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宏说完后,见淑妃怔怔的坐在远处,烛光侧影,照在她消瘦的脸上,看上去有些可怜。
拓跋宏原本还有些话想要说,见了这副场景,不知怎的,心一下子软了。
“朕这么做,也是为了福哥的日后。李眉亦心思简单,同你又要好,她做皇后,对你和福哥,都是最好的选择。”
淑妃的身子僵硬,好似被冻住一样,半句不答。
“如今朝中势力,唯有李泾之可以为之抗衡。朕实在是不想之前的错误再重现……”
“皇上为何能立我为后?”
淑妃转过身,望着拓跋宏,眼神空洞,却没有一丝湿润。
“皇上。”
她的声音还和从前一般细软,不带任何的感情,冰冷刺骨,直直的戳入他心。
“莫非也跟她们一样,觉得我不配坐上那个位置吗?”
拓跋宏也有些微怒:“朕已经跟跟你解释的很清楚了,如今朝廷看似平稳,都是朕极力压着。倘若朕当真百年,仅凭你和福哥,压得住那帮老狐狸吗?”
他难得的去解释,然而却没有换来淑妃的一句回答。
她只是那么的看着他,眼神里极其陌生。
拓跋宏突然就明白了。
“你怨朕?”
淑妃没有回答,然而眼神却默认了一切。
突然间,拓跋宏就觉得一股委屈,从心中喷薄而出,将他铺天盖地的掩埋。
“朕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居然还怨恨朕?”
诛杀贤妃,架空丽妃,为的就是要让个稳稳的继承大统。力排众议,将出生卑贱的她扶到这个位置,没想到,却换来最亲密枕边人的怨恨。
等了许久,却依旧没有等到她一个眼神的安慰。
拓跋宏愤恨的甩袖离去。
走到院口的时候,他回头,望着窗户上的剪影——她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就好似被永久的镌刻在了旧时光一般。
她竟然也不理解我。
带着这样的怨气,拓跋宏最终没有再回去。
永寿宫的烛光,彻夜未眠。
天色微微亮的时候,福哥醒了。
他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却发现母妃坐在旁边,穿戴整齐,脸上的妆容依旧。只是眼角下面有淡淡的青,望着自己。
“母妃。”由于刚刚睡醒,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还没睡吗?”
“福哥。”
淑妃望着这个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也是拓跋宏最疼爱的儿子,轻声问道:“母妃有些想你姨母了,今儿咱们一起去瞧瞧她好不好?”
福哥的眼睛一下子瞪的溜圆,瞬间睡意全无:“母亲是说,咱们要出宫吗?”
“对!”她笑着亲了亲儿子的小脸蛋,眼神温柔:“咱们宜早不宜迟,动作快些,还能赶上过去用早膳呢。”
“太好了!”福哥高兴的叫出声,这才发现弟弟还在自己身边呢,不禁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那我现在就起来,姨母做的糕点,比御膳房的都要好吃呢。回来的时候,我给弟弟给带上一些。u”
望着儿子蹑手蹑脚的体贴,淑妃笑了。
这个位置,她要。福哥,她也会替儿子守住江山的!
马车行驶在宽敞的街道上。
这会儿天空才刚露出鱼肚白,街上行人稀少。街头两边的铺子几乎都是大门紧闭。偶尔有一两家小商贩,打着哈欠拆卸门板,不时将手放在嘴边哈气。
这是福哥头一回跟母妃一起出宫。
上次跟着姨母和安安一起,因为有安安的陪伴,所以几乎没有去观察外面。而这次,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去看这座皇城。
他兴奋极了,挑着帘望着外头。尽管街景萧瑟,依旧是乐此不疲。
“福哥。”一只温柔的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喜欢吗?”
“嗯!”
福哥重重的点了点头,扭过头,小脸被冻的有些发红,然而却阻挡不住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母妃,宫外的生活真有意思,每个人都是鲜活的。你瞧,那个商贩端着笼屉出来,明明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很破旧了。可是还是用纸包了几个包子,拿给了墙角的乞丐。”
淑妃难得听儿子说这么多话,不禁笑了:“那,福哥是不喜欢宫里吗?”
福哥扶了扶脑袋上的小帽子,有些不好意思:“也喜欢,宫里有父皇,有母后,还有太傅。只是,宫外的东西,更能看到芸芸众生。父皇说,一个好皇帝,是不能只在宫里坐着的,得去体察民间疾苦,得知道你的子民活的如何。”
“那福哥,想做皇帝吗?”
这个话题有些敏锐。
福哥虽说年纪小,但自幼生长在宫廷,自然明白这个话题的禁忌。不由的缩了缩脖子,小胖手互相抠着,有一些胆怯。
“没事。”淑妃安慰他:“现在就福哥和母妃两人,福哥有什么心里话,但说无妨。”
福哥的小眼睛眨巴眨巴,然后郑重点了点头。
“想就好。”
淑妃摸了摸他的脸蛋,将手里的暖炉塞到他的怀里,笑道:“去看吧,一会儿马车过了前面拐角,就到了你姨母家,什么都瞧不见了。”
福哥得了允许,兴奋的点了点头,探出头去,仔细的观察着外面,竭尽全力的,想要将这一幕刻画在心中。
先去报信的太监早早的已经通知到了李家,所以当马车停下时,李家浩浩荡荡全部都站在门口迎接。
福哥先下来后,宫婢连忙伸手搀扶,淑妃徐徐走下。
见淑妃下来,众人齐声道:“恭迎淑妃娘娘。”
“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淑妃缓缓上前,对李泾之和魏三娘有些抱歉:“福哥说想嫣儿妹妹了,我特意带他来瞧瞧。”
说罢,目光被站在他们中间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所吸引。
“呀,这就是嫣儿吧。”
嫣儿也不怕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她,有模有样的福下身,奶声奶气道:“李眉嫣见过淑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一身红色的小棉袄,上面梳了两个总角,大概是过年图个喜庆,额前贴了一个金色的花钿,更是衬的那柳弯弯浅浅,杏眼黑黑圆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