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寂静……

整个院中惟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与不知道谁忍不住吞咽口水的声音。

原本有胸城竹微笑着的额尔登额又惊又怒,他恶狠狠地注视着叶朔——手上的那把钢刀。

刀身锋利无比,在火光的掩映之下,那刀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抵在了一个人的脖颈之上。

“靖!郡!王!”这是额尔登额自齿缝间咬牙切齿吐出来的话。

“郡,郡王爷……”这是脖颈被锋利的刀锋抵住,吓得瞪圆了眼睛,一动都不敢动的阿齐图:“您,您……这是何意?”

“何意?”叶朔笑了,手腕一翻,那柄钢刀的刀锋就这么在阿齐图脖颈上划过,虽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但,阿齐图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那沁凉的刀锋贴在自己脆弱的皮肤上,仿佛只要轻轻的一用力,就会像划开一块嫩豆腐般划开自己的脖子。

他吓得连眼睛都不敢眨了,额头上骤然出现了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郡王爷,郡王爷……奴才,奴才不明白您的意思……”他连说话的时候都不敢说大声,生怕靖郡王手一滑,自己的小命便报销了。

“不明白?”叶朔一笑:“你右手拿的是什么?”

他此言一出,阿齐图顿时浑身一僵,他忍不住想将手中刚刚出鞘了小半截的匕首悄悄的塞回袖子里。

可他刚有所动作,就感觉脖子上那沁凉的刀锋又往里递了几分,贴着刀锋的皮肤上传来了几分刺痛。

这下,阿齐图可不敢再搞什么小动作了,他有些慌乱:“郡王爷,误会,都是误会啊!奴才,奴才只是想保护您啊!”

“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装作做样吗?阿齐图”叶朔冷笑一声。

“奴才,奴才不明白您在说什么……”阿齐图吞了吞口水,无辜的说。

“不明白?”叶朔笑着摇了摇头:“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骁骑营正白旗满洲佐领阿齐图,”他看了眼阴沉着脸站在原地的额尔登额:“不,应该说是正白旗包衣骁骑营佐领阿齐图才对!”

叶朔此言一出,阿齐图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原本惊慌无辜的神情瞬间变为了嘲讽的笑容:“靖郡王不愧是靖郡王,竟然识破了我的计策,不过……”他仿佛对脖颈间的钢刀视若无睹的冷笑起来:“那又如何呢?正白旗骁骑营与包衣骁骑营这么多人,难道还收拾不了你一个靖郡王?”

他哈哈大笑三声,看了眼额尔登额,大喝一声:“还等什么!还不快出来!”

然而……

他大喝完之后,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所有的人都没有动,惟有叶朔成竹在胸的微笑。

阿齐图的一颗心瞬间跌到了谷底,他原本笃定的神情渐渐地变了:“额尔登额!你还在等什么?!还不速速照计划行事!”

可回应他的,只有额尔登额铁青的神色,阿齐图的脸几乎变得狰狞起来:“人呢?!人呢?!人都哪去了?!”他猛地一转头,浑然不顾贴在自己脖颈上的沁凉刀锋,铺向围住自己等人的一个兵丁。

若不是叶朔收刀迅速,只怕阿齐图这猛地一转头,就能要了他自己的小命。

叶朔收刀归鞘,与鄂勒哲一起淡然地看着阿齐图发疯。

阿齐图夺过那个兵丁手中的火把,猛地将它举高,用力挥舞起来,大吼起来:“人呢?!人呢!都给老子出来啊!?”他吼得如此用力,以至于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随着他的吼声,四合大院两旁黑洞洞的屋子里突然有了动静……

一点,两点,三点……的火光渐次亮起,火光的照射之下,依稀可见映照在窗户上那影影幢幢的影子,似乎是无数个人在那屋中,蓄势待发。

“哈哈哈哈!!”见此情形,阿齐图忍不住高声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得意地转过脸来瞅着叶朔:“靖郡王,怎么样啊!你没料到吧?本人手里还有这么一只奇兵啊!哈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完全没注意到叶朔与鄂勒哲脸上露出的嘲讽之色。

就在阿齐图欣喜若狂之际,两旁的大门打开了,阿齐图立刻跳着脚大叫起来:“弓箭手!弓箭手!给我射!给我射——!”

屋中的人立马给了他回应,整齐地抛出了不少黑漆漆,圆滚滚的东西出来。

其中有一个东西咕噜噜的滚到阿齐图的脚下,他这才发现,那赫然就是一个死不瞑目的人头!

“啊——!!!”阿齐图骇然,这个人头的模样如此熟悉,好像,好像是他手下的一个校尉,而这个校尉,正是他命他躲在屋内,准备带领弓箭手奇袭靖郡王中的那个校尉。

“阿,阿尔哈图——”阿齐图盯着那个头颅看了半晌,他猛地抬头,这才发现地上的人头中,大多都是忠心耿耿的听命于自己的人,而屋中鱼贯而出的兵丁身上,则穿着熟悉的铠甲。

“为什么,为什么?!”阿齐图想不明白,自己的计策分明就是天衣无缝。命自己营中的人利用靖郡王的外甥,绵忆阿哥的外家来拖住靖郡王,然后自己再杀了那些人以取得靖郡王的信任,再配合额尔登额,偷袭靖郡王。

便是偷袭不成,自己还能配合正白旗与自己带来的弓箭手里应外合将靖郡王击杀在此,立下大功。

可谁知道,谁知道他布下的这天罗地网,非但没有网住靖郡王,反而将自己给网住了呢?

阿齐图死活想不通,他抬起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叶朔:“成王败寇,郡王爷,奴才认栽了!可是!”他恶狠狠地咬着牙:“奴才不明白!奴才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叶朔看着他,笑了:“从一开始,你就错了。”

“奴才不明白。”阿齐图脸色十分难看。

叶朔一面挥手示意身旁的人开始清场,一面漫不经心的解释起来:“你说怎么这样快,难道你来晚了。”

“对。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阿齐图不解。

“你没有进去看过,你怎么知道来晚了呢?而且,你又说了怎么这样快,若你未亲眼所见乱军攻入的时辰,又如何说的出这样快的话,除非……是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知道乱军攻入西林觉罗府的时辰。”

“……”阿齐图一听,面色更是难看了几分:“奴才没想到。”

“你没想到的事多了。”叶朔看了眼天色,已经快到他与几位亲王约定的时间了,他也懒得再多磨蹭下去:“还有西林觉罗府门口的脚印,你们是倒着出去的罢!”

“!!!”阿齐图闻言,不可置信的抬头盯着叶朔:“你怎么知道?!”

“府门口放着的那具包衣骁骑营的尸体,也是你在故布疑阵吧。”叶朔懒得解释那么多。

听了他的话,阿齐图连话都说不出口了。

最后,叶朔看了他一眼:“还有最后一件事,从今夜乱起,正白旗的都统便一直在本王身边听用,试问,你口中所说的都统,又是谁呢?”

他这话一出,阿齐图的面色啥事白了又红,红了又青,他咬着牙,低下了头:“是奴才败了。”他这话说的极不甘心,可那又如何呢?早知靖郡王狡猾若此,他怎会不打探清楚便鲁莽从事呢?他怎会被那从龙之功蒙蔽了双眼呢?他怎会……

然而一切都晚了,这几个念头也不过是在阿齐图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一柄钢刀挥下,阿齐图带着无限的怨念与悔恨与他的部下们作伴去了。

叶朔与鄂勒哲两人看都懒得看那具没了头的尸体,两人一扯缰绳,带着收编过来的一干人马,往紫禁城而去。

接下来,便是正面与叛军对决的时候了。

路上,鄂勒哲实在是有些忍不住:“兄弟,那阿齐图倒是个人才啊,这一环套一环的,只可惜跟错了主子,倒是那个额尔登额,官儿比这阿齐图大,大,可脑子倒是没这阿齐图好使。”他啧啧了两声:“你没看见刚才他那模样,连话都说不出了。”

“那倒不是……”叶朔若有所思地说:“恐怕从一开始,屋中埋伏的人没有动静的时候,他便已经发现不对了。”他一边说,一边抬头望了眼前方,那里火光冲天,人头攒动,正是约定的地点。

“这么看来,他倒是挺识时务的,要都像是阿齐图那般负隅顽抗,那可就是杀头的下场了。要是这些乱军都像他那样该多好。”鄂勒哲也看见了前方的情景,叹口气道。

“嗯。”叶朔点点头,望着前方,不远处的城楼之上,灯火通明,人影幢幢,无数的敌军手执弓箭,箭尖上闪烁着寒光,一副誓将血战到底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