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空的漫漫历史长河上,总有那么一小部分不守规矩的天下至尊,他们的权势在某个时间点抵达顶峰。

就比如现在的天启皇帝便是如此,正直的东林势力被数次政治动乱削弱到了极致,几个大范围的内陆地域官员派系,现在也溃不成军,依附皇权的阉党官僚势力在大明帝国到达前所未有的高度。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也算是结束了从万历三十三岁开始,至此已经超过四百年之久的漫长党派之争,神州大地上的亿万子民,在这个时间段几乎全部笼罩在以九千岁魏忠贤为核心的政治势力的影响力之下。

此时,因为林平之提前交卷的突兀表现。

天启帝君一时兴起,阉党势力的配合表演,这位外表年轻的天子直接跳过了阅卷大臣的阅卷流程,拿起林平之的卷子提前查阅了起来。

林平之之前的猜测果然没有错,第一道讲述“治国强兵之道”的策论,直接被这位天子跳过不看,皇帝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林平之的第二道题。

这个时候,几乎整个奉天殿内的大明高层都将注意力汇聚在皇帝的身上,尤其是礼部右侍郎李标,更是紧张的关注着这位天下至尊。

他虽然没有直接面朝天子,但在天启皇帝举起试卷查看的刹那间,背部的衣服直接被冷汗所沾湿。

这个东林派系仅存的高级官员,生怕林平之会像那些激进的年轻东林士子一样,写了一些言辞激烈,规劝天子放弃木匠活的话语,万一惹得天子大怒,事后阉党报复,将本就残留无几的东林官场势力一扫而空。

在众多大明高层的关注下,手持林平之试卷看了半响的天启皇帝轻嗯了一声,然后带着笑意将卷子递给身侧魏忠贤,双手背负继续围着文道礼器的金圈兜着圈子。

本以为天子阅卷后会大怒的魏忠贤有些诧异,他可是知道林平之的深厚东林背景,其恩师是那个和阉党势同水火的老东西顾大章。

他可不认为在那老货的教育下,林平之会放下脸面拍天子的马屁,见天启皇帝递给他试卷,这位九千岁连忙双手接过。

有着一身高深武功,甚至专门练过眼力的九千岁魏忠贤,可比只懂一些养生内功的天启皇帝看得快多了,虽然只是短短的扫了两眼便将卷子递给了身后的阅卷大臣们,但那张卷子里的内容,已经在这极短的时间内印在了他的脑中。

魏忠贤的表情微变,似乎没想到林平之试卷中的文章,竟然写的如此巧妙。

皇帝那带着笑意的表情,已经说明了对这份卷子的满意,作为天子鹰犬的他自然也不会对一个即将“嫁”入宗室,对阉党没有威胁的士子暗下绊子。

这位九千岁对等待着他指示的阉党派系首位阅卷大臣,暗中使了个眼色,示意往上审批之后,连忙小跑到天启皇帝的身边,继续跟随在其身侧。

而站立在队伍末端,也算是阅卷大臣中一员的礼部右侍郎李标,则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和众多大明高层一起围着金圈转悠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李标才最后一个从前面的同僚手中,接过林平之的试卷。

展开宣纸,目光轻扫而过,行云流水的字迹伴随着文章的内容没入李标的眼帘。

虽然李标在这次殿试审阅中话语权不大,但毕竟是阅卷大臣中的一员,天子可以不看第一篇文章,他可不能不看。

这一看,自然就发现了林平之文章中略微超前内容的亮点。

“这文章写的可真是不错!”

挥目看完,李标情不自禁的在心底道了一声好后,移动着宣纸,看向林平之写的第二篇文章。

林平之的第二篇文章,字数在千八左右,着重描写了一些远古的“有巢氏”、“燧人氏”等上古圣王的事迹。

这个时空因为超凡力量的出现,远古“有巢氏”、“燧人氏”等上古圣王的历史记载,比林平之本体前世那个平凡的世界里对这些古老先贤的纪录,要多的多。

这些上古圣王最重要的事迹都是些什么?不就是发明制造了房屋,发明制造了衣服,发明制造了陶器······从某种意义上大而化之,可以说这些上古圣王,无一不是思维开阔的工匠,他们除了高贵的圣王身份之外,天然的就带有“士农工商”中“工”的色彩。

“这后生,可真是机灵啊!”

看完文章的李标,心中不由的对林平之称赞了一句,如此破题描写,怎么不让同样有着工匠色彩的天启皇帝感到欢心?

最关键的是,如果有足够的文学修养的话,还能从林平之文章里那些圣王事迹描写中,看出了作者在以这些上古圣王的贤明为引子,规劝君主改正过失、勤政爱民的内涵意思。

这颗就厉害了!

既讨得了天子欢心,又没有丢失士林风骨。

这位老大人看了看试卷旁的阅卷批条,果不其然,其他阅卷大臣都画上了殿试阅卷“圈、尖、点、直、叉”五个等级中,最高的“圈”,顿时从身旁的侍从太监那里拿过毛笔,庄重的在在阅卷批条上,也同样画了一个“圈”。

“可惜啊,可惜啊!”

画完“圈”后,李标还暗自有些惋惜林平之的才华,因为正常情况下,每次殿试只能出现三个全是“圈”评价的卷子,只要天子不是特别厌恶这三篇文章,一般全部是“圈”卷子的作者,都能获得“一甲”功名,也就是殿试前三名俗称的“状元、榜眼、探花”。

他在可惜林平之有如此好的官场开局,却被宗室的贵女看上,未来虽身份高贵,却再也无法获得任何实职,既不能为国分忧,也不能庇荫东林。

在这个时代的文人士子看来,这种结局对有着一甲功名,文名满天下的林平之来说可谓是残忍至极。

另一边,偏殿中的林平之,并不知道奉天殿内东林大佬李标对他的惋惜。

这个时候的他一身典雅的圆领大袖衫,头戴着四方平定巾,怡然自得的品着偏殿常备的御茶,思索着未来的道路。

在会试结束后,自己在京师大街上那些故意放出的,看上去是自暴自弃的言论,想必已经传到了各大官场势力掌控者的耳中。

一个被宗室贵女看上的士子,是不会被这大明高层的既得利者,尤其是阉党视作威胁的。

这次占据绝对优势的那些阉党势力阅卷大臣们,非但不会故意为难自己,说不定为了讨好皇室,还会在阅卷时帮自己向上推一把。

毕竟,林平之的名头越大,越优秀,未来成为贵女的夫婿时,也越是能让整个皇室,包括天子在内感到面上有光。

即使阉党不帮忙,在没有外力的干预下,以自己的笔力也必然会取得一个好名次。

驸马仪宾不能取得文官实权,但毕竟是皇室宗亲,升迁必然极快,对正统的,有前途的文人士子来说自然是弊大于利,但是对林平之而言,并不是没有将劣势转变为优势的办法。

事已至今,既然他最开始时,企图进入官场成为大佬,将东林党改造成一架真正可以“战斗”的政治机器,帮助他彻底的改变这个时代获取巨量偏转点的想法,已经随着阉党势力流言的扩散面临失败,那么他未尝不能换一个办法,一个有些激烈,带着刺刀和鲜血的办法!

想到这里,林平之放下御茶的茶盏,缓步走到偏殿的大门之前凝视着天空的恒日,那矗立的笔直的身影,不知怎么的,给这座巍峨的皇城平添了一丝肃然和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