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光执起刻件,没回答二人,却道:“世间异人,有的可呼风唤雨、有的能预知未来、有的可令枯木逢春、有的瞬行千里、还有的杀人于无形,各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本事。若他们被软红万丈迷了心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或搅乱朝纲,或为祸天下,这世间怕是无人可以制约……”
二人深以为然,特别是今日见识了风十四娘神鬼莫测的手段,那样么快的身法剑术,万军之中取敌首级都轻若等闲,若想杀人,别说普通百姓,就算九重宫阙中的那位,也是手到擒拿,不费吹灰之功。
她若一旦大开杀戒,普天之下谁能捉的住她,谁能对付的了她?
赵衍想的深些,世间万事莫不相互制约,方是守恒之本。异人仿佛逆天一般的存在,能长存世间也一定有其制约,否则秩序破坏,规则紊乱,对世间将是一场灾难。
他再次看一眼躺在洛明光一双精雕细琢一般的小手中,不知由什么材质镌刻而成的小书籍刻件,再联想风十四娘初见洛明光时说的那句“你就是异人志掌令”,然后双目不受控制瞬间撑大。
他有些了悟,又有些不敢置信。
“所以自世间出现异人那日起,异人志掌令便应时而生。每代掌令掌握着天下异人的信息,也掌握着天下异人的生死,若有异人妄图以异术搅动天下,异人志掌令便可以将其处置。”
“怎……怎么处置?”沐浴忍不住有些结巴,这小小的书籍刻件记载了天下异人?掌握着异人生死?
洛明光笑了笑,“一个意念就可以。”
“你守得住?我是说没打它主意吗?”沐昀盯着异人志回不过神,下意识问道。
不是他看不起他妹子,而是这姑娘长的太有欺骗性,总觉得那是一个好欺负的软妹子,若说她可以对天下异人生杀予夺,看起来怎么都不像。难怪那时风十四娘看她的眼神又是惊讶,又是轻蔑。
洛明光的拇指在异人志上轻抚两下,道:“异人志与主人共生,谁也抢不走,人亡志毁,志毁则异人消!”
赵衍听懂了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异人志掌令若死了,异人志也就毁了,那么志中所载异人大约也就不能存活。
所以风十四娘的师父才派她来保护还没有成长起来,自保能力还不够的新任掌令。
那么是不是每代异人志掌令接任之初,都是由玄镜门派人保护?这是不是玄镜门存在的原因?
沐昀似懂非懂“哦”了一声,张了张嘴,却不知再追问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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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的夏夜令人别样舒畅,乘凉的人们耽搁到夜深才陆续回房休息。
赵衍房里一盏油灯如豆,发出淡淡莹然的光,比窗外的月色亮堂不了多少。
沐昀斜躺在赵衍室内的榻上,懒懒扇着扇子:“母亲来信说宫里整理了许多适婚女子的名单,听说是为三皇子选妃。衍哥已经及冠,这次怕是逃不了。”
赵衍坐在椅上,一贯挺直的腰身依旧挺直,半耷了眼嘬口茶,再抬眼看着沐昀:“想说什么直说,不需要旁敲侧击。”
沐昀嘿嘿而笑,“我就是想问问,咱妹子……”斟酌下言辞,挠头道:“咱妹子这样的好姑娘,做妾可惜了!”
赵衍撩撩眼皮,“你觉得我会纳她做妾?”
好嘛,这话是直接承认他对妹子有企图。沐昀心道。
“衍哥……”沐昀犹豫了下,继续道:“那位……恐怕不容你想娶谁就娶谁!你越是在意,妹子处境就越危险。”
他自然明白,一旦赵衍对洛明光表现出兴趣,淳和帝一定会不遗余力折腾她以打击赵衍。这么些年,淳和帝表面表现地有多顾念先帝和老顺义王的情谊,私下就有多介意顺义王一脉的存在。那几乎成了一种病态的执着。
赵衍的脸上看不清神色,淡然道:“她还小,而我不会让他肆意太久。”
父子两代苦心孤诣这么些年,若还连想保护的人都护不住,他不如横刀自刎算了。
一直隐忍,一是因为顾及阿麟和祖母两人,其次也是北疆尚没做到万无一失。
“衍哥,妹子是个好姑娘,你将来不能欺负她!”沐昀坐起来,神情十分认真地道。
“你对她倒是掏心掏肺的好。”赵衍依旧不紧不慢的神态。
“那是!就这一个妹妹,能不好点吗?”
“我也只打算娶这么一个媳妇,没打算欺负。”
因为赵衍身上有伤,便又在义淳县耽搁一日,次日继续上路。
走到半道,遇到苗嬷嬷乘着马车赶来,赶车的是赵衍的小厮松风。
顺义王妃去的早,苗嬷嬷很久以前便出了顺义王府,京中年轻一辈大多都不认识她,所以人虽是赵衍叫来的,对外则称是沐昀找来伺候新任妹妹的。
顺义王妃原本就是沐昀的姑母,出自翼国公府,所以就算有人认出苗嬷嬷曾经的身份也没关系,她原本就是沐家家奴。
苗嬷嬷分别给赵衍和沐昀见过礼,赵衍不好当着范橘等人的面跟她细说,招过松风去问府里太妃的身体。
沐昀叫来洛明光,为她介绍苗嬷嬷:“妹子初入京城,难免会两眼一摸黑,这位苗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规矩什么的最清楚不过,就让她以后跟着妹妹,也好提点一二。”
洛明光大喜,正发愁进了京什么也不懂呢,有个老人精随时指导最好。欢喜后又有些怀疑,昀哥大大咧咧的性子,什么时候这么心细了?
待他眼风往赵衍处瞟了一下,恍然反应过来,这位苗嬷嬷应该是赵衍的人。
心中一时有些五味杂陈,这人这是打算走养成路线了,可她真心没打算嫁人啊,她还打算混过一阵,尽快完成天命回她的花花世界呢!
他要再对她好下去,她可真坚持不下去了!
苗嬷嬷不动声色打量眼前的姑娘,她穿一身月白色素纱软烟罗裙,仅在腰间垂了件奇奇怪怪的压裙,头发梳得也极简洁,簪一个形状模糊的骨质发笄,整个人素净之极。然而再素淡的打扮也掩不去她的美好,那张小脸白生生如玉兰花般清新,又清丽若芙蓉初绽,眼波清透如水,透着灵动,只是微微鼓起来的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有些破坏她出尘的气韵,却令她一下子可喜可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