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究竟有多久没有好好看一看师尊了?

薛沉想,只不过是一年都未曾到呢。

自从他成为了“薛沉”后,被师尊传召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每次师尊都如同冰冷的神像,只端坐在高台之上,他像是虔诚的信徒般跪拜,却无法将“神”的目光投向他。

只有今天这一天,他喜悦之下全然不顾师尊的禁令。

若无传召,谁也不见。

他还是只身闯进正殿中,他迫不及待的,为了满足心中那一丝一毫的奢望。

哪怕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没有来得及止血,鲜红的颜色染透了半边衣衫。

他如愿见到了师尊,但此时的师尊却是另一番模样。

薛沉哪怕是最被师尊爱护的那些年月中,也不曾见到如此毫无防备地倚靠在榻上,闭着双眼,长而卷翘的睫羽安静的落在眼睑下,似乎每一下极其微小的颤动,都是轻轻的。

他怔住了,本来想要跪拜的行礼,却生生顿住。

他全部的目光都凝视在这张恬淡的脸上。

没有冷漠的好像视他为无物的眼神,也没有紧蹙的让他心慌意乱的眉头。

低下视线,那一张淡红的唇微微抿着。

薛沉想让它永远都不要对他也讲出那些伤透人心的话。

只是......这样的平静是维持不了永远,他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薛沉掀起衣袍,跪下了来,额头重重的磕在冰凉的玉石地面。

“徒儿拜见师尊。”

薛榕陷入回忆中,半梦半醒,他仿佛听到了什么,但是一切都是模糊的。

那股气息是熟悉的,声音也是熟悉的。

但他就是毫无防备。

直到,这股声音变得清晰起来,字字印入他的脑海。

“徒儿拜见师尊。”

是谁?

他下意识的睁开双眼,稍微有些被人吵醒后的倦意。

直到看见跪拜着的人,他看见这人身上狼狈的沾满了血迹,淡青色的衣袍俨然变成了一件血衣。

这人长长的碎发遮住了眉眼,只露出尖尖瘦瘦的下巴。

是他......

薛榕下意识的皱了眉,口中脱口而出。

“你怎么来了。”

被人吵醒的薛榕心情不大好,加上面前人又是男主角薛榕,他的语气更冷了,直接跌下冰点。

“师尊......徒儿通过了大比,为御仙峰夺了第一。”

薛榕早知道如此,毫无惊喜,便淡淡的应了声,但他还是不满薛沉自作主张的进入正殿。

他的不满也全部写在脸上。

薛沉终于忍不住抬头,他又怔住。

那双刺人的双眼依旧这么看着他,没有喜悦,没有笑容,甚至对他点点的宽慰都无一丝一毫。

他心中好不容易重新燃起的小小烛火,被一道刺骨的寒风一吹便熄灭了。

然而薛榕又道:“若只是对我讲这个的话,我也知道了,现在就下去吧。”

“还有......你今日擅闯道宫,念及你是第一次初犯,为师不罚你,但以后没有准许决不许再踏入道宫了。”

“师尊......”薛沉的心在不断颤抖。

他不知何来的勇气,盯住了师尊漆黑的眼睛。

“师尊,徒儿为御仙峰拔得头筹,而师尊却......不高兴吗?”

“自然高兴。”薛榕道。

“只是身为我的弟子,你为何不遵循门规?”

“那顾怀潇和秦洛鱼没有师尊传唤都能自由进出,为何轮到徒儿便要遵守这样那样的规矩!”

薛沉心里堵得发慌,面对师尊冷冰冰的质问,他直接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你是大师兄,怎么直呼师弟师妹的大名,我教你的那些礼节到哪里去了。”

薛榕没好气道。

“我是......我是大师兄,师尊居然还记得有我这个弟子吗?”

薛沉忍着不断想流出来的泪意,一股酸涩的委屈全涌了出来。

蓦地,他跪伏在薛榕脚边,拉住他的衣袍不松手。

“师尊!请你告诉徒儿,徒儿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我一直想问你,但是不敢,不愿惹师尊难受,但现在你告诉我吧,徒儿一定改过来,全部改过来!”

薛沉垂目,现在,他能说什么呢。

真正的缘由怎么可能让他知道。

他沉默无言,蹲下身来,将薛沉攥着他衣袍的手指一根根扳开。

“你没有错,没有任何错。”

薛榕道,他看着狼狈的孩子,心中某处忽然抽痛了一下。

薛沉的手,随着他的主人一起僵硬了。

他的声音颤抖着。

“师尊......既然我无错,那缘何师尊如此待我?”

薛榕躲避开薛沉灼灼的目光。

“你不用知道。”

“那师尊那时为何还要收我为徒!”

薛榕被刺痛到了什么地方一般,他直接站起身,毫不犹疑的转身离开。

“师尊!”

“薛沉,你别跟着我,着实......让我厌烦。”

薛沉想从地上爬起,却因为情绪大起大浮之下加重了伤势,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无力的半撑起身子,湿润的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泪水还是血水,糊住了他的双眼。

“师尊别走,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别不理我,以后师尊说什么都是什么,师尊不想被打扰我一定不进正殿来,我只想要和师尊多说几句话,只想要师尊对我能有笑脸......”

薛沉被刺激得语无伦次,此时他头脑中不作他想。

为什么要质问师尊,维持这个样子不好吗,至少师尊不会避他如蛇蝎,不会亲口说出对他厌烦二字。

“你受伤了,我会叫素师叔给你疗伤。”

“伤势好后便自己修行吧。”

薛榕脚步并不停止,反正,他现在是破罐子破摔了。

传音给素真人后,薛榕便一人来到了他闭关的出云石肆里。

他今天也心情并不稳定,知道现在仍然没有平淡下来的意思。

薛沉声声的恳求他,让他心慌和烦躁。

他习惯性的带上了冷漠的面具,甚至恶言对他。

只有现在修炼,才能让他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不久后素真人传音而来。

“阿榕,沉儿他晕倒了,而且伤势很严重,你不来看看自己徒弟?”

“有素师叔在就行,我在闭关。”

“你自己徒弟半条命都没了,你还闭关!阿榕,沉儿他是为了我们御仙峰受的重伤,你不可以寒了孩子的心啊。”

素真人气急道。

“阿榕......”

素真人还想劝说道。

“素师叔,我......我也是无可奈何。”

薛榕最终还是无法平心静气的修炼,他掐断了与素真人的传音。

“算我对不住你,薛沉。这么多年,你曾是我徒弟,我也想好好待你,不过,这是命运也是剧情的安排,我也在抵抗,却现在进退两难。”

“何况你是这个世界的唯一的主角,大道气运的宠儿,你以后便会忘了我这样的配角,穹山宗这个宗门无论如何也困不住你了,还有两年请等等,我会将你送去你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