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哥,这酒喝得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回去了,你还要写《西游记》呢,那第三册龙掌柜可是催了多次……”
吴承恩充耳不闻,一双小眼睛里,色眯眯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花魁如烟,仿佛整个空间只剩他们二人,再无一物。
“这位……莫非就是花魁如烟姑娘?”吴承恩笑起来傻乎乎的表情,看起来不只欠揍,简直……十分欠揍。
“这位吴公子莫非就是近日江湖间人人传阅的奇书《西游记》的作者吗?”如烟听闻周墨白刚才的话,不由得好奇道。
吴承恩两眼放光,忙不迭地点头,拱手道:“吴某拙作,让姑娘见笑了!”
“那《西游记》情节曲折、扣人心弦,即便是百花楼之中,也是争相传阅!如烟今日有幸见识名家风采,真是三生有幸!”
“惭愧,不过虚名而已……”吴承恩一脸自得之色,“承蒙江南士子厚爱,称在下为唐伯虎之后江南第一才子……”
这老小子!给根竹竿就敢爬,给点阳光就灿烂,这番厚颜无耻的话竟然说得毫无愧疚之意,好像事实本就如此一般。
这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呀!
周墨白眉头渐渐皱紧,眼睁睁看着吴承恩胡子拉渣、口沫横飞的一张老脸,对着如烟醉人秀色兀自胡天海地地夸口,怎么看都是一副牛粪和鲜花的样子!
“吴大哥,你累了……”
“我不累……”吴承恩抹了一把嘴角的涎水。
“我是说,咱们该回去了,如烟姑娘还要休息呢!”
“贤弟,为兄还要吟诗赏月……”
“你走不走?”
“贤弟,人家如烟姑娘正在和我说话……”
周墨白愠怒地侧过身子,选准一个如烟和青儿看不到的角度,狠狠踹了一脚。吴承恩一个趔趄,回头满脸怒意,脸红脖子粗地瞪着周墨白,好像一直正在调情的公鸡被抓住脖子提了起来。
周墨白毫不示弱地直视着他,还呲了呲牙。
余邦瑞在一旁看得分明,上前探身在周墨白耳边,撸起袖子,唯恐天下不乱地低声道:“要不要揍他一顿?”
周墨白了他一眼,深呼吸了一下,扭头过来立刻换作一副可爱可亲的笑脸,低声道:“吴大哥,这孙悟空大闹万寿山五庄观,那镇元大仙一招袖里乾坤,后事究竟如何……你可知道?”
“……”
吴承恩呆在那里,刚才的怒意顿时像一根蜡烛一样被一口气吹灭了,他脸色忽红忽白,像是一株向阳傲然开放的向日葵,忽然一阵狂风而来,被吹得枝叶飘零。
是啊,后面怎么样了?
吴承恩嘴角一阵抽搐,目光狠狠地盯着周墨白看,仿佛想要冲过去,从他肚子里将《西游记》的故事全部掏出来一样。
那目光,愤怒且委屈!
良久……
吴承恩叹息一声,终于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口中喃喃道:“知道了,不该在你的花魁面前抢你风头嘛!
“说人话!人家如烟姑娘看着我们呢!”周墨白很友好地上前一步,用力地搂着他的肩膀,使劲地晃了一晃,似乎两人之间是可以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的兄弟。
“什么人话?”吴承恩哽咽道。
“这也要我教你?”
吴承恩抬起头来,咬着嘴唇,忍住眼角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勉为其难地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哽咽道:“如烟姑娘,在下忽然想起,家中鸡犬尚未喂食,厨房柴禾也未劈完,后会有期。贤弟,咱们走吧!”
“如烟姑娘,期望下次再有机会相聚。”周墨白学着吴承恩的文人风范,潇洒地一拱手道,“听姑娘弹琴吹箫,不失为人生雅事!”
如烟眼神中妩媚动人,眼波流动,深情款款道:“两位公子,百花楼如烟随时恭候尊驾!”
“告辞!”
望着周墨白和吴承恩走出百花楼。
月影朦胧,树影婆娑。
花魁如烟和侍女青儿身影被月光映在地上,婀娜多姿!
“姑娘,那永嘉棋王大赛可没半点消息,会不会有变?”青儿面容掩饰不住的忧虑,低声道。
如烟皱眉道:“朝廷明年要在京城选拨棋侍诏,温州府可是给永嘉知县杨鼎鑫大人下了手令,这个棋王大赛一定要举行的。不过听衙门里面的消息说,咱们这位知县老爷杨大人的钱袋子颇为紧张,正在四处筹集比赛经费。”
青儿眉梢涌起忧虑:“那会不会有变?这杨大人爱财如命,要他拿出银子来举办比赛,简直就是与虎谋皮。”
如烟一脸慈悲:“永嘉一地弈风颇盛,商户如云,杨大人哪里会掏自己腰包,定是打着官方的旗号,向商户化缘,只是不知道会是哪家商户倒霉了。”
青儿道:“姑娘那局珍笼棋局,半月以来数十人来试过,始终无人能破,这次棋王大赛聚集众多高手,应该能寻到破解之人吧?”
“那局珍笼乃是唐朝房玄龄亲创,内藏玄机,极难破解,师父生前曾言道,能解棋局的人,棋力必然是世间绝顶高手,一定能帮助咱们完成大计。”如烟略微沉吟一下,道,“不过今日见得这位周公子,也许有几分希望!”
“周公子?”青儿问道,“他今日不就赢了个少年吗?姑娘认为他棋艺了得?”
如烟点头道:“那位少年看棋路也是高手,棋力也不在我之下,他好几手关键手筋,比我想的还要精妙,但和这位周公子对局,却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这周公子的棋艺……只能用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
“那周公子可曾破解了珍笼棋局?”
“刚才我正要提及,不料突发凶杀血案,不便再向他请教,青儿……”如烟沉忖道,“过几日楠溪江桃花即将盛开,不如咱们邀请那位周公子一同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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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周墨白走出百花楼仰天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心中纳闷,谁在念叨我呢。
“师父——”
回头看去,余邦瑞可怜巴巴地在身后:“师父,徒儿恳请师父收留……”
周墨白心虽恻隐,但仍是摇了摇头道:“余公子,天下之大,高手何止万千,你千万不要因为周某一棵树,错过了一片森林呀……”
“可是师父这棵树与众不同,挺拔秀立呀!”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沉默……
余邦瑞额头的青筋渐渐鼓起,上前扯住周墨白的袖子,低声道:“师父,刚才那百花楼里……可是徒儿付的账!”
一旁的吴承恩面色尴尬,红着脸埋下了头。周墨白却是面不改色,一脸礼尚往来的温和笑容:“那……下次我请?”
“师父——”余邦瑞总算见识了周墨白的无耻。
不待他再说什么,周墨白赶紧扯脱余邦瑞手中的袖子,急急忙忙拉着吴承恩落荒而逃。
身后余邦瑞一个身影,在明朗的月光下,孤零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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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往南百步之外,有一座独门独院的小院落,青砖灰瓦,朴实无华,院墙上爬满了连片的爬山虎,偶尔探出几枝栀子花,朗朗月光之下,一两只瓢虫慢吞吞地在叶茎上爬动。
院内正堂之上,点了一盏烛灯,昏黄的灯光下,一位皮肤黢黑的老者正在好整以暇地品茶,在他面前,赫然正是永嘉县衙捕头刘猛。
“谭大人,百花楼赵氏兄弟凶杀案本来扑朔迷离,但周公子慧眼如炬,竟然一眼就看穿了真凶,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刘猛道。
这老者正是永嘉县丞谭如海,他听闻今夜百花楼发生凶杀案,竟然又是周墨白当场识破真凶,于是连忙召见刘猛,问个明白。
“这周公子擅长推理,前有当铺古玉失窃案,今有青楼兄弟相残案,在他眼里竟然犹如儿戏一般,如若此人为我大明所用,他日岂不又出一个大明宋慈?”
“大人——”刘猛犹豫了一下,道,“不过周源乃是本地富商,周公子已经属于商户贱籍,按太祖大明律,是不能考取功名的!”
谭如海颇有深意地笑笑,道:“科举功名?恐怕这位周公子就是你让他考,他也考不上的,不过,还有一条路……”
自从杨千户提及周墨白后,谭如海已通过各种途径周密地了解了周墨白的资料,甚至包括他的生活习惯、个人喜好。
显然,在谭如海心里,不学无术已经成了周墨白的标签。
“大人指的莫非……”刘猛大惊,口中吐出三个字来,“锦衣卫!”
谭如海笑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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