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二公子大婚的喜气,霍府上下连着一阵都是高兴的,似乎,谁也没有发现小院里少了个人,也许发现了,也无人敢多嘴。那个与大公子整日形影不离的红衣仙人,如今多日不见了,大家沉默,更多在意的是,大少爷仿佛浑不在意,整日温和着笑脸,待谁都一样亲切,长得本就出众,对人一笑,连丫鬟都总会红着脸双目送桃花。

更叫大家惊讶的是,大少爷比往常更忙了,可再忙都每日会到正院去,给老爷夫人请安,老爷的身体越发的不好了,大少爷特意让人做的轮椅都几乎用不上了,整日只能躺榻床之上,即便大少爷请安,也只坐起来一会,精神上也就只有这么一会儿看起来不错。

未央与那位傅大将军第三天便回京了,看那匆忙,仿佛是真的为霍麟的的婚事而来,婚事完结便离去了。

“少爷……”今天回到府上,都亥时了,阿义心疼地看向要进去洗浴的霍青风,这些天他都看在眼里,就因为看在眼里,所以才那么心疼难过。他总觉得,总是带着微笑的少爷,看起来……那么的悲伤。

阿义身为书童,识的东西也多些,他不知该怎么形容,可他就是能感觉得到大少爷那些看起来动人的笑容并不是那么的高兴,甚至有些悲伤……

奇怪地侧首看一眼满目担心的阿主,霍青风不解,“嗯?怎么?”

用力地摇头,“不、不,没有。”阿义说话有些嗑,总不能自己先揭奇怪的事。

虽然疑惑,霍青风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进入内阁,一双玉手落在衣领处,轻扭着解衣便滑落于地,一身如白莲,跨进桶池,清澈的水起了波光涟漪。

却,只有独自一人。

对于感情,许多人都会变得患得患失,那是因为他们都不敢去真正相信眼前看到的,也不敢相信对方,更不相信自己。因为不相信,所以……便失去了。

双手捧起清澈的水,捂在脸上,热进皮肤里了,透进心里头,却是凉的。

选择是自己的,不管再痛,他也不后悔。

只是,他没想到,那个人,比自己还要决绝,连句挽留都没有。手中的水全溢出回到了三千水中,已分不清是否还是那一瓢。

一身是水出来,没有人帮着擦身,也没有递衣服。霍青风怔了一下,最后还是唉声一喃,自己拿了干毛巾,擦拭得心不在焉的,模样神情也有些恍惚。

大概,是累极了。

倒在床上时,身上的里衣都还未穿戴好,露了一片雪肌了,头发披发了一片,却还是湿哒哒的。梦里,一片模糊,没有前途,没有光明,也没有别人。

床边,似乎多了道影子,将床上趴着七歪八歪人的给搬好,湿嗒嗒的发没一会儿便干了,翻了个身正躺好,露了一片的里衣也被拉好,系上带子……

床上之人睡得很不安稳,平时秀气的眉紧紧地拧着,仿佛梦到了什么极是不好的事情,挣扎着是否要醒来似的。床边之人,伸手修长的手,轻轻地抚上那皱紧的眉,然而,却抚不平那皱起的眉。

已经,不能再安抚这个人了吗。

修长的手指收了回去,落下的宽袖,就像掩面的美人,将那玉指掩藏了起来。

如此风情,却无人相看了。

又一天,这么过去了。

霍青风依然是那个温润的大公子,依然每日去正院请安,依然在外忙碌,还为准备进京的霍麟准备着所有安排,连随从人数到盘缠再到住所,一应周全。

然而,事情,总会是有意外的。

嫁入霍家半月的李家小姐……不,现在已经不叫李家小姐了,应该叫霍家二少夫人了。二少夫人不知怎的,在偌大的院里散步,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小院去了,平时的守门家丁看到了,毕竟身份在那里,只得放人不敢阻拦。

霍青风难得在院里忙里偷闲,也算是在闭目养神,那姿态与模样,倒与某大侠有些相似的。却不知,眼前一暗,给吓睁开了眼。

“……”

二少夫人温婉一笑,“麒哥。”

霍青风:“……”这是二人头一次单独相处,也是头一回,她这么喊自己,安理,她应该兄他一声:兄长,再亲一点,便是大哥。

敛起了游出去的思绪,霍青风恢复了那温和的模样,“弟妹,可是有事?”语气客气,话却严谨,是人,都该听到这话里的意思,然而对方却不是这么想,甚至,知道了也不在意似的。

“麒哥,婉儿并未有与霍麟洞房,我们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一语惊人,这位小名婉儿的李家小姐可却做到了,惊直了霍青风的腰,一脸的不解盯着这个笑得温婉的女子,她却又道,“麒哥的仇人,婉儿怎会委身与他?”

最后一句,带着的恨意,冷得脚边的花儿都害怕地弯了下去了。

“什么意思?”霍青风拧了拧眉头,他的确听不懂这女子忽然间的变化,还有那话中的意思。

李婉儿抬着那下巴,眼里的恨意尤其明显,仿佛不是掩藏不掉,而是故意释放出来的,“麒哥莫要再装了,所有的事情婉儿都知道了,爷爷临终前偷偷告知父亲时,婉儿就在里门,听得一清二楚。他们一家都是麒哥的仇人!他们让麒哥痛苦,婉儿也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看着眼前这口口声声仇恨的女子,还有那真实的恨意,霍青风越发的不解了,一时之间却不知要怎么应,也不知要怎么问。

霍青风不说话,李婉儿心生了误会,贝齿一咬,一脸的凛然,“麒哥若是担心我,那可不必,成亲一事,是我决定的,婉儿终生不悔。”

坚定而大义的话落,人便转身离开了,留了一道倩影与一霍的疑惑。

那女人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啊?还是,一时吃错了药?

摸了摸忽然间有些发疼的胸口,霍青风一时间又进入了出神之中,不管那女人是不是有毛病,也不管什么仇不仇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唯独与他有关系的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了。

无意中抬眼望见了那一片云霞,总是不变。

“阿义。”转首身回廊的方向唤了一声,立在远远的阿义闻声赶了过来,鞠着腰,“少爷,您与方老爷相约的时候到了。”此时启程出发,到了目的地刚刚好。

“嗯。”点了点头,霍青风并未有回屋里去重新更衣,直接这样便出门了。走到正院前,停了下来,转首望了望南院的方向,脑子里回响的话,却怎么也消不去。

唉一息,“都是些什么事……”

上了马车,霍青风顿时就愣住了,“絑华?”许久不见之人,却出现在自己的马车里了,是个人都会被吓一跳。

那一身华丽的样貌更是出众招摇的便正是絑华了,此时仍是那慵懒又惬意的笑,微抬着下巴看着杵在车帘处未进来之人,轻笑着一声,“嗯,是本座。杵在那儿做何?”

霍青风:“……”收回了心神,霍青风入了里头,马车外头之人仿佛毫无察觉,马车便缓缓地启动了,慢慢地加了速度前往目的地。

“莫紧张,本座此次前来,不过是闲来无事,到处走走。”絑华以为是自己的威慑将人给吓住了,好言相抚,却抚来霍青风满目的疑惑。

“为何……不入府?”又怎么会在马车上等他?难道知道他就要出府?

往霍府的方向望了望,轻轻一笑,“府上戾气很重啊,本座不太欢。”转眼向有些危襟正坐的霍青风,“其实,是彼岸那小子不放心于你,请本座来护着,又不让你知晓。”

顿了顿,便好笑了,“本座喜欢你这小孩,自然肯来的,怎会听那小子的话?他不想让你知晓,本座偏要让你知道个一清二楚,你可不知啊,那小子失魂落迫地回去,可将一众人都给吓傻了,还以为渡劫给雷劈傻了,哎呦喂,可把他父王母后给吓得魂都没了,三翻两次来求本座。”

说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心眼焉坏,居然还带着幸灾乐祸,笑得那就一个妩媚动人,“若本座没猜错,使那小子这般的,定是与你有关了。”

明明妩媚妖娆的模样,可那双眼淡淡一瞥,霍青风就像有种被凶狠之光牢牢地锁住,全身还不由自住地发寒起来,动都不敢动一下。

“不……不,你误会了。”霍青风好容易才将视线移开,胸口压抑得好疼,却勉强地回了一句,“与我无关的。”

絑华微微一诧异,似乎不曾想过区区凡人可以避开得了他的视线,于是盯着那人错过去的侧脸,还有脸上的落寞,心里头便了然了。

问情为何物,果真叫人生不如死啊。

想来,那小子的神情模样,不就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