踏入地面这一刻，依旧有些不大真实的感觉。
宫殿外面跪着一排排的臣子，每个人都穿着一身孝服，跪在冰天雪地之中，看样子有些蔫。这会儿听到落轿两字，又见到了她之后。顿时精神振奋，一个个挺直了腰，开始哭天抹泪起来。
淑妃冷笑，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继续的踩着台阶，一步步，向着殿内走去。
临到门槛的时候，淑妃忽然顿住了脚步。
高僧在左边，齐声诵经，右边是如李泾之这样的忠臣和查哈这样的贵族，分为两派，皆是面色严肃，一言不发。
她的视线转到中间，终于，瞧见了那白色的灵堂。以及，被吹起的幡帘一角，露出了乌色棺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