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头脑灵活,却当头给他浇了盆冷水,“这死囚即便是冤枉的,但他们的家人都被人掉包藏了起来,李勤寿拿他们家人的性命相威胁,他们敢说实话吗?”
刘据吃瘪,半天说不出话来。
一下,众人才方才鼓起的士气又瘪了下去,方才明白刘去自是早便想到这点,所以才一直没说出来。
这时,刘文突然说出一句话来:“若我们以他人的身份过去提审呢?”
“他人的身份?”众人讶异。
刘文微微一笑,“装扮成汲黯、张曼倩,或是李勤寿的手下过去进行审问,你们说会怎么样?”
这边,众人于静夜谋划……
另一边,一个普通客栈里,两个年轻男子正在二楼廊上闲聊。
这两人看上去一个瘦弱,一个冷漠,正是张廷尉和她的“冰块朋友”——清风。
两人于这日清早抵达临淮郡,却在郡中这家并不起眼的客栈滞留了一天。
清风看赵杏倚着栏杆托腮唉声叹气,没好气地道:“我说阳成昭信,这要到临淮郡来的是你,来了说在这里度假的也是你,你到底是要闹哪般?同是度假,在家里不舒服多了?”
赵杏眉眼间堆满愤懑,“风大侠,我不是来度假,是来办正事的。”
“那你在这客栈待一天是做什么?”
“我在想该怎么做,是去找夏侯十二,还是去找张曼倩好。”
“夏侯十二是秘密过来的,你知道他住哪里?他能让你找到?张曼倩过来办案,焉能理你?你找到他们,你又能做什么?人家一个来办案,一个来搞破坏,你能阻止得了吗?”
“倒不怕找不到夏侯十二,找到公孙弘就能找到他。我只是在想怎样才能让张曼倩依法办了这案子又不开罪汲黯,更不让刘去捉到口实。要三全其美,难呀。”
“信儿,你看那是谁?”
她正叹气说着,突听得清风语气有异,目光定在楼下柜台处。
赵杏一怔,看去,待看清来人,不禁吃了一惊。
那是做男子打扮的一主一仆两个姑娘,二人背后又有三个护卫模样的男子。这前面二人赵杏并不陌生,正是石若嫣和小青。
“掌柜的,我们住店,要四间上房。”
石若嫣安静地站在后面,小青在前面打点。
那掌柜语气有丝古怪,“五位爷要四间房?”
赵杏低笑:这掌柜是把她们当成断袖了吗?
小青是个泼辣妹子,果然,闻言柳眉一竖,叱道:“你管得着吗?”
那掌柜本有几分讪讪,却在石若嫣递过来一锭银子的当口识趣地闭了口。
赵杏奇怪,“她们怎么过来了?难道是夏侯十二让石若嫣来的?他应该没有什么非要石若嫣过来不可的原因啊,何必让她涉险。难道说石若嫣有事来找夏侯十二?可她怎么知道他在这里?按说这行程隐秘……”
她百思难解,一旁的清风忍不住直翻白眼,“你问问她不就结了?”
赵杏哪敢下去和石若嫣相见?让刘去知道自己也在这里可不甚妙。
她悄悄一招清风,“闪,这里不能住了。”
清风瞟了瞟外面天色,天色已晚,又有风急雨来之势。
那厢,赵杏已冲回屋里收拾东西去了。
看门外大雨将至,石若嫣虽好静,亦嫌房中闷热,没有立刻回房,携小青坐下用膳。随行的三名石府护卫在邻桌坐下护卫。
饭菜很快上来,小青看石若嫣握箸不语,眉头蹙了又蹙,顿时不安,压低声音道:“小姐,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口味,还是心里有事?我们不是很快就能见到十二少了吗?”
石若嫣放下筷子,微微苦笑,“你我都被冲动冲昏头脑,他既是暗中来办事,还会住驿馆这些地方不成?”
小青一下煞白了脸色,“那怎么办?我们一场跋涉岂非……”
石若嫣倒不似她这般紧张,低叹一声,道:“若真要找他,也不是不成,他不在驿馆住,公孙大人总在的。”
小青这才舒了口气,一拍心口,嗔道:“小姐,你这是要吓死奴婢吗?”
石若嫣摇头,“只是,要通过公孙大人找他总归不好。我想,我这次也许是错了,他来此办事,我如此打扰,不应该。”
小青却不管这些大道理,正要劝说,却见石若嫣目光微微一冷。她一愣,看去,便看到邻桌两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这种情形小青已司空见惯。石若嫣美貌,可以说艳冠长安,此前和那张安世在酒楼里见了两回便遇了两回登徒子。方才那掌柜光顾着见钱眼开,这两个人却一眼看穿石若嫣是女儿身了。
这二人一高一瘦,约莫三四十岁年纪,高个男人戴着一顶样式怪异的七彩布毡帽子,一身宽大锦衣斜斜地垮在身上,他脸大微宽,两侧耳垂有些厚大,双目倒算得上是炯炯有神,但不知为何却让人有种他的一身衣着和他的长相不搭的感觉,也许是他那乍看竟有些僧人慈悲的模样和淫亵的目光相交,才让人产生这种不适的怪异之感。
另一名身形瘦长的男子,目光更是阴暗,隐隐透着一丝精明。他斜斜地盯着石若嫣,低低笑着,浑身散发出一种猎人见到猎物的感觉。
小青尚未发作,三名护卫已是神色一凛,站了起来。
“什么人,竟敢对我家公子不敬!”其中一人大声喝道。
立下引得客栈里半数人相看。
那削瘦男子吃吃低笑了好一阵,突然抬头,“你这人说的什么话?爷好端端的看你家公子做什么?莫非你家那位不是公子?”
石若嫣知这二人有心找碴儿,看对方模样并非一般纨绔,绝非善类,在长安便罢,此时出门在外,她不愿多事,刚要制止众护卫,哪知那二人出手极快,袖袍一动,数团黑影已迅疾向三名护卫射去。
三人瞬间惨叫起来。
石若嫣和小青一惊,却见护卫们的掌心各被一根筷子洞穿,鲜血直流,滴得桌面上到处都是。
客栈顿时乱了,个中有数名胆小的姑娘更是惊叫出声,那掌柜早已吓得簌簌发抖,莫说阻止,自个儿攀在两名跑堂背后不敢动。
楼内虽有青壮男子,但看这高、瘦二人凶猛残暴,哪敢上前阻止?
彼时,赵杏正和清风提着包袱出来,拟从二楼窗台翻下去,见此情景,赵杏自是不再管曝光与否,一拉清风便要下去替石若嫣解围。
“慢着!”清风目光一动,一按她的肩膀,止住她。
石若嫣万没想到那高个男人却是名僧人。
她还没来得及出声,那两人已攻上来。打斗中,高个男人的七彩帽子被一名护卫拂落,只见他头上无一丝发,正中更烫有戒疤。那护卫不过方沾到他衣襟,已被他一掌打飞出去,一头撞到桌上,头破血溅,歪倒在地,目光惊恐。另两名护卫的处境好不了多少,也没见那削瘦男人怎么动作,他们已被踢翻在地,两声闷响响起,教其踩裂胸骨。
眼看那那削瘦男子一袖拂开小青,怪笑一声,便向石若嫣前襟抓去。一只裹在紫色湿润衣袖里的大手在他手腕骨上重重一弹,颤动之间,水花溅起,在半空中带出一阵湿气。
那削瘦男人仿佛受到重击,整只手臂一颤,猛地跃开。
这来人却是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身形高大,貌不惊人,但目光精亮,并非寻常男子。他此时脸色沉鸷,眼角、眉梢无一不带杀气。
削瘦男人一凛。
那僧人短啸一声,哈哈笑道:“老怪,你这是怎么了?怕了?平日还敢自诩武功无敌?”
削瘦男人冷哼一声,眸中阴沉。
那僧人已飞扑至青年身前,五指成爪,往他胸膛掏去。
人们看得心惊,这架势看上去竟似要开膛似的……余人纷纷惊叫。
怎知那青年竟着实了得,他站在原地不动,一手负于背后,一手迎上,以强硬姿势接下攻势。
双方一触,那僧人眸中出现震惊。一掌之后,那青年微微一晃,他却是后退数步方稳住身形。
那削瘦男人低声道:“撤,找到师尊再说。”
二人冷冷看了青年一眼,身形一动,转瞬已到门口,随即消失在外面一片白茫茫的雨中。
那青年也不去追,勾勾嘴角,仍立于原地。
店内一夕恢复平静,人们仍未从那番惊悸中恢复过来,直看着那紫袍青年,直到掌柜吆喝着小二、跑堂清理被摔破的桌椅才清醒。
石若嫣一时也怔在原地。小青和店中几个热心客人将三名护卫搀扶起来。
“小姐……”素来泼辣的小青怯怯一唤。
她顿时浑身颤抖起来,并非是因为方才的余悸,而是因为眼前这名出手施救、浑身湿透的男人。他眼梢还滴着雨滴,冷冷杵在门口。
终于,她微冷了声音,“霍光,你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