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幽灵般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地下监狱响起,着实让人毛骨悚然,到处散着微微的**味道,更让这里显得如同仵作们的检尸房。≥

李云汉回过头来,正巧与一双明晃晃的眼睛对上,他心中微微一凛,仔细看去,这才现那个人原来也是个半死不活的。

那人穿着白色病号服,斜倚在床铺上,瘦骨嶙峋的像根枯草,隔着那么远都可以看到他的心脏似乎就要蹦出他那薄薄的肉皮来。

“别动她,她的病传染。”枯草奄奄一息却似乎使尽浑身力气般说道。

李云汉扭头看去,此刻的宋妮完全是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连自己站在她身边,她的眼神依然直愣愣的瞅着地面,双手抚着那条麻花辫,盘着腿坐在那里,嘴里咕咕哝哝说着什么听不懂的话。

“妮子,妮子!”李云汉喊了几声,宋妮依然不为所动。

“赶紧去找人,找人把这个地方给挑了,我们才,才有救!”枯草又说话了。

“我去报官。”李云汉愤恨的说道。

“别,千万别,官家最怕日本子,你报官恐怕连你自己也得给弄进来。”枯草连续说了好几句话,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咳嗽声立刻在监狱里引起一片共鸣,十几个僵尸般的病人都学着他咳嗽,气氛既可怖又可笑。

枯草听了不耐烦,抓起床铺下的一根木棍在铁栏杆上“邦邦邦!”的敲了几声,立刻,监狱里便雅雀无声了!

“这些人身上都种了病菌,石井那个老王八蛋专门坑害中国人,你要是想救你家妹子,就听我的,我有办法让咱这些兄弟们都出去!咳咳咳!”枯草以一种哀求的语气说道。

李云汉靠向枯草,枯草是个瘦削老头,花白的头散在肩膀上,浑身上下唯有眼睛着光,其他地方则一律如散了架一般。

“你怎么会说话,他们...”李云汉问道。

“好在师傅当年教的好吧。年轻人,请你帮我们这个忙可以么?”枯草又一次哀求道。

李云汉扭过头看了看痴傻的宋妮,这时枯草又说道:“你放心,宋妮是个好孩子,我平时也很关照她的,她也很关照我,只是今日病情越来越重,竟然都不认识人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与宋妮确实熟识,枯草抻直了脖子冲着宋妮喊道:“妮子,饭!”

经这么一喊,宋妮还真的动了动,站起身来走到栅栏下那个小小的送饭口处,看了看,随后嘴里呜呜的说了什么,转身又回了。

“妮子的病还能治好,我听石井说过。不过你得赶紧了。”枯草说道。

望着刚才那一幕,李云汉心中如刀割般难受,原先那么可爱漂亮的妮,咋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了呢?

见李云汉有所动,枯草立刻又来了精神,从怀里摸摸索索半天,掏出一个黑乎乎的玩意递给他。

“这是我们盐帮的令牌,见牌如见人,你拿着去南商埠铁公胡同的盐帮找一个姓傅的,告诉他我风四哥在这,让他派人来救我。一定要快,别等到明天他们送饭的时候现你不在,就全完了!”

李云汉不看便罢,等他接过令牌一瞧,着实暗暗吃了一惊,自己也有一块令牌,只是那块令牌是父亲留给自己的遗物,乍一看两块令牌无论从材质还是工艺上几乎都是一样的,只是这块令牌上刻着一个“左”字,而自己的那块上则刻了一个“鲁”字!

“你顺着风来的方向,那里有一个进风口,你就从那里爬出去,记住,一定要小心一些,别让日本子听见了动静!”风四哥如是说。

“老叔,拜托你照顾好宋妮了。”

说完话,李云汉头也不回的便顺着风来的方向摸去,果然如风四哥说的那般,在进风口确实有一个通道,李云汉顺着通道一路爬过去,他尽可能的小心一些,以免制造出什么响动,一刻钟过后,终于,他爬出了这个人间地狱。

星光此时正在夜空之上闪烁,李云汉推开风道的护栏,这才现原来这风道竟然直通到了一条铁路旁!

李云汉来不及细想,顺着铁路一路向南,找了约莫一个时辰,李云汉终于找到了那个叫做铁公胡同的地方,铁公胡同不深,只有两三户人家,而其中一家是个高门楼,大门前还蹲着两只威风的石狮子,走近了看,门楼上还置了一块匾,上书:山东盐业商会。

“风四哥嘴里所说的盐帮怕就是这个盐业商会了吧?”李云汉心中暗道。其实,李云汉心里清楚,按照自己的本事,如果想救出宋妮,其实并不难,但是难就难在怎么医治,之前在监狱里他也亲眼看见了,那可不是一般的什么伤风感染,那是要致人于痴傻的病,如果他单独救出宋妮其实也就是害了宋妮,还不如按照风四哥所说,直接将那个诊所给挑了,等大白于天下时,他就不信那日本子不会给治病的药来。

在盐帮门口思考了一会,李云汉胸中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此刻他必须依赖别人的力量,而且这股力量绝对不能小于日本子的力量,否则宋妮很难救得出来。

“干啥呢?!”突然,盐帮门口的哨卫指着李云汉吼道。

“我要找一个姓傅的,有人托我捎个话。”李云汉答道。

哨卫走过来上下扫了两眼,鄙夷的说道:“滚滚滚!这没你要找的人。”

李云汉也不生气,从怀里摸出那块刻着“左”字的令牌,双手递了过去,口中说道:“请兄弟代为转达,此事紧急。”

那哨卫接了过去,拿在手里一瞧,立刻眼睛瞪了个圆溜,嘴巴一张一合,愣怔了半晌,才恍然大悟,转身就跑,跑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吼道:“小子,就杵在那,那也别去。”

等了约莫一刻多钟,忽然,盐帮大宅里忽然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继而宅院中门大开,从里面出来两列卫队,卫队每个人都手持一把长枪,各个脸色凝重如临大敌。

卫队分两列排开,在李云汉面前站定,这时从院子里又急匆匆走来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在刚才那个哨卫的指引下,直奔李云汉而来。

“兄弟,敢问你便是四哥遣来捎信的?”看起来此人便是风四哥所说的姓傅的了,说起话来很有礼貌,并无一般武夫的粗鲁。

“是的,风四哥托我找一个姓傅的先生,有一两句要紧话需要说一说。”李云汉拱手答道。

那人也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李云汉,随即身子一斜,左手向内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而后对着哨卫们低声说道:“听着,胡同口把着,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是!”哨卫们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去,而傅先生则带着李云汉直入大堂而去。

盐帮不愧是盐帮,自古以来盐铁均属国家专营,但晒盐、运盐的事务则会承包一部分给私人,天下何人不吃盐?因此这其中的利润可想而知,山东自春秋以降便是海盐的主要生产地,贩盐这个古老行当历久弥新,总能在江湖上占得一席之地,历城又占据漕运、6路之便,更是盐帮的汇聚之地。

因此,盐帮能拥有足够的武装和铺排,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李云汉跟在傅先生的身后,一路走进大堂,竟也被盐帮的奢华震惊了。

雕龙附凤的围栏、厅柱,考究的红木家具一应俱全,真是气派非凡,只是这正堂之上匾额上书:护国堂,却让他心下哑然。

纵然盐帮日进斗金,可是护国二字从何说起呢?他心里正嘀咕着,傅先生便已吩咐下人沏好了茶,抬手一请,言道:“兄弟,请。”

李云汉落座之后,环顾四下,傅先生心领神会屏退周围,而后身子一斜靠近李云汉低声说道:“风四哥现在何处?他已两个多月没了音讯,盐帮上下找遍了齐鲁,也未查询半点风声。”

“这,说来也巧...”李云汉便将在石井诊所所见一一说了给傅先生听,傅先生乍听之时,脸色还稍稍好看,可是等他得知石井诊所后院竟有一个如此之大的魔窟时,脸色陡然起了变化,双手不住的搓了搓,似乎内心波澜纵起,颇有些难以置信。

“我等与日本人向来无冤无仇,何来拘谨风四哥之说?”傅先生在江湖上也是行走了大半辈子,自然对李云汉贸然所说有些不敢确信,虽然他急切的想知道风四哥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可是真正在这个素未相识的人面前,听到这般无厘头的话,还是不敢贸然下什么绝定。

李云汉也看出了端倪,说道:“先生不是见了风四哥给我的牌子么?风四哥说,你一见到它,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傅先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踱了几步走到大堂门口,望着夜空之中的明月许久不再说话,李云汉心里打鼓,莫不是此人不信他的话?

正欲上前询问,傅先生忽然转过身来说道:“王字一杆旗,荡贼扫清妖!”

李云汉心中一凛,明知这句话或许是盐帮之间用来验证身份的暗语,这说明傅先生确实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怀疑,可是风四哥并未对自己说过这些。

可是,转念一想,却忽然大为震动,因为早在许多年前,自己的父亲也曾对自己交代过同样的话语!

莫非,父亲也是这盐帮的一份子?

见李云汉踌躇不语,傅先生的眼角猛的抽搐,随即正欲摆手喊人,却见李云汉猛的站起身来,说道:“木子台上坐,白马饮黄河!”

不听便罢,傅先生原打算如果李云汉答不出暗语来,便要先将此人拿住,再派人去石井诊所印证,果真有此事,那李云汉便是盐帮的功臣,如果没有此事,那李云汉的身份就值得怀疑了,毕竟江湖险恶,仇家如果出此狠招,要他们跟日本人结仇来消灭他们,也是没有不可能的。

可是,正是这李云汉答上的话,却让傅先生虎躯一震,猛的一怔,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