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孙桂芳去洗了把脸回来时, 杨继西就给她准备好纸笔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拿起笔给孙玉兰写回信, 先是问她好不好, 然后又把自家和爸妈家的情况说了说,表示他们都很好,请孙玉兰自己照顾好自己。

又稍微提了一下孙玉兰信里说的事儿, 表示不管孙玉兰做什么决定, 他们都支持她,一切都要往前看, 人这一辈子还很长……

正好孙母他们第二天来赶集买过年的东西, 孙桂芳便把孙玉兰来信的事儿说了, 没有提杨文清, 只是说孙玉兰一切都好, 问孙母有没有要说的, 她给一块儿回信过去。

孙母想了想道,“她也老大不小了,个人问题得考虑, 我也不逼太急, 不过遇见合适的, 还是可以接触接触。”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孙桂芳寄信的时候, 把给孙玉兰织的毛线衣也寄过去了, 这是今年没事儿的时候织的,孙父和孙母一人一件, 文生和花生也有。

孙玉兰接到信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十二了, 她一个人站在场上, 看着地上的积雪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室友小跑过来,把信给她, “门卫大爷说上午就到了,可一直没见我们人,于是就送到宿舍,我看你一直没回来,也怕家里有急事跟你说,就给你送来了。”

“还有一件毛线衣,我给你放在床上了。”

“谢谢,晚上请你吃饭,”孙玉兰笑着接过信。

知道她最近心情不是很好,室友也没多打搅,说笑了几句便回宿舍了,这天真冷啊。

孙玉兰拆开信看完后,心里又暖又酸,她把信看了好几遍,这才小心折好放进兜里。

“这么冷的天,你在这干什么?也不怕冻着了。”

清朗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孙玉兰转过头一看,这是一个身材很高大的男人,和孙大哥的身形差不多,一张很正气的脸带着一对招风耳,瞧着二十七八的样子,眼生得很。

“马上就回去。”

孙玉兰看了一眼就回过头了,她眼睛还红着呢。

“要是被人欺负了,就跟你领导说,”男人见她转过了头,手有些紧张地握成拳,然后干巴巴地说道。

“没人欺负我,同志你误会了,”孙玉兰知道对方是一片好意,于是扯出笑,转过身道谢后便准备离开。

结果男人却上前一步,“我叫秦远。”

孙玉兰吓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见把人吓住,秦远不敢再说话,只能看着孙玉兰冲他尴尬一笑,然后小跑远去了。

“让你来办公的,你在干啥?”

一四十出头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笑骂道。

秦远见孙玉兰已经跑得不见人了,这才走向男人,“我记得她,上次文工团去我们所里表演的时候,她唱得最好听。”

“一个大合唱你能听出啥?你是看人家漂亮吧,”男人取笑着。

“嗯,我觉得她很好,我要娶她做媳妇儿,”秦远很大声地说道。

男人:......

“咳咳,我正好和她团长有点交情,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于是没多久,团长就笑眯眯地和孙玉兰进行了二人谈话,表示有一个不错的小伙子,要是孙玉兰愿意,就去见见。

“他叫秦远,是一名出色的警察,曾经一个人解救了十个被拐卖的孩子,他父母也是警察,如今已经退休了。”

“他有两个哥哥,都已经成家,父母自己住,秦远的单位也给他分了房子,所以结婚后住哪里都是不用担心的.”

孙玉兰脑子都是懵的,她只注意到一点,就是相亲对象的名字,以及那天看见的男人。

长啥都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对方有一对招风耳,当时耳朵红红的,瞧着挺傻。

再次收到孙玉兰信时,杨继西和孙桂芳刚把石头送到县里学校,这会儿才回镇上。

刚进铺子,王成功就拿着信过来了。

杨继康过年的时候没回来,写信回来说过年的工钱更多,所以暂时不回来,但每个月他都把钱寄回来了的。

石头去年九月份就念初中了,这次开学是因为欢欢姐妹有点低烧,康嫂不得空,杨继西夫妇正好要去县里收房租,也是便顺带送石头去学校。

看完孙玉兰的信,孙桂芳露出大大的笑,“玉兰说她们团长给介绍了一个对象,目前正在接触中,叫秦远,个子和大哥一样高,人也不错,是一名警察呢。”

“哎哟,不错啊,有大哥那个个头,那这人不错的,”杨二奶奶闻言连连点头,“还是警察呢,不错不错,让玉兰好好相处着。”

孙桂芳笑着点头,去找纸笔给孙玉兰回信,而杨继西则是和王成功在门口说了一会儿话。

王成功说起县里修电站的事儿,“要不是我手里的活儿不能放,我都想去了。”

“我们队里还没通知,不过为了尽快修好电站,肯定会召集一点人去县里帮忙的。”

杨继西说。

队里果然通知了,也是自愿,每天八工分,管吃管住。

要二十个人,有意愿的就去找吴知青报名。

吴知青是新的记分员。

而原来的记分员,如今连门都不愿意出,就在家待着,时不时还和她婆婆吵架。

每次都是李四娘去调解,但她嘴巴可毒了,把婆媳儿媳骂得抬不起头。

队里人都说,李四娘不是去调解的,是去发泄怒火的。

谁不知道自打李四和新媳妇儿出去干活后,一分钱都没有寄回来过?

李四娘不气才怪。

杨继西去报名的时候人已经满了。

“还有机会,咱们镇上修电站的时候也快了,”吴知青笑眯眯地说道。

“也是,”杨继西点头,转而看了看今年承包地的人,发现少了十几家。

大多数人都是跟着杨继东出去干活了。

由于春耕家里忙,所以杨二奶奶在铺子里守着,杨二爷爷回家帮忙做饭啥的。

孙父那边队里的活儿做完了,也过来帮女儿女婿干承包地的活儿。

春耕完了后又是采茶和种茶。

因为去年茶出量不错,所以今年他们队里还要栽种茶苗。

只要是能种茶树的荒地,基本都被种上了茶苗。

那一片片看过去,还挺好看的。

五月得空时,杨继西带着孙桂芳去县里过了一天的二人世界,回到家就被嫣嫣盯着看。

二人有些心虚。

“爸爸,你们是不是去玩儿了?”

嫣嫣双手叉腰问道。

“我们天天干活儿,那不得歇歇?就一天,”杨继西伸出一根手指道。

“行吧,”嫣嫣想到他们确实辛苦,于是也不追究了,“毛蛋哥哥今天被揍了。”

孙桂芳见她不再追问,也笑眯眯地牵着她的小手往堂屋里走,“怎么挨打了?”

“他不去念书,被三爷爷打了。”

嫣嫣指了指自己的屁股,“打得可厉害了,大奶奶过去把毛蛋哥哥抱回家的,还骂三爷爷是不是要像打狗蛋哥哥那样,把毛蛋哥哥的屁股打开花呢。”

“妈妈,狗蛋哥哥的屁股开过花吗?”

何止是开花。

想到狗蛋那次被他爹抽得屁股又红又肿不说,还发了烧,伤还发脓了呢。

二人对视一眼,没有跟嫣嫣说这个,而是拿出在县城买的东西,岔开了话题。

“我分一点给毛蛋哥哥吃,”嫣嫣拿着东西笑道。

“好,欢欢姐姐她们也别忘记了。”

“知道的。”

嫣嫣快乐地去了杨大奶奶家,康嫂过来串门,跟孙桂芳说了一件队里早上发生的大事儿。

“李三叔那个二儿媳妇你知道吧?”

李三叔是木匠李叔的弟弟,已经去世多年了,他有两个儿子,自打他去世后,便分了家,兄弟二人的关系也不好。

分家建房一个住在村头挨着李叔他们,一个住在小坡山方向,离以前副队长家都有些距离。

“知道,她丈夫不是跟着狗蛋爹出去干活儿了吗?”

“是啊,走了大半年了都,”康嫂压低声音,“可今儿她在小溪沟不远处晕倒了!巧的是陈叔那大徒弟不是过来给咱们队里的老人看病吗?就给她看了看,结果怀孕两个多月了!”

“咿?啥?”

孙桂芳惊呼。

男人不在家,怀孕两个多月,不就是.偷人了?

“是吧,”康嫂见她明白了,于是给了她一个眼神,“我们都不相信她偷人,多么老实的一个人啊,干活儿时话也不多,人也勤快,这事儿有猫腻。”

可再怎么有猫腻,现在李老二的媳妇就是有了孩子,队长已经去镇上给李老二发了急信,让他赶紧回来处理。

“啊这.....”

孙桂芳眉头微皱,有个不好的猜想,“你说他们家那么偏僻,副队长他们搬家后,那更是家里出啥事儿都找不到人,会不会有坏人强迫了她?”

“我也是这么想的,”康嫂叹了口气,“可她姑娘呢?她姑娘都十五了,也没听见动静?”

因为这事儿,队里议论纷纷,甚至有婆子去李老二家门口叫骂。

队长也怕闹出事,让调解组的人每天都去那边盯着点,就怕一个没想开,人没了,那李老二回来这事儿怎么交代?

李四娘是不乐意去的,但她现在是调解组的人,也得和大伙儿分着来不是?

可也就是因为李四娘是个人精,还真被她瞧出一点事儿来。

比如李老二家的姑娘,一改以往的活泼,整个人死气沉沉的,没事儿就看着她娘流泪。

而她娘脸色虽然也不怎么好,但却一直抓着她姑娘的手,好似在安抚对方。

李四娘越看越觉得不对,直到李老二回来的前一天下午,她发现李老二家的姑娘,手臂上有一道伤疤,已经结疤了,可一看就知道是近来受伤的。

这让李四娘越想越惊恐。

她是个藏不住话的,可到底有点良知,怕胡乱说出去,坏了小姑娘的名声,害了人家一辈子。

而同样发现不对的还有杨继西,家里安了水管,这样吃水也方便,不用再去河里挑水。

而这水源头,就在李老二家附近,杨继西见水没来,便随着水管一路找过去看看是哪里脱接了。

结果就碰见李老二的姑娘坐在河边哭得厉害,这也没啥人,小姑娘又在难受,这过去也尴尬,便侧身进了一旁的林子,想着等人走后再去。

结果没多久便见李老二媳妇儿一脸慌张地找了过来,抱着姑娘就不撒手,“你可别做傻事啊!”

“是我害了娘,”姑娘哭得不行。

李老二媳妇儿捂住她的嘴,哽咽道,“别说,都过去了,咱们回家去。”

母女二人离开后,杨继西才从林子里出来,他眉头微微皱起,把水管接好后,便回去了。

李老二回来的第二天,特意请队长开了个会,听李老二在台上笑着说大伙儿误会了,那个孩子就是他的,这不是前不久他过来了一天,回来的时候都是傍晚了,他家又偏僻一点,所以没人瞧见他。

又说因为老丈人家有事儿,所以第二天一早,一家三口还回了老丈人家呢,说老丈人他们可以作证。

李四娘是不信这话的,但是她啥也没说,只是往李老二媳妇那边看了看。

而杨继西则是观察这周围人的神情,发现有一个人面带得意,甚至还嘲讽地看了一眼李老二。

这人是生产队的鳏夫,大伙儿都叫他光棍头。

年纪和李老二差不多大,媳妇儿生孩子的时候一尸两命,家里又没钱给他再娶一个,所以打了十几年的光棍了。

这事儿面上就这么过了,队里人也没再提这个事儿,骂了人的婆子也上门道了歉。

而李老二却没有再出去,没过多久他媳妇儿干活时不小心摔下坡,把孩子摔没了。

李老二吓得半死,背着她去了卫生院,旁边跟着一直哭的女儿。

几天后,他们一家三口便回来了。

孙桂芳带着点鸡蛋和康嫂一起去看对方,李老二媳妇脸色不怎么好,但是精神不错。

和她们说了一会儿话。

孙桂芳和康嫂走的时候,发现李老二在磨刀。

李老二笑着说要宰一只鸡给媳妇补身体。

孙桂芳总觉得他眼神渗人,于是回家跟杨继西说了这事儿。

上辈子杨继西还真没注意到李老二家发生了什么事儿。

只记得李老二夫妇在八几年的冬天,因为煤炭中毒死在家里,而他们的女儿去舅舅家拜年,所以没出事。

后来丧事一办,姑娘就出去打工了,再也没回家。

但是光棍头却是今年出的事儿,死在山沟里,第二天下午被人发现时已经硬了。

仔细想了想后,杨继西和孙桂芳说了这事儿,于是吃了晚饭后,便往李老二家走去,结果在半路上遇见腰间别着柴刀的李老二。

“李二哥,你这是去?”

杨继西问。

“哦,我去砍柴。”

李老二笑道。

“巧了,”杨继西从身后拿出一把大弯刀,“我也是,走,一道去吧,大半夜的砍柴有个伴儿也安全。”

这话让李老二一愣,看向杨继西的眼神也有些不对劲儿了。

“你知道什么?”

李老二沉声道。

他不觉得在这遇见对方,对方又要和自己一道去砍柴是巧合。

谁入了夜了还要去砍柴的?

除非不是真的砍柴!

“我不知道,”杨继西说,“但我劝你做事冷静,李二哥,砍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你还说你不知道?!”

李老二眼睛都红了,他拿起柴刀对着杨继西,杨继西直接用自己的大弯刀把他那小柴刀给打落在地,接着用另一只手提着豆油灯凑到还想捡起柴刀的李老二面前。

“听我一句劝,不要做糊涂事。”

“你要是我,你还能说这种不关痛痒的话吗?!”

李老二质问道。

杨继西一叹,把弯刀别回身后的带子上,拍了拍李老二的肩膀道,“有别的法子,让人不在了很容易,可让他一辈子都困在一个地方,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那才是最痛苦的。”

“我不能让别人议论我的家人,”李老二红着眼道。

所以只有偷偷把“柴”给砍了,这样谁也不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也清楚,自己在会上的解释,只要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他的话,可又怎么样呢?至少没人在明面上胡说八道!

“你要是信我,我帮你。”

杨继西道。

李老二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只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的。”

“你在台上解释的时候,我看见他很得意,而且他频繁地看向二嫂她们,我就觉得不对,”杨继西简单地解释了一番后,又道,“等这件事过了,就把家搬了吧,这边太偏僻了,或者你带着二嫂她们出去干活儿,选择还有很多,别走死路。”

他越想越觉得当年李老二夫妇死不是意外。

或许是因为手上沾了人命,所以他们也很痛苦,于是借口拜年,让姑娘一个人出去,他们在家平静地离开了。

“我信你,”李老二沉默半晌后点了头。

就杨继西他们家现在的日子,没必要来蹚浑水,但是他敢来,李老二也敢赌。

自那天起,二人就盯上了光棍头,这家伙懒得很,自打父母不在了,兄弟又分了家后,他一个人住在两间草房里,上工也是打酱油,爱喝酒,欠了些钱。

每天睡到十点才去上工,到了下午太阳大的时候就回家睡觉,傍晚出去喝酒,都是些狐朋狗友。

这就更好办了。

杨继西去找了陈翔,陈翔在他们兄弟里面选了一个和那其中一个人认识的兄弟,很快就和一些狐朋狗友对光棍头下了套。

“哎,你们听说了吗?光棍头被抓走了!”

“啥?出啥事儿了?”

“哎哟!他昨晚上喝醉酒,想要强了一个寡妇,那寡妇拼命呼叫,这才逃开了!”

“我呸!这狗东西居然干这种混账事儿!”

队长从镇上回来时脸色也很难看,光棍头□□未遂不说,还有人去举报他□□,为保护受害人,警察也没说受害人是谁,只是告诉队长受害人与犯人已经见过面,光棍头也承认自己的犯罪事实,这可不是几年牢了,是十几年。

队长倒是不在乎这个人渣,他在乎的是队里的名声,而且是他做队长时出的事儿,对他来说就是一种耻辱!

李老二一家精神焕发,李老二准备带妻女一道出去找活儿做,走之前他提着不少东西来到杨继西家。

“我原本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我们都是地里干活的,离不开这片土地,现在我想明白了,一家人还是要在一起好,”李老二笑道。

“外面租房子住,一个月就算十块钱,我们三个人干活呢,吃住都不是问题,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继西,这次我们家欠你一个大人情,我们会记住的。”

“李二哥别说这种话,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秋收后吧,”李老二笑了笑,“家里的东西还得背到我老丈人那边去,既然不在家住了,那东西放着也浪费,去瞧着你们这边也不缺我们那点烂东西,就没拿来。”

秋收后,李老二一家拿着队长给的介绍信,离开了生产队。

这也是他们生产队里,第一个一家人都出去干活的人家。

这也让不少人动了一起出去干活的心思。

而杨继东家的房子终于在九月开始动工了,本来是去年年底要修的,可因为天不好,加上杨继东一直没寄钱回来,这事儿就没提。

现在秋收刚过,这不,大伙儿也挺闲,就过来帮忙了。

杨继西他们没去。

杨继北他们家已经搬到了小溪沟上面的新家了,福宝过来得次数也更多,几个孩子整天快快乐乐的,有时候也会吵架,闹矛盾,但是第二天又好了。

因为建房,所以杨老汉和杨老婆子他们暂时没地方住,便分别住进了杨继北和杨继南家。

一家住一个老人带着孩子。

好在都忙着新房子的事儿,杨老汉他们也没有折腾。

十一月底,房子建成了。

倒也没用砖,就是普通的木房,但房子大,瞧着也好看,杨老汉他们还办了新房酒。

杨继西他们也过去随了礼,不多不少,和外人的礼是差不多的。

饭菜一般,但大伙儿都在看房子,杨老汉和杨老婆子腰板挺得直直的,杨姑婆也来了。

她看着面前的新房子,心里有些不得劲儿,晚上自然在这边歇下了,顺带埋怨了二人一番。

“之前我问你们继东他们在哪里干活儿,你们硬是不说,可后来继东回来就带了那么多人走,也不通知我们一声。”

杨姑婆的话让杨老婆子笑了笑,“你们都是吃工人饭的,我们咋好意思打搅你们呢。”

最后杨姑婆家还是凑齐了钱,把老大送进了厂里干活儿。

杨姑婆憋屈得很,又去缠杨大奶奶,杨大奶奶只说在沿海干,至于在哪里并没有说。

于是杨姑婆回家就把老二和老三两口子赶去了沿海,总归到了那地儿肯定能找到活儿做。

孩子们就留在家里她和老头子照看。

这倒是让两个儿子儿媳妇觉得不错,找他们队长开了介绍信就往车站去,结果在车站碰见回来的杨继康。

杨继康得知他们要去沿海,就给他们说了一个位置,让他们去那边找活儿做。

杨继康回村的消息很快也传开了,但是他还是和没离开的时候差不多的打扮。

“你咋没穿喇叭裤呢?”

有人问。

杨继康刚吃了饭,这会儿就被好些人围着说话,“不习惯穿,也不适合,我还是喜欢我媳妇儿给我做的裤子。”

闻言康嫂脸一红。

孙桂芳也掩嘴一笑。

“要说我,还是这样好看,继东上次回来,头发搞那么高,裤子紧巴巴的,一点都不好,”一老汉一脸嫌弃。

“那也不能这么说,我儿子就靠着那喇叭裤娶了媳妇儿呢,”也有人维护了杨继东一把。

杨老汉坐在一旁闻言笑了笑,“要我说啊,甭管穿啥衣服,只要把钱带回家就行了。”

“这是道理,继康啊,你去年过年都没回来,满打满算也差不多快两年了,可找大钱了?”

“是啊,你跟咱们说说,我们也想出去呢。”

杨继康把外面的活儿大概说了说,“大多数还是要年轻人,因为教得快,脑子也转得快,手脚麻利,一个月最多的能拿三十多块钱,最少的也是二十出头,但也说句实话,累。”

“和地里干活儿不一样的累,也会遭人欺负,但老乡多的情况,也不会太过分,所以说有好有坏,我这次回来是想把房子重修,家里孩子多,也渐渐长大了。”

就像石头,今年都十六岁了,他的房间就有些小了,还有欢欢和乐乐,她们也渐渐长大,女大避父,也不能一直挨着他们夫妻睡,最好能有个自己的房间才好呢。

接到康嫂的信,得知杨继东家的房子已经落成,所以杨继康便跟李成杰请了长假回来建房。

李成杰也说了,只要杨继康回去干活,那就直接去他厂里,待遇还是和以前一样。

两年就回来建房,那肯定是赚了不少钱的。

“你们建木房还是啥房?”

一老汉问道。

“砖房吧,修牢固一点,也能多住几年。”

噢哟,干两年活儿回来就修砖房了!这可是挣钱了的!

杨老汉心里有些酸,可仔细一想,也不能充面子,毕竟大哥他们家里的存下的钱本来就比他们家多,家里能重建房子就很不错了,还比较啥啊。

但杨老婆子就不舒服了。

“我们才修了房子,大哥他们就要修砖房,这分明就是想压我们一头嘛。”

“那能咋整?为了反压大哥他们一头,我们把房子拆了,让老大他们拿钱回来重修砖房?”

杨老汉难得反驳她。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杨老婆子低声道,“既然继康都知道修砖房能住久一点,那继东他们能不知道?可他们就修木房,剩下的钱一定自己攒着呢!”

“知道又能怎么样?”

杨老汉抽着旱烟,“狗蛋今年都十四岁了,眼看着毛蛋和福娃也一天比一天大,就说娶媳妇儿的事儿,三个孩子要花多少钱?这钱我们拿不出来,还是得他们自己挣。”

这下杨老婆子也不说话了。

而且这两年感觉钱都有些不一样了,以前一分钱可以买好几颗糖粒,现在一分钱一颗,以前肥肉六毛钱一斤,现在八毛了,瘦肉都是四毛钱一斤了。

“钱不值钱咯。”

杨老婆子这么道。

杨继西要是知道这话,肯定会说,随着时代的变化,经济的发展,以后一百块钱就和一块钱一样,更不值钱了。

杨二奶奶在铺子待久了便想着回来坐坐,于是孙桂芳就去铺子上,杨二奶奶回来了。

知道杨大奶奶家要建房,而如今都十一月底了,那确实得忙起来才行。

于是就帮着杨大奶奶做饭,他们家的房子全部拆了,柴房的柴就堆在杨继西他们这边的柴房里,住也住在杨继西他们家老房子,做饭就用他们的老灶房。

杨继西他们跟着吃饭,每天帮着干活儿,还挺热闹。

但是不管怎么忙,到底没有在过年的时候建成。

于是今年团年就在杨二爷爷家,杨继东夫妇没回来,杨继南和杨继北就帮着祭祖,孩子们在院子里疯玩,葱头趴在一旁看着他们。

正月十五那天,县城里通了电,这是个大日子,值得庆祝。

而杨继康他们家也在那天完了工,气派又好看的大砖房,惹得好些人过来看房子。

杨继康他们不办暖房酒,一是想省着点钱,二是马上就要春耕了,没必要。

今年他们家没有承包地。

而这一次杨继康和康嫂要一块儿出门。

欢欢和乐乐已经五岁了,交给爷爷奶奶带着也放心。

“你不出去?”

两家人晚上一起过大年时,杨继康低声问道。

“不了,我在家也挺好,还能看着点两边呢,”杨继西说。

想到他们家的铺子生意也不错,杨继康点头,“我和你嫂子再出去干两年,回来也开个铺子,我们都想好了,就开服装店。”

“行啊,多学点东西回来,把铺子打理得更好,”杨继西道。

“就是这么想的,兄弟,我家这两年就要拜托你们照看几分了。”

“康哥别说这种客气话,你们放心在外面干,家里有我们呢。”

杨继西可没说白话,在杨继康夫妇走后第三个月,杨大奶奶生了病,就是他们夫妻送到县医院,前后照顾的。

也亏杨大奶奶不是个折腾人的,同病房有个老太太可会折腾了,还咒骂自己的儿子儿媳妇,把他们骂得抬不起头。

见杨继西夫妇这么精心照顾杨大奶奶,那老太太趁着他们出去买东西时追问杨大奶奶道,“你咋管教的?这么听话,对你也没个二话,干活儿也麻利。”

杨大奶奶看了眼旁边给她拿药端水的女人,以及一旁刚把脏衣服拿去洗了的儿子,微微皱眉道,“老姐姐,你这儿子儿媳妇不错了,你还是让人省心点吧。”

“好啥啊,笨得很,”老太太骂道。

杨继西他们回来时,石头也跟在后面,他本来昨天周五回了家的,结果到家才知道杨大奶奶病了,在医院呢,于是今儿一大早就赶过来了。

“奶奶,好点没?”

石头正在变声期,声音有些沙哑,但他人已经长得很高了,而且五官挑着康嫂和杨继康好的长,是个俊少年。

“好了好了,没啥事儿,别担心,”杨大奶奶拉住他的手问道,“有没有好好念书啊?”

“有,”石头点头,见开水只有一点了,便主动拿着搪瓷杯去打水。

隔壁床的老太太有些惊讶地问道,“那是你孙子?”

“是啊,”杨大奶奶点头。

“那你是后娘咯?”

老太太问给杨大奶奶削水果的孙桂芳。

孙桂芳头也不抬地道,“我瞧着很年轻吗?”

“那可不,你顶多二十出头,”老太天一脸笃定,又看向杨继西,“你儿子长得也不像你啊,真是你的种?不会是你前一个媳妇儿跟别人生的,所以你才没和她过了吧?”

杨继西倒也没生气,只是一脸纠结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孙桂芳和杨大奶奶,“我瞧着....比桂芳老这么多吗?”

杨大奶奶本来是很生气这老太太乱说话的,可现在被他这么一问,也忍不住看了看二人,对比后道,“继西啊,你还是得多注意点,瞧着确实黑,也显得老气。”

孙桂芳闷笑着,“又黑,还爱穿黑衣服,瞧着不就更黑了。”

杨继西咧嘴一笑,“是得注意点了,不然让人误会这么大,那可不好。”

石头端着开水回来,闻言问道,“啥误会啊?”

“说你西叔显老,配不上你婶子呢,”杨大奶奶笑道。

“西叔多男子汉啊,一点都不老,”石头觉得杨继西是他们院子里最帅气的长辈了。

“叔叔?这不是你爹啊?”

老太太惊讶道。

“这是我堂叔、堂婶,”石头随口回了一句,又问杨大奶奶吃药没有。

“早吃了,一睁眼就是你西叔端来的稀饭和包子,吃完就吃药,”杨大奶奶笑。

“侄儿都能把你照顾得这么好,给钱了吧?”

老太太不信邪了。

“我倒是想给钱,可他们不要啊,”杨大奶奶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见她儿子儿媳妇都不在,便又道,“你现在还能动,他们对你又怕又敬重,等你老得走不动道了,你再看看他们怎么对你的,老姐姐啊,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再劝你一句,可别折腾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杨大奶奶这话,后面这老太太确实没有那么磨人了。

见她儿子儿媳妇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杨大奶奶颇有些感慨,回家后对过来看自己的杨老婆子说起那个老太太。

“看得出来她没少折磨儿子儿媳妇,瞧着吧,晚年肯定不落好。”

杨老婆子心里有鬼,闻言总觉得杨大奶奶在内涵自己,于是回去越想越怕杨继东夫妇不孝顺他们。

而又想到杨继西对自己的大娘大爷都能那么好,那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三婶,其实是亲娘的她,那怎么也不会太差吧?

想着,杨老婆子便时不时带着福娃去那边院子坐,让福娃和嫣嫣她们玩儿。

这可喜坏了福娃,他以前想和姐姐们玩儿,奶奶都不让的。

杨继西也觉得奇怪,还让孙桂芳注意点儿。

面对关心自己身体的杨老婆子,孙桂芳嘴角微抽道,“三婶啊,我身体好着呢,倒是你,这头发又白了不少,眼角的皱纹也越来越多,可得注意点啊。”

杨老婆子怄死了!

果然是不讨喜的,这天没法聊下去了!

这天见狗蛋和杨继西有说有笑地从大柳树那边过来,杨老婆子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等狗蛋回到家时,她把狗蛋叫到自己跟前,“狗蛋啊,你今年也十四岁了,下半年就要去念初中了,家里刚修了房子钱紧张,咱们要是能找你西叔借点钱,那就好了。”

见狗蛋不说话,杨老婆子又道,“他虽然过继了,可到底是你亲叔叔,瞧瞧你们关系也不错,他对你也好,这点要求,他肯定答应。”

狗蛋梗着脖子不说话,耳朵有些红,一看就是在生气,可杨老婆子却当他在害羞。

“你去跟他说说,他肯定能答应你。”

“我不去。”

狗蛋硬邦邦地说道,“我小时候不懂事,西叔和桂芳婶子忍让我许多,在我去镇上念书不听话的时候,西叔几次提醒我,让我走正路,要不是他们,我现在就成了二混子了!”

“都已经过继这么多年了,奶奶你咋还想着让西叔帮衬咱们家呢?不怕二爷爷和二奶奶找你干架啊?”

狗蛋实在是不明白她在想啥。

“我让你偷偷去,又不是让你当着二爷爷他们说。”

杨老婆子瞪了他一眼,“你听不听奶奶的话?”

“听,”狗蛋轻哼一声,“不过西叔要是找你说话,那就是你自己的事儿了。”

于是杨继西过来了,他笑着表示狗蛋去县里读书没钱,他可以给,而且是白给。

这让杨老婆子心里窃喜,到底是自己的孩子。

结果下一句就让她白了脸。

“只要把狗蛋过继给我就行了。”

狗蛋在一旁不满道,“西叔!说了多少次了,叫我大名杨承江!”

他不要面子的吗?

杨继西轻咳一声,“把承江过继给我,我和桂芳养他读大学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