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伦收好针管,仔细看了两眼已经在药物作用下熟睡过去的叶檬,转头无奈的叹息:“我放了适当的安眠药,够她睡到明天了,等你把一切处理好之后,再回来看她也不迟。”

就在刚才,叶檬不依不挠的要问出真相,现在好不容易睡了过去,顾连筠却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妲。

“先出去。”

给叶檬盖好被子,顾连筠示意何伦一起出去。

尽管她睡得沉,两人也尽量把动作放轻,以免吵到了她,关门声呼吸可闻。

而在门外,何伦整张脸都垮了下来,“你真的要为了她改变最开始的目的吗?窀”

“一开始,目的就没有变。”顾连筠解开袖口上的扣子,深邃内敛的眸光内一片死寂:“只是这种方式能让我觉得收获更多,也更有意义罢了。”

“那你想好顾家的退路了吗!”

何伦情急低吼了一声,立即收到了一枚警告的眼神,当即瞥了一眼紧闭的卧室门,压低了声音,却无比担忧。

“当年的事,顾家也有参与。”

“这不用你管,今晚把你找到的东西整理一下,明天一早给我。”

何伦还想再说,这段时间来一直藏在C市收集证据,每到手一份证据,他就多一份优怕。

从踏足医学这个行业起,他便一直跟着顾连筠,也知道那些东西,对顾家,对顾连筠,具有多么可怕的覆灭意味。

他一直以为顾连筠做这些,只是为了手握把柄,以此来掌控另外几家,直到发现他的另外一个身份。

正义。

在自己家人面前,却是不孝。

如此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到收手时,他又做出了另外一个决定。

而这个决定......

何伦看了一眼身后的卧室,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算了,既然你都想好怎么做了,我和苏截会在背后帮衬你,但愿结局不会太糟糕,想做就放手去做吧。”

何伦走后,顾连筠没有回到主卧,而是去了西贝的房间,在床边坐了两个小时才离开。

......

翌日,叶檬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脑昏胀,完全分不清什么时辰了,可浑身却十分舒坦,想来睡了个无忧无虑的好觉。

她随手抓了件外套穿上,踢着拖鞋去了客厅。

给自己倒水的时候,听见了开门声,满身酒气的程馨予走了进来。

叶檬被空气里浓厚的酒气给刺激得完全苏醒了,急忙叫终点阿姨去煮姜汤。

程馨予与她擦肩而过时,身形摇摇晃晃,叶檬伸手要去扶,不想落了个空。

前者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兀自往沙发上一躺。

叶檬端着调好温度的姜汤走过去,“你这是怎么了,喝这么多酒。”

姜刺鼻的气味钻进鼻孔里,程馨予半睁着眼,还没看清楚是从哪个方向飘过来的味道,突然胃部里一阵翻江倒海,捂着嘴干呕起来。

叶檬只好把姜汤暂时放在茶几上,伸手拿过垃圾桶放在程馨予面前,可她却不吐了。

“到底怎么了?”叶檬追问,突然想到昨天的记忆,她被顾连筠抱着离开的时候,程馨予留了下来,说的那些话,“难道你?”

程馨予往胸口拍了拍,勉强顺了气,双眼稀开一条缝,毫无焦距的视线扫了过来,看清楚扶着自己的人后,痴痴的笑了笑:“是你呀,你没事吧。”

这是叶檬想要问她的话。

虽然两人的焦急并不多,见过面的次数用一只手也可以数过来,只因为她是西贝的妈妈,叶檬才会处处都不设防,也没想过要去防备,尤其是昨天,那副站出来拦截的模样,分明是在替她殿后。

如果昨天再多点理智,叶檬一定不会让顾连筠就那么带着她离开,而是会拉着程馨予一起走,那样也不至于会看见她这副模样。

募的,脑海里一个可怕的念想冒了出来,叶檬扶着程馨予躺好,还没调整舒服的姿势,着急的开口问:“昨天凌宇是不是为难你了?”

“他?”程馨予讽刺的冷笑,“他还没有那个本事。”

顿了顿,表情又变得哀伤,“不过,我会亲手害死他,我把所有致命的资料都交出去了,他完了,真的完了......”

“谁完了,你在指谁呢?”叶檬离得近,也没有完全挺清楚她那些呢喃一般的话语。

程馨予攸的抓住了她的手,被醉意给迷蒙的黑眸不知何时恢复了少许的清明,以那样灼灼而不带敌意的视线看着她,说:“知道么,我一直很羡慕你,你嫁了个好老公。”

“你肯定不会知道,我到现在,还喜欢着顾连筠、”

......

早晨八点的天气是最温和的,天幕上漂浮着的云彩悠闲移动,就好似晨时的上班族,手上拿着温温热的星巴克,悠闲的往公司里走去。

然而,J.E的员工在这天却异常的忙碌,整个公司上下弥漫着一股无形硝烟的味道。

因为公司迎接了几位特殊的顾客。

C市安瑞集团的总裁安炳柱,盛亚集团的总裁叶振涛,顾氏董事长顾老爷子和顾远廷,以及美国神秘富商jion。

J.E的员工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大人物一同来公司,平时更是一眼都难以看见这些处在食物链顶端的人们,人人脸上皆带着认真谨慎的神情,工作比平时更加认真。

能够让这些人一起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心思敏捷的员工默默的往电梯看了一眼。

电梯上的数字正好停在了十六楼。

......

程馨予喝了姜汤,酒醒了大半,揉着太阳穴一副难受的模样。

叶檬劝她进房间去睡一觉,她却不肯,略显歉意的看来:“刚才我说的话,你没生气吧。”

叶檬大方的摇头,“醉话罢了,再说了,你要是对他还有情的话,也不会每次看到我都那么开心的模样。”

程馨予笑:“对啊,我对他也只不过是喜欢罢了,除了喜欢以外就没有别的感情了,我对任何一个关心照顾过我的朋友,都会发自内心的喜欢。”

“倒是你。”语气攸的一转,她轻轻抓住叶檬的手,捏了一下,“知道我每次看见你,都在想什么吗?”

“什么?”叶檬顺势接下一句。

“我在想......”只说了几个字,程馨予懊悔的住了口,而叶檬却显然在意了起来,她叹口气,所幸说了出来:“我在想,当你知道真相后,会不会还生活得那么开心。”

叶檬一震:“什么真相?”

程馨予摇摇头,似乎并不打算立刻告诉她,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西贝刚过来的时候,你没少吃醋乱想吧?”

叶檬没有回答,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最开始她的确又那种想法,毕竟刚结婚才建立起了感情,凭空多出一个前妻的孩子来,任是谁也不会开心起来。

她不回答,程馨予也知道答案,她抬头往楼上的次卧看了一眼,满目柔情的母爱顿时显露出来。

“那时候我已经被他给盯上了,孩子跟在我身边,只会有危险,这是世上,唯一能保护好西贝,还能不被疑心的人,只有顾连筠。”她说这话的语气十分无奈,既愧疚又心酸,好似当初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在做出的决定。

叶檬不禁又想起了昨天的那一幕,小心试探着问:“你说的他,是凌宇?”

程馨予募的抬头,“你怎么会知道?”

顿了顿,又说:“顾连筠全都告诉你了?”

叶檬正想要回答,可看她这反应,应该还不知道昨天凌宇拿西贝的头发做了DNA,不知怎的,居然鬼使神差的点了头,却不说话。

程馨予又接着追问:“那你,能原谅他?”

鼻尖萦绕着散也散不去的酒味,叶檬突然觉得太阳穴的位置突突的跳动,刺痛感一直蔓延至全身。

如果程馨予多注意一些,就能发现她背在身后的双手逐渐趋近冰凉。

某种事实即将要摊开展现在眼前,叶檬分不清此刻究竟是什么情绪,只觉繁杂纠结,二程馨予双眸紧盯着她,似乎是要找出一点破绽来。

不说话,只会觉得她是在犹豫。

而片刻后,叶檬轻轻的点了头。

因她这一动作,程馨予看着她的眼神完全变了,“你跟我来。”

话落,人已经站了起来,往书房的方向走。

一碗姜汤下肚,刚才又说了许多话,神智清醒了许多,完全能分辨得清自己正在做的是什么。

既然到了这一步,叶檬也完全没有责怪顾连筠的理由,各种过程虽不得而知,肯定也是又误会存在,她不打算再隐瞒下去,这段日子以来强装欢笑,躲着不见儿子,尽量少来往,长久是思念和被跟踪的压抑全部涌了上来,她也需要找个人好好的抒发一下,说说心事。

可她没有想到,叶檬是故意造成了这种已经了解了全部的假象,而程馨予的反应,更是坐实了内心的猜测和怀疑。

直觉告诉她,程馨予口中所谓的真相,也许和母亲有关。

再联想起之前,顾连筠曾有几次试探的询问过她关于母亲的事情,只可惜她也不知道,所以没有一次回答得上来过。

不由得,看着渐远的女人背影,眼神逐渐转冷。

进了书房之后,程馨予在电脑下的抽屉里翻找了一阵,叶檬刚好走进去,按开了墙上的开关,问:“在找什么呢?”

“找之前我给顾连筠的光碟,你又看见在哪里么?”

叶檬想了想:“你是说拍摄了西贝成长的那些光碟?”

“对呀。”程馨予头也没抬,“看来你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帮忙一起找找吧。”

“哦,好。”

叶檬走到书柜旁,随手拿了本书,心不在焉的翻起来,若有若无的语气:“其实,我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瞒着我那么久。”

“明白什么?”程馨予正在拉一个抽屉,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明明没有上锁,可就是拉不出来,“你刚说什么?”

“我说,他瞒着我的那些事,之前我居然一点都没发现呢。”

一个使劲,抽屉拉了出来,程馨予在里面找了找,全是些公司里的文件资料,翻看之后,又整理好,这才有空回答:“他瞒着你,当然是为了你好,你要是早就知道真相了,破坏他计划不说,还一定会去找那些人算账。”

叶檬拧眉,心想果然有事,抬手又拿了另外一本书,假意失落的叹口气:“原来,是怕我拖后腿啊。”

程馨予一顿,吐了吐舌,急忙直起身来解释安慰:“不是不是啊,其实也挺可惜的,当初你妈妈正在和你爸爸谈恋爱......呃,你应该不喜欢听人称呼那人是你爸爸吧。”

叶檬不说话,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十个手指扣进了书页,只有这样,才不会让颤抖的双手泄露了自己。

程馨予却更觉得愧疚了,暗暗思索是不是刚才说的话让人不高兴了,不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当初,你妈妈正在和叶振涛热恋,怪只怪某天晚上她私自跑去了叶家,在门外面偷听到了那些龌龊的事情,其实我挺佩服你妈妈的,在那种情况下,别的女人早就吓得不知道做什么了,她居然偷偷的把那些人的对话录了下来,恰巧又是录下了重点。”

“后来,她还是被发现了。”叶檬顺着话头往下接,假装自己真的知道那些事情。

程馨予点头,很是肯定的承认了她的说法,“是被发现了,本来谈话已经进行到了最后,叶家有佣人突然往这边走,你妈妈在书房外面,躲也不知道往哪躲,又加上被偷听到的事情冲击得太厉害,匆忙间躲进了隔壁的房间里,可是没注意到关门的力度。”

“后来,发现她的人,是叶振涛,你妈妈什么都没说,叶振涛却起了疑心,当时没从她身上搜出什么来,就把你妈妈软禁在郊外的一栋别墅里,你知道吧,她喜欢画画,每天画一张画从窗口扔出去,叶振涛也看过那些话,都是些他自己的画像和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儿,毕竟他对你妈妈也是有感情的,没有细细的追究。”

“那......”叶檬背过身去,嗓音有点哽咽,想说的话在出口时拐了个弯:“她当时好像怀着我呢。”

“嗯,说起来,还是你救了她,怀孕四五个月的时候,到了该做孕检的日子,家庭医生恰好有事不能过来,叶振涛见那段时间你妈妈表现得很乖,就亲自开车带她去了医院,她趁着叶振涛不注意,逃走了,据说去了某个度假村躲了一段时间。”

啪的一声,又东西掉了下来,砸在叶檬的脚边,她本能的往旁边挪了一下脚。

程馨予两眼一亮,捡起了那东西,白色的塑封袋里,是一张没有刻字的光碟。

“原来放在书本里,害我还在抽屉里找来找去。”

她站起身来时,叶檬已经调整好了脸部表情,因此双目相视时,程馨予并没有起任何疑心。

“来,一起看看吧,可能你之前也看过了,不过照顾连筠的性子,一定只给你看一眼,不会看全。”

“是呢,我只看到好多人坐在一起说话,也没开音量,都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程馨予突然不说话了,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悲哀的神情。

其实叶檬大概能了解到一些,既然西贝是凌宇的孩子,事情肯定和凌宇有关,能够甘愿生下那人的孩子而不是打掉,想来也是动了感情。

然而,猜测归猜测,从程馨予口中听到的,却是另外一种版本。

“当年,我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已经四个月了,因为是冬天,我自己是个吃货,身上本来就有些肉,也没注意到逐渐大起来的肚子,等四个月时第一次孕吐,我才吓坏了,当初很想拿掉孩子,可是医生说,我的血型特殊,是熊猫血,又体虚,四个月了才来堕胎,大出血会要了我的命。”

“可是我打定注意了,那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很脏,执意要做手术。”

叶檬似乎能想到那种无助的场景,默默的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话说到这里,程馨予已经完全打开了心房,越说越仔细:“是顾连筠把我救了下来,我们本来就是假结婚,当时也是说好了时机成熟就离婚,谁也不许动感情,可是我动了,我真的喜欢上了他,但是又一直都不敢说。”

“直到后来,我发现了他的秘密,和他正在做的一件事情,当年的事,安炳柱还是安瑞集团的经理,他是主要发起人,知道的内幕也最多,很多过程都是他亲手参与。”

“于是,当我知道安瑞有两个太子的时候,我去接近了安凌宇......”

说到这里,叶檬突然捂上了她的嘴:“不要说了。”后面的事,大致能猜到了。

她为了顾连筠,去接近另外一个男人,想要搜集证据,却被对方给玩弄,甚至怀了孩子。

程馨予抽了张纸巾,把脸上的泪痕擦开,强自扯出一抹笑来,“不用在意,我早就已经从阴影当中走出来了,其实当年我怀孕之后,故意在安凌宇面前出现过一次,而且偷到了一些关键的证据,他对我很是忌惮。”

“前段时间,我把那些证据整理了一遍,有段视频因为年份久了,显得花屏,也是请人还原了高清。”

“啊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妈妈有对耳环,装耳环的盒子夹层里,有一张读卡器。”

叶檬摇摇头,她从来就不知道,因为尊重母亲,不想动她的遗物,才从来没有翻看过,后来,她把耳环留在了身边,盒子被顾连筠拿去了。

那么——也就是说——

说话间,电脑已经读出了光碟上的内容,程馨予在众多文件夹里找了出来,双击,播放。

前面的内容都是西贝的影像,快进到某个地方,则变成了书房模样的房间里,几个男人坐在一起。

出了叶振涛和顾老爷子的面孔,其他人,叶檬一个也不认识。

而程馨予解说的声音,犹如惊雷一般在耳边乍响:“当初这几家公司起步很快,其实暗地里做了见不得光的勾当,军火走私......”

......

顾连筠把刑警身份的证明甩在会议室的办公桌上。

顾老爷子睨了一眼,当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混小子。”

而其他人,从进会议室相互的寒暄之后,都谨慎得没有再言语。

顾连筠开门见山的放了一段视频出来,正是当初这些人军火走私前密谋的谈话。

第一个控制不住情绪的是安炳柱,本是病残的身体,居然能猛的一下扑上去关掉了视频,回身看向那个分明是自己小辈,却气场比任何人都强大的男人:“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连筠不语,也不看任何人,向苏秘书打了个手势。

后者会意,将手上的复印好的一叠资料分别放在所有人面前。

A4纸上,一张张黑白照片比针还要扎眼。

叶振涛一掌合上了文件,故意拍出了巨大的声响:“我居然不知道,自己的女婿会是国际刑警,有一天会拿着二十年前的证据来威胁我。”

“算不上威胁。”顾连筠反唇相讥:“比起当初你们集体逼死刘涛来说,我只不过是帮你们回忆了一遍当年的事情罢了。”

说到这,有意看了一眼自家老爷子:“爷爷,幸亏当年你在第一次谈话之后觉出危险,当即退出了,也发誓这辈子也绝口不提,这些证据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搜集出来的。”

顾老爷子重咳了一声,转开了视线,无意和身边从开始就在看戏的jion对视了一眼,他始终不明白今天的场景,这个老头怎么会在这。

“我在美国的时候,巧合接触了刑警这个行业,被老爷子召回国的时候,接到了组织上的命令,让我查清当年轰动一时的军火走私案,当年抓的全都是些小头目,而大BOSS们都因为军火发了家,成为了站在上流社会的人。”

一番话,说得在座的人面红耳赤,尤其是安炳柱,才刚出狱,身体本来就吃不消,捂着胸口艰难的喘气。

顾连筠假意关心:“真是委屈了安先生,有心脏病还千里迢迢来这里。”

身后,何伦从药箱里取出几粒药来,递上清水。

安炳柱吃了药,暂时平稳了一些,犀利的眸光顿的一惊,难以置信的看着何伦:“你?”

何伦裂开嘴一笑:“多谢安先生这段时间对我的信任,要不然案子也不会这么快水落石出,您的书房里,藏的秘密也不少啊。”

“你!”安炳柱猛的扣住了何伦的手,因愤怒而扭曲了力道,何伦只是一甩手,轻松的挣脱开来,有模有样的柔起了手腕。

安炳柱这才明白过来,“他是你的人?”

这话问的是顾连筠,后者不否认,嘴角微微的笑意算是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