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不是故意的,你是有意的。
沐羽十分冷漠的想,然后在内心给沐云书脸上画了个叉。
沐云书看他根本半点不理会自己,仍旧是被一股森冷寒气包裹,心知这次真是惹怒他了,不免先怂上了几分。但他也知道对方向来宠着自己,定不会忍心就这么把自己给赶出府去,回去受母后责骂的,说不定等明日回宫时还会回护上几分。便大着胆子道:“其实……今日朕实在是心中难受,才会偷跑出来散心的。莫非皇叔也不能理解朕心中所想吗?”
此番话出口,当即引得沐羽心跳漏了一拍。他紧抿着唇,想起前几日兰妃在平福宫说的那番话来,多少有点忐忑,生怕沐云书下一句说的便是此事。
倒是老天眷顾他,没让沐云书说及此事,估计是当时他是真没听到。沐云书望见他表情,只哀愁地叹了口气,委委屈屈地对沐羽道:“朕实在是……不喜徐氏之女。”
见他没提平福宫的事,沐羽也舒了口气。他语气变得和缓了一些,坐在了凳子上和沐云书心平气和地谈起话来:“为何?臣记得那日陛下亲口对臣说过,最喜将门之女,不拘小节。如今娘娘定了徐氏女,陛下该是全了内心所愿才对?”
沐云书看他果真不再生气,心中一喜,想他果然还是疼自己的。便诉苦似的一股脑儿将委屈俱发泄了出来,竹筒倒豆子般对沐羽说:“朕确实说过这般话没错,但……却不想听从母后所愿,草草娶了一个连面都未曾见过的女子为妻。实在是……引人生厌!”
……想不到还挺前卫。
沐羽心里想着,面上却不显。毕竟这大古代的,哪有什么自由恋爱一说?全是靠爹妈做主,门第相近方可嫁出娶妻。这小子想学他爹那么新潮娶个喜欢的回家,怎么也轮不到这会儿他还没当家做主的时候。便又肃了面孔,对他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可轻易推拒?太傅教陛下的诗书礼仪俱被吃到了肚子里么,怎的说出这等胡话来!”
沐云书本以为怎么看,自己皇叔都会站在他那方才是。不想竟被丢了一堆大道理在面前,还被训了一顿,就很不平,觉得特别难过。人一难过,脑子就容易激动,他也一样。
他“腾”一下站了起来,仗着自己近年拔得特快的身高逼近了对方,恼道:“朕本以为皇叔不是那等酸臭迂腐之人,未想原来只是朕一人不觉而已,皇叔与他们并无甚区别!”
沐羽:“……”
他还没生气呢,这人怎么就先自个儿发起火来了?
他向来自认属于比较怂的性格,只要不是被动原因推着往前赶,他肯定不会主动跑去和人怼。见沐云书脾气上来了,他脾气反而消了。想了想谦王若碰到这种情况该如何应对,沐羽脸一板,眉头拧起:“成何体统!堂堂一国之君如同街边醉汉般耍泼卖疯,无理取闹!陛下学的那些为君之道都到哪儿去了!”
“自然是被……”沐云书头一热,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真实想法。这下顿时刺激得他被酒精迷得昏沉的脑子清醒了大半,背后也生出来一身冷汗来。他捂着额头,有点瑟缩地瞥了眼眼前的沐羽。
不看还好,仔细一望,却见他这皇叔竟是衣衫不整,连头发都是湿漉漉的,想也定是他扰了人歇息。此番之下便不免生出几分愧疚来:自己胡闹,还连累人忙里忙外地担心,甚至还不识好歹的和对方乱发脾气,实在很是不该。
想到这里,他本就萎靡了三分的气势这下全灭了,蔫了吧唧地瞅着沐羽,和受气小媳妇似的。
沐羽皱眉看着他,他则惨兮兮地回望沐羽。
俩人互瞪了许久,直到沐羽眼眶都酸了,这家伙还没放弃。
这时,外面有侍女敲了敲门。沐羽问她什么事,对方答说是被王妃遣来送醒酒汤给陛下的。
闻言沐羽揉了揉额,让人进来了。那侍女似是读出了空气中的沉重气氛,小心翼翼端着盘子,将醒酒汤搁在了桌子上,做完就赶紧跑了。看她这般伶俐,沐羽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得将注意力又放回沐云书身上,将碗端他面前,让他乖乖把东西喝掉。
沐云书这会儿倒表现出了少年人的骨气来,苦着脸看了眼那醒酒汤,说不喝。
沐羽无言以对。过了半晌,见沐云书还是一副没得谈的表情,也恼了。他把碗搁在桌子上重重一磕,拂袖想走。
发现自己又惹了他怒的沐云书懵了,赶快跳下床,扯着他袖子道:“皇叔,朕知道错了……你、你别走,再在这里坐坐成不成?”
沐羽回头觑了他一眼,没说话。
沐云书就很懂的一溜儿跑去桌子边,几口把醒酒汤全咽了,随后坐在桌边一副好好听话乖宝宝的模样瞅着他。
自觉对人卖乖没什么抵抗力,沐羽他自己也是个没什么原则的货。沐云书既然这般讨饶了,他也就又坐了回去,并说:“今日委屈陛下在臣府中歇息一晚,待明日酒醒气消,再回宫吧。娘娘那处已让王妃遣人递了消息过去,陛下安心休息就是。”
“朕倒没什么忧心的……”沐云书腆着脸笑道。只是他方扯动了丝唇角,便见眼前人面色又沉了下来,双眉隐隐又有纠结至一起的意思,当即心中再度慌乱起来。
对他而言,惹自己母后生气乃是十分稀疏寻常之事,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但惹他这贯来严肃律己的皇叔……却是再没有过的事情,兴许是心底里老怀抱着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绮念的缘故,他其实相当不愿让对方因为自己动怒,所以向来小心翼翼。只是常言道酒误人事,沐云书今日醉的厉害,言语间管不住自己心中所思所想,触怒了对方也是难免之事。
这就很苦恼。
沐云书心如电转,瞬间想了数个方案。最后选择换了个表情,扫了周遭一眼,问:“此屋甚好,朕并不觉得委屈。”
沐羽听了,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坐着听他扯——废话,这屋子是他自己住的,能不好吗?整个谦王府,怕是都找不出比这间屋子更舒适的地儿了——王妃住的那地儿不算。
只不过他近来忙得很,经常懒得绕小半个府回来睡,就宿在书房处多了些。这屋子匆匆打扫出来招待皇帝,倒也暂时不算怠慢。
“陛下喜欢便好。”沐羽淡淡道,“天色也不早了,还是早些睡吧,臣这便告辞了。”
“不急,时辰还早。”沐云书道,“不知皇叔宿的屋子在哪间?”
……被你占了睡得地方,当然只能去睡书房啊!
莫名被鸠占鹊巢的沐羽十分悲怆,面上却一派平静:“陛下无须担心,臣宿书房。”
沐云书一愣,道:“皇叔怎的睡书房?没有自己住的地方么……”
话到一半,他反应过来,脸霎时红了一半,说话也有些结巴起来:“莫、莫非朕住的是皇叔……”
“嗯。”沐羽应了声,准备离开。
“这不好。”沐云书拦住了他,“朕是晚辈,又大晚上地来王府叨扰皇叔歇息,该是朕去睡客房才是。怎有让皇叔去睡书房的道理?”
沐羽简直心累,苦口婆心道:“臣非那等身娇体弱之人,陛下不必觉得不安。书房亦是极好,况且仍有政务尚未处理,臣本就要去书房待着的。”
沐云书上下打量了沐羽一番,怎么也没从这胡乱套了身衣服就出来、连发都未束的形象上联系到往日里那个肃容以待、严苛谨慎的处理政务的摄政王身上去。他直觉怀疑对方是骗自己,却又不好无理取闹牵着沐羽不让他走,只好道:“那……那朕便不打扰皇叔了,皇叔也早日歇息。”
沐羽“嗯”了声,见沐云书一副失落又可怜的模样,难得不忍起来。复又安慰了两句:“陛下今日醉的厉害,明早起来恐会遭些罪,还是尽快休息为好。若有闲心,醒来后无甚头疼乏力可来书房寻臣。”
“好,这便说定了。”沐云书满口应下,“还有前阵子皇叔为朕留下的题,朕亦想的差不多了,正想找皇叔分析一二呢!”
沐羽颔首,随后催他去休息,自己掩门离去。
出来时,明月高悬,院内一地银光。
夏祯在远处守着门,看他终于出来了,抖了件外衣给他披上,提着灯笼为沐羽引路。
沐羽问他:“宫里可有回话?”
“有的。”夏祯垂着头低声道,“太后娘娘让转告殿下,陛下这婚既已定下,自然是不可能再更改了。希望殿下能好好劝劝陛下,让他回心转意,别老像个孩子似的让人不省心。”
沐羽闻言,不由叹了口气。
兰妃也好意思说沐云书,她自己都和个大龄孩子似的让人招呼,还说别人像孩子?想也是母子俩本来甜甜蜜蜜地讨论未来儿媳or老婆的事情,结果说着说着就急红眼动起了肝火,一个捋袖子一个摔东西,然后大吵一架。老的那个仗着自己有权下了旨意,小的那个气得半死就滚出去喝闷酒。
……真不愧是一家人。
想到这,他又问夏祯:“最近太后可是和陛下有过争吵?”
夏祯想想:“有。”
“哪日?”沐羽追问。
“就前几日殿下宿在宫中的那天。”夏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