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快马加鞭就是在方决明准备好家伙什儿,风尘仆仆抵达京城的时候,远在南方的皇帝一众人早已抵达京城两三日。
甩开了南巡的大部队,玄烨带着胤禛坐着马车快马加鞭,一刻不停地向着京城飞奔,只要拉车的马儿稍显疲态,立刻就会有另一匹精力充沛的马儿替上。
所幸玄烨坐的马车是特制的,走的又是宽敞平坦的官道,又有方凉渊在一旁随时注意着胤禛的情况,才能够使胤禛一路平安的抵达京城。
“你有多大的把握能够治好四阿哥?”玄烨负手站在胤禛病床前,帝王的气势毫无保留地压向方决明。
毕竟是一代君王,重活一世,玄烨的气势更甚,即使是经历了一路的奔波和连日照顾胤禛未曾合眼的辛苦,这份气势也未减毫分。
“草民自当竭尽全力,只是四阿哥所中的蛊着实棘手,子母蛊相牵制,若是另一人有何不测,草民便无可奈何了。”方决明额角跳了跳,这是皇帝!他忍!
“这个你不用顾虑,朕自有安排,你只说四阿哥的蛊你能否解?”听够了太医院中那些个推诿的话,再听到方决明没有干脆痛快地回答自己问题之后,玄烨暴躁了。
“犬子医术不精,但一路上也算是尽心尽力了,这蛊对四阿哥身体消耗极大,草民现在需要先将四阿哥的身体调养至最佳状态,才好动手驱除蛊。”方决明动手写下两个方子。
“这个方子先每日煎药给四阿哥调养身体,这个方子上的药物世所罕见,不知皇上可能集齐?”所谓的高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怪癖,方决明身为神医自然也不例外。紧赶慢赶地从安徽赶到京城,皇帝之前的态度让方决明十分不爽,此时自然要出言挑衅一番。
“朕是天子,天下万物皆是朕的,有何不能集齐之说。”玄烨自信地说着,拿过那张方子一看,到都不是什么十分名贵的药物,最难得的一味药也只是灵芝,此物宫中便有,倒不是十分难得,但这些药却难在奇特。
像是其中一味灯芯草,百姓中家家户户都有,用来当做灯芯的东西又有什么难得,只是在此方子上要求的灯芯草却是十分奇特,长于茯苓草旁的灯芯草,这样两种挨不这边的药物要长在一起,着实让人有些为难。
这方子中诸如此类的药物不少,也难怪方决明会有这么一说。
“这些药物想要集齐若是有心的话倒也不是十分难得,只是这药还需一味药引才能引至蛊处,这药引,比千百个方子都要难得。”看了看胤禛的年龄,想到所谓“天家无情”一话,再想想那药引子的要求,方决明觉得给胤禛解蛊一事十分的难啊。
这么想着,真不是个好差事。若不是自家儿子……唉!
“无论是何等难得之物,朕必然能够寻到。”玄烨不是无的放矢,库房中的药材总是有人妥善记录的,再加上他手下的人马,这些东西的确不是稀罕物。
听着皇帝自信的话,方决明苦笑一声,他来之前已经将药材准备的差不多了,若只是这样,他何必赶来?示意皇帝附耳过来,在皇帝耳边说出了几个字。
“这……禛儿才十三岁,平日里也是待在宫里,怎么可能……”听到这药引子,玄烨惊愕了。
“所以草民才说这药引子十分难得。”
“这蛊在半年内草民自信可以控制住,只要下蛊的另一方无事。但若是找不到这药引子,半年后,草民也束手无策。”方决明无奈地说着。
“……”玄烨很想说,若是禛儿有何不妥,他要诛他满门。但是想到那药引子,玄烨叹口气,决定他要去见见卫氏,若是有其他方法,禛儿便还有救。
“禛儿的性命现如今在你手中,若是禛儿出了半点差错……”
“草民自当随四阿哥而去。”方决明很光棍地说着,却噎得玄烨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不只是你,明成祖朱棣曾诛杀方孝孺十族,若是禛儿有何不妥,朕当效仿明成祖,十族之灭再现人间。”什么叫做你自当随禛儿而去,说的好像是你要为禛儿殉情一般。在玄烨十分不爽的情况下,别人也别想好过,十族之灭的威胁搁在他头上,让他也知道厉害。
“草民……”被威胁的方决明无奈叹气,心中埋怨着给他带来这么大麻烦的儿子,但是也只能认真地医治胤禛不敢有丝毫大意。
总不能唯二被诛十族的全是方氏吧?
见自己的威胁被方决明听到心里去了,玄烨才算是舒服了一点,再想到禛儿如今的情况,玄烨决定他要再去会会那夺舍而来的卫氏了。
想到这里,玄烨沉着脸走出宫殿,向着关押卫华月的冷宫走去。
现在玄烨无比庆幸他让乌雅清晏带着卫华月紧随着他们回京,不然等卫华月随着大部队一起回来,再折腾折腾审问她,到时候即使是问出来了,估计黄花菜也都凉了。
关着卫华月的冷宫,是已经空了几十年的空殿,因为地处偏远,平日里也不会有人来。宫殿周围围着一层又一层的侍卫,宫里还有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嬷嬷贴身看守着卫氏,其中一个老嬷嬷略通医术,不多不少恰好能够防止卫氏做手脚想要逃跑或者做一些什么能够危害到胤禛的事情。
“臣妾就知道,皇上舍不得臣妾,一定还会来找臣妾的。”卫华月坐在宫殿之中,对着铜镜梳妆打扮,并没有起身相迎。
几位嬷嬷见卫氏这般没规矩,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们先下去。”玄烨要问出能够解蛊的方法,自然不想有什么差错,有什么人会在关键的时候插一嘴之类的事情。
虽然紫禁城中能够活得很久的人都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但是此事攸关禛儿性命,他自然是谨而慎之的。
“卫华月,摄心蛊的解蛊方法是什么?”玄烨并不想和卫华月多说什么,现在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只是究竟需要卫华月,玄烨忍着不耐开口了。
“解蛊?皇上凭什么认为臣妾会告诉您?那摄心蛊是臣妾千辛万苦寻来了,又终日里用自身精血温养着,若是随随便便有了解法,那不是做了白工,臣妾岂不是要恼死?”卫华月慢条斯理地说着。
“怎会是白做工呢?良贵人卫氏的功劳朕都记得清清楚楚,良贵人协助朝廷将天地会等叛逆一网打尽,功劳甚伟,着晋封为妃,赐居储秀宫。”玄烨柔声说道,生生把不共戴天之仇扭曲成另一番面貌,他却是故意揭卫华月的伤疤。
“晋封为妃?若不是皇上提醒,臣妾差点就忘了呢。这岂是做了白工,更是赔上了我反清复明义士们的性命,若没有你这鞑子狗皇帝最宝贵的儿子来陪葬,怎么对得起为我大明抛洒热血的义士们!”听到玄烨的话,卫华月双目通红地站起来,一只手拍在旁边的桌子上,气急的卫华月没有注意到自己话语中透露出了什么。
“义士?哼!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罢了。那崇祯皇帝已经于煤山自缢了,大明的天下覆灭了!现在这天下的主子姓爱新觉罗!任何违逆朕的事都是叛逆!朕,绝不放过!”玄烨眼中精光一闪,他刚刚听到了一些眉目,若是知道这卫氏的身份,乌鸦清晏那边许是有法子的。
“哼,不过是觊觎我朱氏江山!若不是你们这帮鞑子,若不是那些吃里扒外的狗贼,父皇怎会被逼的自缢,我朱氏一族无愧于天地,而你们鞑子却做出来扬州三日,嘉定三屠那般残忍的事情,你们也不怕遭报应!太祖所言,异族统治不过百年,你满清鞑子也不会逃过这句话,不过是在重复那元朝的命运罢了!”卫华月像是疯了一般大笑,玄烨看着却只能叹气,这心机着实浅薄。
“大明在那时早已腐朽,万历三十年不上朝,何曾考虑过百姓?天下并非你朱氏一族的天下,而是百姓的天下,唐太宗曾曰: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既然你朱氏一族并未对天下尽心尽力,又为何要说别人窃取了你家的天下?天下本就是有德者居之,无论我满清是否为异族,且说这治理天下,若是我朝几代帝王像是万历一般深居后宫几十年,那不用你们反清复明,这天下自然还有别人能够取走。扬州三日,嘉定三屠,朕之先祖做过的事情朕自然不会不认。那时我朝根基未稳,不用鲜血如何能够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既然大错已铸成,多说无益!但是历代清帝都在努力做明君为百姓造一个盛世。只是朕不明白,朕才是皇帝,你何故偏偏针对禛儿!有什么冲、着、朕、来!”
“哈,多说无益,当然多说无益!”似乎皇帝的话狠狠地刺激了卫华月,她伏在桌子上低声笑了起来。
“皇上,你可知道,你那宝贝的禛儿,可是在几十年之后登上皇位,成为雍正皇帝的人啊。”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透露了太多的信息,不过她也不在意了,那个身份是她的骄傲!卫华月更想看到皇帝对爱子的忌惮,从而父子反目。
没有一个英明君主,愿意手中权利旁落!哪怕是嗣皇帝,只要皇帝没死,谁能从他手里夺权?
“这个,朕自然知道。若不是知道雍正皇帝累死在御案之上,朕又如何会想到重活一世,补偿禛儿应该得到的一切呢?”玄烨走近洋洋自得的卫华月,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那声音温柔的仿佛情人间的爱语低喃,可是却让卫华月猛地睁大杏眼,“你,哈……哈哈!好一个慈父啊!”
“既是如此,那么你便等着为他收尸吧!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解蛊必须的药引子,至亲挚爱人之血,即使你是重生而来的人,那雍正皇帝可不是吧,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何来的挚爱之人。”抬起脸,卫华月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说出解蛊的其他方法,朕可以考虑放了天地会等人。”玄烨开出了他的筹码。
“他们已经被你们杀了,杀无赦啊。”卫华月幽幽道。
“他们死了,但是其他地方的分会还有人。你放心,朕的儿子将他们全部缉拿归案,就等着你松口了呢。”玄烨看着她的眼睛,“他们都等着你呢,他们死了,大明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卫华月表情古怪的看着他,“晚了,你说这话已经晚了。即使你杀了他们也挽救不回什么了。”
玄烨眼皮一跳,不好的预感让他急躁。
卫华月吐了口血,“尔等竟然只以为废了我的内力,我就没法子驱动蛊虫了?真是太小看我了!”
反正,不管这天下姓朱还是姓爱新觉罗,一百年后她都是魂飞魄散的命,再无法附身。早在她偷了紫微星的命盘,偷附在尸体身上的时候,这命数就应验了。
以灵魂养蛊,不日即可成熟。大势已定!她赢了……
“你……”玄烨掐着卫华月的脖子,看着她脸色青白,“说,你做了什么!”
“我,要……让他……死!”卫华月也不挣扎,杀了她,不过是让胤禛提早下地府罢了,她不亏。
玄烨的手松了松,显然理智还在。拽着卫华月披散下来的长发,几乎是拖着她走,一路上磕磕绊绊的,但是卫华月却好似没有知觉似得,竟是笑着的。
西暖阁,胤禛躺在床上静养,闭着眼睛没有醒来的意思。几个兄弟围着他,彼此也是沉默寡言。
门突然被推开了,似乎承受着极大的怒火,兄弟几人扭头看去,各自是一番表情。
“皇父!那是儿臣的额娘!”胤禩几乎是冲上去,“她是儿臣的额娘,你的妃子!”
“朕只知道,良妃早在生你的时候就薨了!而这良贵人是大明公主,不是你的生母!更不是朕的良妃!”
“皇父此言有何证据?信口雌黄人人都会!”
“她亲口所言。”玄烨扔下卫华月,“你们都退下!莫要吵了禛儿。”
胤禩看着只知道笑的额娘,叹了口气扶起她走到外殿。不管她是何身份,这躯壳也是他的额娘!
胤礽与胤褆、胤祺、胤祚相互看了一眼,也默不作声的离开。
“方决明,你且看看禛儿的情况。”
跟在皇帝身后走进来的方决明抬起胤禛的手腕,三指搭脉,“这……怎么可能?!凉渊已下针,至少还能在半年之期上推延两个月……不可能……不可能啊!”
蛊虫,竟然以极其迅猛之势成长!
当下就冷汗淋漓,“皇上,四阿哥体内的蛊快速生长,已近成熟!草民即使倾尽全身医术,也只能拖延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内,若是不能以至亲挚爱人之血煎药服下的话……回天乏力。”就算是皇帝威胁要诛他十族他也无计可施啊!
“可还有什么办法!”玄烨已经无法在抑制内心的恐惧。如今,禛儿的死亡近在眼前,如此的近,让他空有举国之权利,却无可奈何!
“草民还有一法或者可以一试。”方决明说道。
“说!”
“草民已经配齐药材让人煎药,先以至亲之人的血调和汤药让四阿哥服下以抑制蛊虫,三年内再寻得挚爱之人的血让四阿哥服下。只是即使真能找到四阿哥真心爱的人,这般耽误下来,虽除蛊虫,后遗症也是厉害。”方决明慢慢的说着,“痴傻、疯癫、失明都是有可能的。”
玄烨攥紧了手指,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想胤禛就这么死去!如果真是上天不怜,他和胤礽都会照顾他一辈子!
“那药已熬好?”
“是。”方凉渊端着托盘,玉碗中是黑褐色的药汁。
玄烨拿起托盘上的小金匕首,对着手腕快准狠的划了下去,血如泉涌。
方氏父子两人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见血液滴落在石板上。
方凉渊结结巴巴的开口,“这……皇上万金之躯……”
“朕是禛儿的父皇,世上可还有谁能比朕和禛儿更亲吗?”玄烨扔掉匕首,“滴在碗中就好?需多少?”
“请滴在另一个玉碗中,三分之一满即可。”皇家竟然也有如此亲情,当真稀奇,也难能可贵。
鲜红的血液滴落在碗中,很快就有三分之一满。
方决明将碗里的血倒入药碗,摇晃均匀,“可以了,是否给四阿哥服药?”
“……服”
“是。”方决明叹了口气,端着那碗充满血腥味的药一点点喂进了胤禛嘴里。
喂药的过程是艰辛的,想让一个昏迷之中的人喝下那么一大碗还带着血腥味的药,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方决明掐住胤禛的下巴,手上微微用力便逼迫着胤禛长开了嘴巴,将药灌进去之后。
半柱香的时间,药开始发挥了作用,再探胤禛的脉象,方决明失声道。“这……这不可能!”
“怎么了?”见事情似乎有变,玄烨也顾不得自己还包扎着的手腕,脸色十分难看。
“四阿哥……四阿哥体内的蛊……”方决明颤抖着,他有预感,他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这种皇家辛秘……
“说罢,还有什么朕不能承受?”
方决明低声说,“回皇上,摄心蛊,已经解了。”
“解了?解了?!哈……哈哈!好,好啊!”突如其来的惊喜让玄烨只顾得高兴,他握住胤禛的手,“真好,禛儿……”
方决明与方凉渊都是聪慧之人,今日大约走不出西暖阁的大门了,两人脸色苍白的跪着,头也不敢抬。
玄烨的笑声戛然而止,“不是要至亲挚爱之人的血吗……”
“这……或许古籍有误……或许只需要至亲之血也可以……”方决明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谎话。
解蛊,必须要那至亲挚爱之人的血做药引子。卫华月亲口所言,方决明以古籍为证,哪里会出错了?
玄烨站起来,“今日之事,不得再提!摄心蛊以至亲之血可解!”
“臣(草民)遵旨。”
是的!就是这样,再无其他可能!他是胤禛的至亲,从不是挚爱!从不是!
康熙二十九年,帝幸江南,遇刺。四阿哥重伤,卧榻调养数月,帝亲喂汤药,荣宠不断。
康熙二十九年,良贵人卫氏以身护驾,追封其为良妃厚葬。
康熙二十九年,太子行兵江南,六阿哥胤祚协助,反清复明势力一网打尽,漏网之鱼销声匿迹。
……
再次被皇父拒绝留宿的胤禛却不恼,嘴角勾着浅淡的笑意。
皇父,儿臣回来了。
皇父,你是儿臣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该再写个番外交代一下详情【摸下巴】下一章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