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那一年
凌墨白的话非常的直白,并不是面对季末“前夫”的小心眼,而是单纯的为季末考量。
何必在她那么辛苦的时候再来打扰?
始终等不到季末拿橙汁过来,凌墨白又忍不住的担心,原来小鸵鸟怕又撞见唐景清所以干脆躲在人少的阳台上。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嗯,里面太吵了。”
季末的眼睛始终没有看过凌墨白一眼,因为在太了解自己的他面前无法隐藏真实的情绪。
“好了,说说吧,过了这么久见到唐景清是什么感觉?”凌墨白耐心的开导着季末。
“嗯……”
“不想说吗?”
“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明过了才半年,却好像已经好多年一样的陌生。墨白,有时候我是真的觉得已经忘记了关于他的一切。”忘记了痛苦的回忆,也忘记了爱一个人时是怎样的卑微。
“可你现在的表情好像不是说着忘记哦。”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悲伤让他很心疼。
“我只是,只是很可怜自己,竟然为了一个男人活的那么的荒唐。”
“小末,不是你的错。”
飞蛾扑火是一瞬,疼却是一生。
看似一点点痊愈起来的季末,凌墨白却知道她的心里始终有一个巨大的伤口,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不停的流血,她哪里还有再爱一个人的能力!
凌墨白温柔的从身后拥抱着季末,他能为她做的不多,不过是一点点暂时的安慰。
……
再多的伤痛,生活总要继续,至少现在的季末身边有凌墨白的陪伴,好像不快乐的回忆都在一点点的模糊。
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再多点的时间,他们共同经历的,积累的会慢慢的变多,多到有一天水到渠成的走到一起,可再多的如果只能是如果。
“凌先生,根据我们的专业意见,您必须尽快住到医院里接受治疗。”
“如果我住进来,能延长多少时间。”
“至少能再多半年。”医生相当客观的将事实告诉了凌墨白。
“呵,住在医院里等死,就为了多活半年?这到底是为什么活着啊!”一声冷笑,满脸的无奈,他向来从不畏惧死亡却在这一刻也投降。
过去他不愿意与这个世界建立过深的联系,就是害怕有一天的离去会让他不舍;可他尽管努力挣扎还是遇到了季末,这让他怎么走的没牵没挂。
他赢得了唐景清,却输给了命运,他真的……好不甘心啊!
……
凌墨白没有打算对任何人说明自己的病情,唯独去见了云笙。
他担心那么依赖自己的季末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如果到了最坏的时候,那只有云笙能处理她崩溃的情绪。
“那国外呢?没有可能找到更好的医生了吗?你可以去国外看看,正好带小末散散心。”
“我的身体自己很清楚,从小到大医生换了一波又一波,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怪了。”
“那你自己的问题不要抛给我处理,给我活下去啊!混蛋!”云笙气的随手拿了一份文件就朝凌墨白砸了过去,被他躲掉。
所以啊,他是真的不喜欢季末和任何一个男人走的太近,各个嘴上说着爱,最后都还是要离开。
“到时候……季末就拜托你了你。”
“什么拜托?为什么要拜托?”
就在这时,云笙和凌墨白都没有想到季末会出现。她今天心血来潮想约云笙一起吃饭,却没有想到在这里会碰见凌墨白。
“小末?怎么来了?到哥哥这里来。”
“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你要拜托哥哥?”
先前的气氛明明凝重,但因自己的出现云笙故意粉饰着太平,季末知道他们有事情瞒着她。
“没什么了,怎么这个时候来?饭吃了吗?”凌墨白笑着转移话题,他还没有想好这么早让她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不要骗我好吗?”季末红了眼眶看着两个沉默不语的男人,心里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
“凌墨白,你为什么要拜托哥哥照顾我?你是不是很烦我了?”所以也不想理我了?
“怎么会觉得你烦,小末不要胡思乱想。”
“一定是的,否则你不会这么说的,我就知道到最后你也会嫌我烦的。”
眼见季末内心的自我厌恶又要开始,凌墨白非常的舍不得。
她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却必须面对一再被抛下的结果,对她实在是太残忍了。
“没有,小末,你不要想太多。”说着看向云笙,偏偏这时候开始装死,一副自己惹出来的问题自己解决。
季末的泪流满面,凌墨白做了一个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做的决定。
“小末,有件事情我想你应该要知道,但你必须保证不会太激动。”他只担心一旦说出实情又刺激到她的抑郁症。
“好,你说。”
“……”
凌墨白不想让自己像韩剧男主角一样,这个时候瞒下一切然后一走了之,任由她不断的自责自厌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他才抛下她?这绝对不是为她好,而会让她更加痛苦。
“说完了,眼泪给我收回去。”
“可是,我想哭。”
“小末,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真不想把仅剩的时间全部用在处理你的眼泪上,不如一起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吧。”
如果说,他生命的最后仍然没有出现奇迹;如果说,他最后还是要留给她深痛的悲伤,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这段时间教会她坚强。
告诉她前面有阴影,背后是阳光。
……
所以他们背起行囊,凌墨白带着季末走到世界各地,陪她看遍美景,让她走到更广阔的世界。
他们在春天时离开,机场的候机大厅里,他在画板上画着各种表情的季末。
“这是小末大笑的时候,这是小末微笑的时候,这是小末害羞的时候。”
张张页页上全部是她的快乐,拒绝留下她悲伤的神情。
在那年的夏天,他们在非洲的大草原上看动物大迁徙,感受最原始的生命力;他们用相机拍下东非大裂谷的壮美辽阔。
“小末,你看全世界最美丽的伤痕都能孕育着新生,我们怎么可以失去前行的勇气?”
在那年的秋天,他们在日本游走于城市的各大寺庙和神社,求了一个个的签,刻了一块又一块的祈福牌。
有幼稚的“季末和凌墨白到此一游”也有满是虔诚的“愿,安康”。
更有在季末看不到的地方,心有不甘的男人写下的“愿来生,我比他更先遇到你”。
最后,在那年冬天,她陪着他——落叶归根。
“墨白,飞机马上要降落了,先把围巾戴上吧,申阳城已经很冷了。”
“还有时间,不要着急。”
走时,一路他护着她;回来,却是她照顾他。看着季末娇小的身躯踮起脚尖翻着行李架上的围巾,凌墨白的心里觉得暖暖的。
这丫头,一点都没白疼啊。
“云笙哥应该已经到机场了吧?真好,我也好久没有看到他了。”虽然每天都有视频电话,但见到真人总是更不一样点。
“他的宝贝妹妹被我一拐就是一年,看到我估计没有多少好脸色。”
“你别乱说,云笙哥才不是这样的人呢。”
其实凌墨白挺感谢云笙的理解的,他们人在外面,他也不放弃关心他的病情,为他天南地北的寻找名医,可惜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下了飞机,我会直接去医院,你乖乖的跟着云笙回去,听到吗?”
“……”
“小末,说话。我们约定好的,记得吗?”
关于这个约定,他们很早就有,这次回来就意味着他到了不得不住院的时候,凌墨白不希望季末到医院去看他。
“就不可以,耍赖吗?”让她如何若无其事的看着他走?真的已经没有可以为他做的事情了吗?
“不可以!小末,不可以耍赖哦!”他什么事都可以宠着她,唯独这点凌墨白坚持。
虽然看到和不看到,伤痛都是一样的,但是眼睛最直观的看到和听到痛的程度还是有区别的。他没有能诞生奇迹,至少减轻她一点点的疼痛。
“小末,我们有那么多的画册,我们有成千上万的照片,还有你满满的手账本,记得吗?”
这一年里,他对她做了一个又一个的保证,保证会尽全力的多活一天,保证就算到了天上也会每天给她打电话,保证他走的时候不会有什么遗憾。
所以,最后的画面是他被凌家的人簇拥着上车,而她扑向了云笙的怀抱。
“哥……哥……”
从未觉得申阳的冬天那么的寒冷,从未觉得生命原来那么的脆弱,为什么对她好的人,她一个都留不住?留不住妈妈,留不住郁夏,也留不住他!
“小末,欢迎回来。”云笙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按住她的头不让她看凌墨白的离开。
虽然遗憾,但云笙能理解凌墨白的想法。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机场的角落,有另一个同样落寞的男人,带着的墨镜即使看不到神情,也能感受的到他的忧伤。
290.这个男人
季末被云笙带回了家,这段时间内不敢让她一个人自己过,好在凌墨白信守了承诺,每天都与她通电话,不过因为他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所以他们能说的话一天比一天少。
“今天整理照片,整理到了4月份我们在布拉格的时候哦。”
“是吗?都洗出来了?”
“嗯,你把我拍的好傻哦!”
“季小姐,讲道理,那时候你的表情就是傻乎乎的好不好?”
季末第一次到布拉格,对什么都看的很新鲜,到哪都是“哇哦”的表情,傻乎乎又软萌软萌的。
“是吗?那我决定了,我要把布拉格的照片贴在房间里最中央的地方!”
“别了,晚上开灯进到房间第一眼就是自己的傻样,多看几次真的会傻的。”
“……”
他们每天都只能靠着电话联系,原本还有过去医院偷偷看他的想法。
云笙说:季末,他是个男人,到最后也有自己想保有的自尊!你可以,理解吗? 所以,她拼命的克制住所有的冲动,乖乖的住在云笙的家里,也不到处乱跑,一年在外有太多可以整理的东西,不管是纪念品还是照片,想到什么好玩的就会打个电话给他,哪怕不接,他醒来看到也
会主动找她。
无时无刻,都在向季末传达一个还“活着”的讯号。
……
和季末聊完挂上电话,凌墨白叹了口气,现在哪怕只是一个电话对他来说都太勉强了。但依旧让自己尽可能的在坚持着,坐起身看向来人。
“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找你来吗?”
“不知道,但能猜到。” 一年不见的唐景清没有多少变化,头发理的更短了,看人的眼神也更没温度了,或者说自从季末离开之后,他就活的没有了多少感觉,像是个机器一样,上班是为了赚钱、吃饭是为了生存,别的——
再无其他。
“我的时间不多了,但你也看到季末的状态了。”指的是先前电话里的模样,看似正常其实反常。 “其实是真的不喜欢你,其实我也真的不甘心,但想如果没有了我,在这个世界上能全心全意照顾她的人只可能是你。云笙很好,但他也会有结婚生子的那天,他没有可能永远都把小末放在第一位,唐
景清——我可以,再相信你一次吗?”
如果说过去对他还有过怀疑,但这一年凌墨白可以相信唐景清是真的深爱着季末,或者说比他们所有人以为的都要爱的多。 他们在布拉格的时候遇到了小偷,在报警之前就有人替他们解决了一切,季末迟钝但凌墨白并非如此,他们去哪里都会有人提前替他们都打点好,遇到什么问题自然而然的就会有人出面解决,没有一
定的能力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
最初凌墨白怀疑过他是否有什么打算,但其实什么都没有,但对唐景清的无处不在非常不舒服。
【我不会出现,身边给你的都是现成资源,你尽管利用便是了。】
所以,他轻松的带着季末到处旅行,唐景清却在看不到的阴影里为他们准备一切,只是这些他是真的没有打算让季末知道。
“医生怎么说?”唐景清不曾想过,他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在得知凌墨白的病情之后,他的心情直到现在都很复杂。
“撑不了多久了。”他笑得苦涩。
“小末,怎么办?”
“今天找你,就是为了她,在她还没有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之前,就多努努力吧,这些都是你欠她的。”
“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
唐景清比凌墨白的心情更沉重一点。他活着或许还有和他公平竞争的可能,如果他死了就会永远活在季末的记忆里。 “小末是个好女孩,很善良,心很容易软,生气的时候抱抱她就可以了;她胆子很小,如果要带她去陌生的地方就一定要牵好她的手,她的方向感真的超级差;她自尊心其实很强也很敏感,可以照顾她
但别把她当废人,多听听她的想法,学会尊重她。”凌墨白像是对唐景清说,更像是对自己说,陪着她走过一年半年的时间很短又很长,长到他有足够的内容去回忆,短到还想继续。
唐景清用心的听着,是不是这就是他和凌墨白的差距?凌墨白外表很冷对人充满距离,但内心却是真正的温柔;而他——太多人说着他温文尔雅的,说他斯文温润,但其实他的心才是真正的冷!
或许内心中他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太高,从来不曾用着平等的眼光看过季末,一次次的自以为是的认为每一个决定都是对的,却忘了问她——你想要的是什么?
对凌墨白,唐景清内心中有着不愿承认的欣赏,对季末——每个地方都做的比他好。
“好好休息吧!”
说完,唐景清离开了凌墨白的病房,两个男人都各自有着自己的心思。 凌墨白轻轻的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是牵着季末的手带她穿梭在布拉格的街头巷尾,她看什么都新奇的小眼神很可爱,在纪念品商店看中一对的木偶娃娃,她爱不释手的满心欢喜,让他觉得带着她
到哪里都很有成就感。
还想陪她去很多地方呢,可是怎么办,他好累啊!
……
他努力了再努力,努力过了一个冬天之后终于到了最后,那个立春的下午。
“墨白,我跟你说哦,今天久光的诚品书店你最新的画集上市咯,我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呢。”
“喜欢吗?”他的声音已经非常的虚弱,虚弱到有时候说话的声音都很难听清。
“嗯,好喜欢!”凌墨白的画集全部是他和季末的旅行的所见所闻,却没有一张关于季末的画,心里最重要的珍宝怎么舍得与人分享。
“喜欢就好……”
“今天很累吗?觉得你好像没有什么精神。”
“有点……”
“那你不要说话,听我说就好了,我跟你说哦我打算要好好增肥了,目标下个月要到90,我一定可以的。”
“……”
“还有,我现在特别喜欢亮丽的红色,是过去夏夏最爱的颜色,今天我替自己挑了一条红色的裙子可惜你看不到,我回去穿了拍照给你看好不好?”
“……”
“还有,还有云笙哥替我请了一位很厉害的画画老师,下次你再也不能嘲笑我画画是幼稚园水平了。”
“……”
手机电话的另一端再也没有了回音,季末不断的说不停的问,只想要一句他的应答,却再也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凌墨白,凌墨白,凌墨白……你回答啊,你回答我啊,混蛋!凌墨白!”
那天,她蹲在久光商场的中央不顾来往人的怪异眼光哭的像小孩。但这次,再也没有那个男人走到她的身边温柔的叫她“小末”了。
发生了什么,其实很清楚,但又拼命的不愿意承认,说什么看到和听到痛的程度不一样,都是屁话!
骗人的男人!
她不知道始终有一个人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直到她昏倒在商场中,他才现身。
隐忍着自己的痛苦,将季末一把抱起。
他就站在她旁边的柱子后,离得很近,近到能听清她说的每一句话,听到她的不敢相信和悲痛欲绝,听着她一遍遍的喊着凌墨白得名字。
一年半的时间,就让凌墨白在她心里留下那么深刻的痕迹了吗?那自己——还有赢回她的可能吗?
未来不仅对季末来说一片黑暗,对唐景清而言,同样如此!
……
将季末带回云笙的别墅,云笙已经赶了回来,看到唐景清抱着季末的动作微微皱眉。
“把她给我吧。”
“就几步路的距离,她的房间在哪里?”
见他坚持,云笙指了指季末的房间,他轻轻的将季末放在床上,粗糙的手指抚着她的泪痕。
他死了,就令你那么痛不欲生吗?
“出来说话。”
云笙的声音响起,唐景清还苦笑,他还真是不被这个“大舅子”嫌弃啊,偷偷的在季末的额头上留下一吻,是满足自己小小的愿望。
“辛苦你送小末回来了。”
“凌墨白的事……你都知道了?”
云笙微微点头,谁都不愿意发生却不得不面对。
“公司的事情有需要就找我,最近尽量多陪陪她。”
“要你啰嗦?”云笙对唐景清从来不客气,商场上能用到他的地方必定好好“利用”。
“我先走了。” 云笙看着明明是一个天之骄子,现在却这么卑微的守在一个女人的身边,默默的为她做了许多却连说都不能说,但是同情吗?别开玩笑了,他的妹妹痛到抑郁症发作的时候,他弄死他的心情都有,现
在不过是自作自受而已。
人啊,有的错真的不能犯。
季末这一觉睡了整整三天,云笙特别焦虑紧张的神情让她轻笑出声,她没有再哭,但也再没有在人前提起过凌墨白的名字了。
有时候云笙都以为她学着放下了,但是直到偶然的一次看到她就连睡觉都抱着凌墨白的画册时,他知道——凌墨白一直存活在她的心里。
有意思的是,凌墨白到最后的一刻,都不曾直白的对季末说过一句“爱”,他至始至终的让季末在最舒服的一种状态下做自己。 谜题的最后,谁都不知道季末对于凌墨白抱着怎样的感情?毕竟那时的她,根本脆弱到负担不起什么爱情,究竟是单纯的依赖还是隐隐约约的爱?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