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达文的话令宁奕内心非常不安,整个晚上,宁奕呆在警局值班室里,坐也不是,站也不对。总之无比焦躁。
聂扬帆借他的十万块确实不是小数目,普通人家攒几年大概才能攒下这么一笔钱,虽说他也知道警察挣得不是很多,但那个时候,聂扬帆是唯一一个他能够借到钱的人了。
他是救命稻草。
宁奕在一年前的菜馆里,看着对面吃得正酣的聂扬帆,这么想着。所以当时他恍恍惚惚,心不在焉,就是腹内一直在打草稿,如何开口借钱。
本以为会遭拒绝,没想到聂扬帆爽快地借给了他钱,宁奕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接过了这笔钱,因为他需要这十万,活命。
白诚凛半夜十二点泡着浓茶晃过来又看望了一下他,说道:“你等他做什么呢,还是回去好好睡一觉比较好,不嫌弃的话,上次那张钢丝床你也可以过去躺会儿。”
是啊,衣服送到了,那些话也不是非要今天说不可,可是宁奕就是想等聂扬帆回来,他觉得那样他才安心。
“我明天没什么事,多等一会儿也没关系。”宁奕这么说着,其实心里却在纠结明天便利店上班会不会迟到,“他们今晚回来吗?”
“谁知道呢,反正我们为了逮捕这群毒枭已经埋伏好久了,聂扬帆已经连续两天没睡了,白天换人时他回局子里查了些你学长案子的资料,傍晚又赶过去了。”白诚凛想起聂扬帆眼睛下挂着的一圈黑影,真觉得不睡觉乃是帅哥的天敌呀。
宁奕心里不免心疼起聂扬帆:“他为什么不睡?”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你懂的,他可是我们局子里飚升最快的干将啊,要不是一年前误朝你开了一枪,他现在早就在省局里了。”白诚凛酸溜溜地说,“小奕,有没有感到一些愧疚啊?”
“嗯……”宁奕点点头,心里却想幸亏那一枪,不然他这人早就死了几百回了。
“白大哥!不好了——”
值班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小刑警急头白脸地冲进来,大吼道:“前方来了消息,我们的人和毒枭的手下交手了!有人受伤了!”
白诚凛和宁奕齐齐回头,惊异道:“谁?!”
小刑警苦逼地摇摇头,表示不清楚,“打来电话的人说已经击毙了贩毒的主要人员,还有几个小喽啰在死撑。”
宁奕倒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心里祈祷着,拜托,千万不要是聂扬帆出事啊。
“我们走,去大厅里等。”白诚凛换上极其严肃的表情,一手抓过宁奕的胳膊,一手捧着茶杯,急急忙忙地冲出值班室。
警局大厅里,傅弘书冷着脸坐在塑料椅上,一旁放着急救药箱,他看见白诚凛拉着宁奕走了出来,道:“你们幽会得挺久?”
白诚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道:“*医吃醋啊?”
傅弘书抿着线条利落的嘴唇,面若寒霜,讥道:“吃这种醋真是有失我水准,要不是张副局叫我,我真是懒得来替姓聂处理伤口。”
宁奕闻言,惊了一跳:“聂大哥真的受伤了?!他伤在哪里,为什么不去医院?”
傅弘书拧着浓眉,反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宁奕还想争辩两句,却是憋不出什么话,只好悻悻地作罢。白诚凛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别理他,和他吵架迟早被气死。”
傅弘书冷笑一声,站了起来,“你挺厉害,现在还没被我气死,嗯?不说了,有人要死了。”
“什么……”
三个人回头,门外警车上的警示灯闪得人睁不开眼。没想到清剿行动那么快就结束了,埋伏那么久,找准对的时机,一举就将其覆灭,真是有某人的行事风格。
活捉的要犯被送去了看守所,剩下的人就收工回来了。警车一停下,车门就被打开了,副驾驶座上的男人低头钻了出来,右手捂住左边的胳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聂大哥!”
宁奕率先跑了出去,叫道。
聂扬帆因失血而感到头晕,一听见这句“聂大哥”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没想到一抬头,真的看见宁奕苍白着一张小脸冲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宁奕?”聂扬帆的双唇因缺水而干燥,起了一层死皮,他忍不住舔了舔。
宁奕看见他胡子拉碴,眼圈深重,嘴唇还干得起皮,心里不免担忧,“聂大哥你怎么样了?看上去怎么那么憔悴?”
聂扬帆一边往里走,一边苦笑道:“被擦了一枪,手臂流了点血,其他倒没什么,哦,就是想睡一觉……”
傅弘书见他进来,早就打开急救药箱,拿出了剪子,“说吧,自己脱还是我来撕。”
白诚凛抢白道:“我来!”
宁奕扶着聂扬帆坐下,主动替他解开了外衣扣子,“我来好了。”
聂扬帆仰头闭目,深感劳累,想就此歇菜了,他任由宁奕照料他,也不反抗。
傅弘书别样地瞧了一眼宁奕,自顾自处理起了枪伤,白诚凛站在一旁叹息:“唉老聂啊,儿子没白养啊……”
聂扬帆听见了,无力睁眼,无语地扯了扯嘴角。
之后那张钢丝床就归聂扬帆所有,他累得根本挪不动腿,赤着上身倒头就睡。宁奕跟进来本来想劝他洗个澡,可见他累成这样也没忍心开口催他。
于是宁奕只好出去问白诚凛借了只脸盆,倒了些热水,替聂扬帆擦了个身。他试了试热毛巾的温度,确定不会烫醒熟睡的人才敢下手。
聂扬帆的身体布满结实的肌肉,一块块整整齐齐地码在腹上,样子非常阳刚,反观自己的白斩鸡身材……宁奕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哦,那下半身要擦吗?宁奕望着聂扬帆腹侧两道性感的人鱼线没入制服裤内,心里稍稍纠结了一下,然后抬手解开了皮带扣,拉下裤子拉链,利落地替聂扬帆脱了外裤。
可怜的聂警官要是有知觉,一定会羞愤而亡。
不过对于宁奕这种思考方式略粗条的人来说,欣赏与欲念有时候可以分得很清楚。他若无其事地擦着聂扬帆的两条结实多毛的大长腿,偷偷觑了几眼关键部位,哦,那么大。
仅限于“哦,那么大”,因为有人干咳一声,在他身后说道:“谢谢你啊小奕,我沾你的光看见了某些可能一辈子看不到的东西。”
宁奕站起来,把毛巾扔进脸盆,一手端起,一手推着白诚凛出去,“别看,没什么好看的。”
白诚凛耸耸肩道:“好啦,好啦,那么小气干什么,看一眼又不会少一块肉。”
宁奕不说话,把他打发走了。
清晨,窗外下起了大雨。
宁奕小睡了几个钟头便爬起来到警局盥洗房洗漱了一下,他推开值班室的门,看见聂扬帆仍在熟睡,于是也没敢出声吵醒他,独自站在窗边望着外头。
这么大的雨,等会儿要怎么去便利店呢?宁奕不想老是请假,他需要钱,特别是需要还钱,想到这里,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睡着的人。
雨大便算了,风也大,吹得窗户嗡嗡直响。宁奕有些忧虑地看着窗外,突然间,他看见街道上站着一个人,没打伞,湿透湿透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人怎么有点眼熟……
宁奕想看清楚点,可惜雨模糊了窗子,于是他只好走出值班室,来到大厅里,这下子算是比较清楚地看见大门外的人了。
“……远明……”宁奕惊诧道,“远明?!”
那个孤零零站在雨里任大雨将自己浇灌的人,是陶远明。他抿着唇,还是阻挡不了冰冷的雨水灌进他的嘴里。
那股涩涩的滋味,比不上他内心的绝望,他是来见他的爱人的,可是,他不敢进来。
宁奕问大厅值班的警察借了把伞,冲进雨里,跑到陶远明跟前替他挡雨,“远明,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啊!”
雨势滂沱,水流在脚边徘徊,陶远明的睫毛上挂满水珠,他张张嘴犹豫了下,道:“我想见见陆星……”
“我带你进去!”宁奕拉住他的手。
“不!”陶远明惊恐道,“他们不会、不会……”
“只要你告诉他们,你是学长的爱人,不会有人阻拦你的,远明!”宁奕坚定地回答他,“你不用害怕,警察不会乱传你和学长的事情的!”
陶远明当然知道警察不是长舌妇,但是他仍是怕,怕世人异样的目光看待陆星,即便陆星已经走了,但是他仍然不允许任何人毁谤他!
“走,远明。”宁奕硬是把他拽进了警局。
而这时,披上外衣的聂扬帆从值班室走了出来,他睡个半饱,接到了电话,于是起来了。
“这位是?”他看着陶远明问。
宁奕见他醒了,还想问候些什么,“聂大哥,这是陶远明,我的室友。”
“陶远明?哦,就是……”
“他是学长的男朋友,聂大哥。”宁奕为了避免绕圈子,就直白地介绍了。
陶远明一窘,飞快地低下了头,不敢说话。
“原来是真的,你既然是陆星的男友,为什么不早点来承认呢?我们查不到你与陆星的半点关系,实在是奇怪。”聂扬帆质问道。
陶远明被问得极其窘迫,他讷讷道:“我不知道……他和我有书信和通话记录,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查不到我和他的关系,本来我都做好了你们找上门来的准备,可是,你们并没有……”
宁奕听到这话,第一反应就是陶远明和陆星的联系被人为销毁了,会是那个凶手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的?
“那么你今天来是做什么?”聂扬帆摸着还没刮去的胡渣,整个人看上去老成不少,“看他?”
他,就是陆星了。
陶远明沉默地点点头,宁奕帮他回答道:“聂大哥,带他去看看吧,他真的很想见学长一面。”
“我自然是没意见,反正冷柜室的钥匙你要问傅弘书拿,我现在有急事,你们先过去吧。”聂扬帆眼睛一直瞟着门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好吧。”宁奕点点头,然后拉着陶远明走了。
恰好这时门外的警车到了,倾盆大雨之下,车门被打开了,几个刑警带着一个人钻了出来。聂扬帆撑着伞走了出去。
陶远明疑惑地一回眸,似乎看见了谁,也只是一瞬,他便被宁奕拉进了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