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魏三娘早早的便起来,给嫣儿换上了一身新衣裳,带着楼明真上街去办年货。

其实个把月之前年货就已经办的差不多了,只是临近年关,还需要点菜和肉,等着一买了,就猫在家里舒舒服服的过大年了。 嫣儿高兴的很,牵着楼明真的手,两条小短腿不住的跑着。已经快两岁的孩子,正是闹人的时候,瞧见什么都想吃,这么一会儿,一大串糖葫芦和一包糖粘子已经进

肚了。可听到前面有铜锣声,顿时将娘给忘记的干干净净,连忙上前凑热闹。

围观的人多,魏三娘也放心不下,看着时日还早,索性跟着俩人一起去看热闹了。

一进去,才知道,原来是一些杂耍的。 一般到了年尾,的确会有一些人过来在热闹的地方开始表演。随后便是一些俗气的套路,什么路过贵宝地没有盘缠,请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话说

的客套,表演也卖力,基本上一场下来,也能赚些了。

嫣儿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央着要流下来看,无奈,魏三娘只有和楼明真一同陪着。

“当当当当!” 一个手执铜锣的男人走了出来,操着一口浓厚的西北口音:“诸位父老乡亲,我们原是去投靠亲戚的,没想还没走到,身上的盘缠就都用光了。今日路过贵宝地,给大

家卖卖力气,希望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我刘老梗,在这里多谢诸位了!”

话音落下,大家都拍掌,欢呼雀跃的等待着接下来的表演。 果真不出所料,那男人再自己胸前压了一块儿石板,另一个轮着重锤从里面走出,狠狠的捶成两段。然而男子却一点事都没有。紧跟着,又是几个十分出彩的节目,

都吸引人的很,连楼明真都跟着看的出神。

一个比一个精彩,吸引来的人,也一个比一个多。

到最后,男人用铜锣收了一圈的铜板之后,魏三娘也痛快的拿了三个给嫣儿。嫣儿丢在了铜锣里面,发出咣当一声响。

男人高兴极了,对诸位抱拳拱手后,高声道:“接下来,我要请出我们的拿手绝活了!”

什么?方才已经那么精彩,还不是拿手的?那么这一个肯定更精彩了。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一般的掌声,众人手掌都拍红了,期待的盯着出口。

魏三娘这会儿已经有些心不在焉了,不时的扭头去看街角那个卖红纸的摊位哎在不在。过年家里是要贴窗花的,这是吕梁的传统,不然,可算不得是个年。

人们已经又开始欢呼了,她敷衍的拍手,又张望着。

嗯,很好,那个卖猪肉的也在。家里现在多添了一张嘴,又是过年的。索性买个猪头肉回去,卤好了之后嫣儿也能吃。这小丫头,不知道是随了谁,特别的能吃。

人们开始兴奋的叫起来,显然节目已经到了精彩处。

那边的那个摊子,看上去有些眼生,那白白的东西~哦,是云片糕。

云片糕索性也准备一些好了,过年嘛,要些零嘴的。

魏三娘在心中盘算好后,漫步尽心的回过头,这一看,吓的她差点魂飞魄散。 眼前的空地上,刘老梗平躺在地上,他高高撅起的肚皮上,压着一把椅子。而椅子上面,则梳着一个两米来高的竹竿,竹竿顶端绑着一个小椅子,上面站着一个孩子

孩子的样子有些害怕,好几次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太高而不敢。而底下的人明显不耐了,用方言吼了两声。

终于,孩子鼓足勇气,站了起来。

正值寒冬腊月,而那孩子却穿着一个单薄的小褂。风一吹,身上都在瑟瑟发抖,似乎能听到他牙关不住击打的声音。

魏三娘拧眉,总觉得这孩子看上去有些面熟。

孩子的表演,显然为铜锣收获很多。至少转了一圈下来,里面的铜钱满的都要溢出来了。

而这场让人惊心动魄的表演,也终于结束了。

孩子从竹竿上下来,垂着头,被刘老梗骂着。不时的去拍他的脑袋,他仿佛要哭了,扭过头去揉眼。

然而就是这一眼,却叫魏三娘看清楚了他的脸。

“二牛!“

她瞬间叫出了声。

而那边,二牛也看到了人群之中的她。

顿时,嘴巴一扁,再也忍不住了,上来便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婶子,婶子!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刘老梗怒道:“都跟你说了,这孩子是他家大人卖给我的,你那样子,好像是我拐来的似的。呸,真是晦气,白白耽误了我一天的生意。还跟你再这种地方耗着,真是

晦气!”

他一说话,二牛就有些害怕的魏三娘怀里钻。

她揉了揉二牛的头发,才问:“抱歉,我今日实在是太惊讶了,所以才会.......不过,这个孩子,当真是他父亲卖给你的?” “可不是?”刘老梗啐了一口:“我是看在你给了银子的份上,说实话,就这个钱,我都亏了。我们这个行当,讲究的就是身轻如燕,可这个孩子,又胖脑瓜子又笨,实

在不够灵活。这几个月饭没少吃,活却是一点都不会。我没加银子,也是希望赶紧脱手。阿弥陀佛,幸好遇到你,这孩子你赶紧带走,千万别再卖去祸害别人了。”

压着心底的火,魏三娘又道:“那你方才在公堂之上说的,都是真的了?”

“比珍珠还真!”

刘老梗瞪眼:“反正我是不想再看你们了,耽误了我多少钱啊。晦气,实在是太晦气了。”

汉子一面说,一面吐了口浓痰在路边,然后摇身走了,连看都没再看二牛一眼。

哎!

看来,他虽然粗鄙,但是说的话十有八九应该是真的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翠儿泉下有知,该多伤心啊。

“婶子。”

怯生生的声音细细的叫着她,低下头,便对上了那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 “婶子,我往后少吃点,你别卖我,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