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杰是宁奕他们中文系赫赫有名的纨绔子弟,家中后台够硬,背景够深,为人还算不错,就是有点自我中心。这也难免,如今普通人家的独生子女都骄纵得很,何况他一个少爷级别的。
宁奕和裘杰不熟,虽然他们同是大三,但后者明显不会为实习、毕业发愁,家里早就给他铺好了康庄大道。
聂扬帆看着那一桌,手上嘴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他说:“那个叫裘杰的小子,据他说案发时他正在打网游,而且是一场联赛,有视频为证,打完他就睡了,睡前还打电话给室友要人家帮他带外卖。我们特意调查了和他一起打联赛的队友,发现他没有在撒谎。”
宁奕不是特别明白,问道:“你是说,他也有嫌疑?”
“住你们隔壁,指不定会听到什么动静,然而他什么都不知道,颇为可疑。”聂扬帆分析道,“不过如他所说,陆星死亡时他正好在打比赛,而且时长达一个多小时,应该是没有时间去杀人的。难道还有兼顾比赛和杀人的方法?”
“不过比赛难道不可以找人代替吗?他去杀人,有人替他制造不在场证明。”宁奕猜想道。
“确实有这种可能,所以我们也调查了他的室友,不过他们都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再说楼内除了二楼,监控器都是在运行的,也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员进入。其他学生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理由替裘杰做帮凶。”聂扬帆想起了这几日撒网式的调查,发现越调查,越陷入无头胡同,凌乱的线索犹如毛线团被一只无形的猫爪挠得乱七八糟。
宁奕想起那台被不知名人士砸坏的监控器就莫名心慌,他道:“二楼的监控器是不久前坏的,人为损坏,会不会和这件事是巧合呢?”
聂扬帆睁着一双乌黑有神的眼敏锐地看着宁奕,道:“你的猜测很有参考价值,说真的,一直运行完好的监控器什么时候不坏,偏偏这个时候坏?八成是凶手干的。”
得到对方的肯定,宁奕颇有些羞赧,心里暗暗觉得自己很厉害嘛。
两个人一边探讨案情,一边盯着那边一桌的俩人。黄小飞伤愈后仍然是那副巧舌如簧的模样,对着裘杰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而裘杰则是板着一张黑脸,很不痛快的样子。难得他居然没有耍少爷脾气拂袖而去。
宁奕觉得这个场景还真是眼熟,他轻轻地说:“看来黄小飞换了目标。”他在宁奕这里吃瘪,还险些丧了小命,于是决定转移采访目标。
但对于他的执着,宁奕还是很不理解,介入一桩刑事案件那真是相当需要胆气,若只是兴趣,未免太冒险了。
十几分钟后,冷面无言的裘杰端起饭盆走人,黄小飞急急忙忙也跟了上去,两个人将饭盆放在处理台上,并肩走了出去。
“我们跟上。”聂扬帆当机立断狠狠舀了几勺饭,速战速决,端盆走人。
宁奕见他雷厉风行的模样,颇为吃惊,于是也只好匆匆塞了几口饭,端着盆子追了上去。
“我们这样浪费粮食很不好,聂大哥。”宁奕快步走着,皱着眉说。
聂扬帆懊糟地看他一眼,然后居然边走边拿勺子把饭舀进嘴里,嚼吧嚼吧全咽了,等他走到处理台,果然盆子里已无剩饭。
宁奕见他如此听劝,心里挺满意,也学着他的样子把剩饭解决了。殊不知这两人的行为成了周遭同学们眼里的怪异行径——反正没见过边走边吃的,真当是不怕噎死。
出了食堂,聂扬帆便四处张望,想寻找刚才的那两个人,无奈茫茫人海,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宁奕跟出来,嘴里还在努力地清空食物,砸吧个不停。
“人不见了。”
宁奕听他淡淡的口气里充满幽怨,只道肯定是自己刚才固执的馊主意耽搁了时间,一时间也有点愧疚,“聂大哥,都是我耽搁了正事。”
聂扬帆自然是心里有气,倒不是气宁奕,而是气自己,见鬼了自己居然会按照这个小子的说法做,每当他以言行事之后,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这小子牵着鼻子走了。更可怕的是,明明少年身上充满了疑点,做的保证统统都能扔进垃圾桶,偏偏自己还老不信邪。
可能是因为那双干净的眼睛吧,宁奕的眼神一直很纯净清澈,他的瞳色偏淡茶色,眼底好像容不下一颗杂质。都说人的眼睛不会撒谎,于是聂扬帆信了宁奕,他妈结果回回上当受骗。
宁奕很想补救自己的过失,便说:“我带你四处参观一下吧,聂大哥。”聂扬帆惊诧地看他一眼心想他还真是有闲情逸致,结果又听得宁奕补充道,“去看看学长以前喜欢呆的地方。”
哦,这点他还是有兴趣的。
陆星在大一大二时叱咤风云,往往走到哪里都有人关注,于是连个清净的自习的地方也找不到。别说图书馆,只要他落座,身边所有的位子立即被女同胞们哄抢一空。其中搔首弄姿、顾影自怜者不胜枚举,陆星很无奈,只好转移阵地。
宁奕本来与陆星同期,不过等他复学后就成了人家的学弟。早前他自然是听闻过陆星的大名,只可惜一直见不到真人。后来成了室友,他也了解到陆星确实年龄比他大一圈,是真学长。陆星有时候开玩笑说起这些逸事,自然是以自嘲的口吻,他说:“总有姑娘有本事找到我,我真是怀疑她们头顶有雷达探测仪,后来我转战小树林,清净了多日,结果最终还是被人发现,于是我又转战了。”
这话颇有趣味,宁奕追问他最终的转战之地,陆星神秘地笑了笑,摇摇头。
“这片小树林叫幽林,学长在这里自习过。”宁奕带着聂扬帆走进这片长在风灵湖边上的郁郁苍苍的林子。
聂扬帆悚然:“幽灵?晚上闹鬼?”
宁奕好像知道他必有此问,解释道:“树林的‘林’啊。”
不愧是名校,连片树林的名字都如此值得玩味。
聂扬帆摸摸鼻子,闻到了林间特有的清爽气息,四月间气温有些低,清冽的露水味很重,潮气也重,在这里看上几个小时的书,八成会感冒吧。
忽然,林中飘来一阵窃窃的说话声,仔细听似乎是在争吵。
聂扬帆抬手示意宁奕止步,两个人静静地站在曲径上窥听。
“都说了和我没任何关系,你非要刨根问底,烦不烦啊?”一个男声不耐烦道。
“我知道你不会承认的,但是你不怕我把事情公布出去?”另外一个男声颇有威胁之意。
聂扬帆和宁奕对视一眼,是黄小飞和裘杰!真是太凑巧了,这样也能撞上,不买彩票都对不起自己。
这条小径平时人烟稀少,甚少有人路过,除去今天宁奕带着聂扬帆特地过来转转,否则根本不会有人涉足。这两个人到底在谈论什么事情,非得这么隐蔽?
只听得裘杰冷笑一声,又说道:“我会怕你么?你觉得你这样做以后的日子还会好过么?”人家是有钱少爷,自然动一动手指就能要黄小飞生不如死。
“别这么威胁我,最终只会鱼死网破。我现在只对真相感兴趣,你明白的,我们干这行就是有那么点好奇心和执著心。”黄小飞似乎还是嬉皮笑脸的。
“不要逼我,黄小飞。”咬牙切齿的声音。
宁奕和聂扬帆站在小径的拐角处,恰好被蓊郁的灌木丛遮住身影,两个人频频对视,居然也能交流点信息。
他们到底在谈些什么?我们要过去吗?
傻瓜,你想打草惊蛇?等他们讲完我们再行动。
……哦,好吧。
只不过那两个人还没讲完,就打起来了。
裘杰抡圆了拳头猛地揍在黄小飞的脸颊上,硬是把他的一颗牙齿打了下来,黄小飞登时满口冒血,嘴角也破了。
宁奕只听得一记闷哼,然后看见一颗细小的东西咻的飞过来,落在脚边,他蹲下去一看,居然是一颗带着血丝的牙齿。
一时间两个人扭打在一起,黄小飞不敢相信裘杰居然出手打人,他在懵了片刻后,立即还手,裘杰被他狠狠地揍了肚子。
“我操|你妈!”裘杰扑上去还击。
黄小飞看起来精瘦,没想到也有点力道,死死地勒住裘杰的脖子不放,企图放倒他,不过他失算了一点,裘杰练过跆拳道,很快,回过神的他马上就把黄小飞掀翻在地,狠揍了几拳泄愤,然后扬长而去。
黄小飞最近似乎非常倒霉,刚刚出院又被人揍了一顿,还损失一颗宝贵的牙齿,人财尽失。
他躺在地上呻|吟的当儿,宁奕和聂扬帆走到了他的跟前。
唉哟唉哟的呻|吟声戛然而止,黄小飞有些意外,怎么这两个人会在这里?
宁奕说:“你没事吧?我刚刚捡到了你的牙齿,喏。”说着抬起拇指,两指间夹着一颗血呼啦的牙齿。
黄小飞看见自己的牙齿,嘴里的痛感更加强烈了,缺牙的牙床有种空落落的感觉,满嘴的血腥味使得他叫一会儿就得停下来咽口唾沫。
“你牙齿不要了吗?”宁奕竟然淡然地拿着那颗破牙齿在他眼前晃了晃。
聂扬帆暂时也不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黄小飞既无语又难过,含糊地说:“唔你……你把它扔、扔了!”
宁奕点点头,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就在小径旁边的泥土里搅了个小坑,把牙齿扔了进去,继而拿土掩埋好。
聂扬帆看着他问:“干嘛埋起来,还能长出一棵牙树不成?”
宁奕认真地填土,道:“有人告诉我这样做,牙齿就会重新长出来了。”
黄小飞身上痛得差不多了,闻言脑子又痛了,“我已经……唔过了换牙期!”
宁奕耸耸肩,“好吧。”
聂扬帆出声道:“那么你就跟我谈谈刚才发生的事吧,黄同学。”
黄小飞猛地睁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