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杏心里惊跳得厉害,眼眶发热,她死死咬住牙,拼尽最后气力,道:“清风,别,别杀她,她是楼兰的王妃,你带……带我走……”
清风此刻哪还听得下这话,举剑便刺向楼兰王妃。
奇松闪身以剑荡开,低喝:“冷静点,这女人不能杀……快去看张大人!”
清风咬牙,微怔,这才收剑急跃到赵杏身边,将她从惊云手中抱过来,便向门口奔去。
赵杏被他抱在怀中,眼神渴慕地在人影晃动的室内四处寻找,她想知道他,那个与她前生爱慕的人有着相同眉目的男子,她喜欢了七年的男子,他此刻在哪里?会不会,有一点,一点点的为她担心。
室内昏乱,她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他。
眼泪无声涌出。若自己就这样死去,阳成家的仇恨……
彼时,刘去却霍然跃落至他们面前,眼神看向清风,要将她接过。
清风自然知道此时情况,故紧紧抱着赵杏闪身避开。
秦霜、皇影顿时一震。皇影脱口道:“清风,你在做什么!”
刘去亦眸光一厉,冷冷看向清风,倏尔沉了声音,“将人给本王!”
清风却看向惊云,“你帮是不帮?”
惊云此时亦是脸色微白,他眉峰一拧,沉声道:“秦霜、皇影,我听安世的,你们怎样?”
他话音方落,清风已拔出剑来,倏然指向刘去。
秦霜、皇影相视,一咬牙,一声“罢”了,亦立下拔出长剑。三人之势立成,将清风和安世护在中间。
刘乐尖叫:“惊云,你这个死面瘫,你要害死张安世吗?”
一时,整个楼里都惊住,犹如定格一般。
温泉三卫皆跃到刘去身边,长剑纷纷出鞘,脸上杀气大盛。
先前替赵杏安排房间、一直守在二楼的郑当时腾地奔下来,看着清风,低喝道:“将安世交给太师,他伤势重,一个延迟,就有生命之虞!”
清风心头狠狠一疼,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苦苦支撑着、犹剩一丝清醒的赵杏却是摇头,苦笑看向刘去,“太师,此案既了,微臣也再无牵挂,微臣想向太师告假……”
“告假?”刘去冷笑。此前与汲黯堂斗被压亦不曾动怒的刘太师,此刻怒火却一点一点从那杏色瞳仁里透出来,只不过是此时无法与之计较。他眼里寒意渐甚,冷了声音,钉向清风,“你,这是要造反吗?将他给本王!”
清风眼梢一掠赵杏,再不答话,神色一厉,便要杀出重围。
温泉冷哼一声、奇松冷冷一笑,已迎了上去。
皇影、秦霜喝道:“早看你们不顺眼了。”
几人瞬间战到一起。
西风楼,温柔乡,红纱薄幔,胭脂水香……
前一刻,还是公堂,
此刻,
却成战场。
剑光寒,如虹如电,剑气冷,如霜如冰。
角落处,冷眼围观的人,心中倒不觉又重新有了一番思量:这个山野小子背后竟还有这样的实力,这么多高手护他?他明明是因公受伤,却为何宁可犯上也不就医,而太师却器重他到如此地步……
卫子夫、白吟霜、一些朝臣,还有一些或波澜不动或微起涟漪的脸庞洇在西风楼的温柔布景下,缓缓如水墨画浩渺不清……
电光火石间,刘去眼风一扫卫青、霍光二人。二人心中一凛,虽各有心思,此时却也不好不出手,便立下拔剑,投入到这场不可思议的争夺战中。
卫青、霍光,当世两大高手,清风抱着赵杏,如何能敌?眼见他狼狈地跳跃躲避,腹背受敌,惊云三人又无法支援,赵杏又痛又疼。可这时,她无论如何不能到刘去身边,一旦疗伤,她的性别被戳破,一切将前功尽弃……
突然,卫青冷笑一声,他与霍光攻击中本都极力避开赵杏,这时竟一剑朝她刺去。
楼内余人看得清楚,站在一旁紧紧盯着战况的刘去使了个眼色。
清风一惊。便是这微一分心,霍光一掌重重击到他背上。他身形一晃,一口血水吐出。一旁,刘去一跃而起……二人身影瞬顷交换间,赵杏已被刘去夺过,揽进怀里。
他一看二楼的夏侯颇和公孙弘,令道:“舅舅保护义母,左冯翎,即刻派人回宫将太医都给本王带来!”
两人几乎立下颔首。
刘去招过早在一旁等候的刘文,抱着赵杏向大厅屏风后的内堂快步走去。
石若嫣连忙跟上,刘据亦跟了过去。霍光一摸怀中随身携带的伤药,紧跟着跃出战圈。
清风大惊,惊云三人也是变了脸色,却被卫青和奇松、怪石缠住,无论如何都无法脱身。
刘乐便要去看赵杏,卫子夫却不允,斥道:“你一个女孩儿家去添什么乱?”
刘乐咬牙,见身旁的陶望卿目光一动,竟似亦要过去,冷笑一声,道:“我去不了,你也休想去。”
陶望卿心中一凛,已被刘乐扣住手腕。
温泉领着官兵亦进了内堂,如影随形,将刘去所在厢房团团围守住。
刘去怀里,赵杏早被痛楚和泪水模糊的眼里,只看到二楼栏杆处,淡淡看着一切、若有所思的汲黯身旁,张曼倩蹙眉,紧盯着不远处正被刘乐捉住的陶望卿。
为什么,到现在,你也不肯看我一眼……
厢房里,被刘去轻轻放到床上,赵杏强撑着一口气,不敢昏死过去,眼角余光只见站了半屋子的人,汗湿的额际被人轻轻抚过,对上的是刘去幽沉的目光。
“张安世,不会有事的,不要害怕,本王在这里。本王身为龙裔,身上福分必可佑你平安。”
这当口,刘文已问西风楼的人拿来剪刀。
“不要……”赵杏喃喃低语,却哑得根本说不出来。
谁也无法听清她在说什么吧。
疼痛外,还有对生死的恐惧、命运再也无法自主的恸悲。哀伤直如潮水,将她湮没。
刘去紧紧拧着眉头,阴鸷眸中带着一缕并不协调的温柔。
赵杏突然想起,方才他下令将楼兰王妃捉住时眼中划过的狠色,宛似她只要真有任何不测,他会将王妃杀了给她陪葬一般。又想起他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心计城府,这种隐而不发的张力,让她从骨子里渗出的恐惧都在慢慢减退,可那股即将被揭盅的悲哀却越发缠绵
她的路,再也无法走下去了。
泪珠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滑出,却虚弱得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刘去眸光暗得似乎能榨出墨来,大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旁边,刘文却是眉头紧皱,低声道:“二弟,事不宜迟,我立刻替他仔细一查伤势,看是现下拔刀还是等太医过来。若刀子压着心脉,必须现下就要拔出来……可我手中无药止血,仅靠点穴、包扎来减缓血流速度,不行。”
他说着,微微咬牙。
刘去神色既沉。
霍光是武将,曾受过极重的伤,旧患虽早已痊愈,但军人的警觉让他一直随身携带着外敷内服的疗伤好药。见状,立刻将怀中瓷瓶掏出,掷了过去。
“谢了,本王再欠你一个人情。”刘去伸出二指,立刻将药挟过。
另一边,刘据将以方才以火烫煨过的剪子递给刘文……
赵杏浑身仿佛也被那火烫过,虽咬紧牙关,却惊恐得簌簌发抖。他们要将她的衣服剪开,此刻,她就像那刀俎上的鱼……
她甚至再也寻不着刘去那可让人镇定的眼睛,因他已换了位置,改坐到床上,扶她坐起枕到他胸膛上,支撑着她所有体重,好方便刘文施展。她无法看到他任何神色……
当那位谦谦戴王爷眼中闪过端肃和医者独有的犀利之色,握着剪子往她匕首四周的衣衫剪去……
她惊惶之下,竟直起身子大叫一声,昏厥了过去。
刘去肌肉一绷,将她紧紧扶着,却亦随即在刘文的剪子岿然跌地和房中众人的惊呼声中,心头一震,死死盯着她衣下肌肤和那不可告人之秘。
饶是他自小便经历千万,再险峻的境况亦可处变不惊,此时也呼吸一粗,手指弯曲,攥紧了她襟衣,更莫说霍光几个。刘文更是一脸涨红,看得眼珠子都凸了。
他恍如梦初醒,眸光一暗,一掌将半俯在床边、光洁额上细碎汗珠微布的刘文打翻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