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火火·番外·大屯子村篇（五）
“哎青烈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钱桂花刚摇着蒲扇出来, 差点撞上高大的男人，她身影一晃, 堪堪站稳。
这孩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风风火火的。
她以前还动过把闺女讲给他的心思，不过顾家没有这个意思，顾金家三个孩子都不是父母做主, 她跟时如霜探了口风也没用。
好在后来小渔嫁了个不错的男人, 还生了个可爱的外孙，现在小日子也过得挺滋润。
“带我外甥去抓知了, 婶儿您出来乘凉啊？”顾青烈笑嘻嘻道。
“是啊, 去你家看看电视。”钱桂花看着被他一左一右夹在胳膊下, 乐得直蹬腿的两个小娃娃, 心想卿卿这俩儿子也真够皮的, 像他们兄妹俩小时候。
“那您去吧, 我阿奶和阿娘都在院子里纳凉呢，我就先走啦。”说完，一大带着两小奔跑消失在夜色中, 只能隐隐约约听到清脆的银铃声和孩童嬉笑。
钱桂花摇摇头, 慢悠悠晃着蒲扇往顾家院子里走——
“妹子, 你这缝衣裳呢？”
她刚进来就看到时如霜腿上放着针线篓子, 手里拿了件黑色布衫, 坐在凉凳上缝衣服。
“是啊，这不成天在田里头, 我家那口子衣裳都是这里一道口子那里一道口子, 趁现在有空赶紧缝补一下。”时如霜往旁边挪了点, 招呼她坐下。
钱桂花一屁股坐下来，随口说：“我都懒得缝, 过两天又烂了，等收完谷子再一起补补。”
时如霜笑了笑，继续穿针引线。
院子里有两条凉凳，张翠芬和韩莲心在纳鞋底商量明早吃啥，顾平和顾安在一边的小木马上摇摇晃晃，顾银手里拿着干稻草坐在小板凳上编蒲团。
凉棚下，暖橘色灯光被风吹得摇晃不定，顾铁柱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烟杆，在跟秦舟下象棋。
顾金和顾宝都在一旁围观，顾宝嘴里叽叽喳喳的，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爹啊，抽车啊！”
“你闭嘴。”顾铁柱头大得很，“边儿去，凑什么热闹。”
顾宝撇嘴，老头子下棋不行，脾气挺大。
秦老始终笑意吟吟地和顾金聊明天收谷子的事。
顾金捧着搪瓷杯笑容满面：“亲家，要不你明天就别去了吧，这红火大日头的，吃不消。”
秦舟摇头：“以前我们做的事比这个累多了，锻炼身体嘛，老了也不能只在家里坐着。”这次他没带勤务兵来，什么事都是亲力亲为，反倒找回一些年轻时的感觉了。
顾金闻言也不再劝，想着明天让老娘多准备点解暑汤带到田地里去，渴了就喝。
对了，还要记得叮嘱郝一珍给村民们都分发点解暑的草药。
看着这一家子，钱桂花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家这可真热闹啊，咋没看到卿卿和灿阳呢？”
“灿阳回屋休息，卿卿和阿岱带着两个孩子去洗澡了，大的还好，那俩小的不知道在哪个田里打的滚。”时如霜想起小外孙那邋遢样，忍不住笑了。
二楼卫生间里，顾卿卿正在给坐在木盆子里的两个孩子擦背，楚岱蹲在旁边陪女儿玩水。
“哥哥，”顾卿卿眉头一皱，用帕子擦了一下没擦掉：“你看崽崽背上这红红的点是什么？”
“我看看。”男人侧身过来，顾卿卿稍微让开位置给他。
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儿子的后背，他问：“星阑，痒不痒？”
小星星点头，“有一点。”
“之前怎么不说呀。”顾卿卿心疼坏了，她低着头仔细看，原本光洁的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很多红色的小点点，刚才因为背着光没有第一时间发现。
又检查女儿身上，见她没有，这才稍微松一口气。
男人扯过旁边的毛巾，把儿子从水里捞出来，抱在腿上给他擦身子，沉声道：“卿卿你去拿衣服来，带去郝叔那看看，能不能开点药。”
“欸好。”女人赶紧起身去隔壁衣柜里把两个孩子的衣服找出来。
时如霜正和钱桂花聊村里的八卦呢，就见女婿抱着孩子大步往外走，闺女也着急忙慌的。
“咋……”
话还没问完，顾卿卿语气不稳：“三崽可能起疹子了，阿娘我们去郝叔那儿看看，您别担心。”
“骄骄呢？”时如霜放下针线篓子，起身掀开孩子的衣服一看，“这是湿疹吧，这个点你郝叔应该不在卫生所，你们直接去他家。”
“阿绥带着呢。行，您放心。”说完夫妻俩脚步匆匆抱着孩子消失在院门口。
时如霜想跟去看看，刚去厨房给钱桂花泡了杯茶出来的韩莲心疑惑道：“咋啦大嫂，卿卿宝出去了？”
“小星星身上起疹子了，她和阿岱带着孩子去找郝一珍看看。”时如霜皱眉：“这好好的怎么起疹子了？我上楼去看看骄骄，也不知道青烈把团团年年带到哪去了……”
韩莲心看着她去堂屋的背影，把搪瓷杯递给钱桂花：“嫂子你再坐会儿，俺也去看看。”
“行，不用管我。”
张翠芬在厨房里削土豆，想着弄点宵夜给孩子们吃，压根不知道发生了啥事。
院子里的男人们收回目光，顾铁柱用烟杆戳戳老来子的胳膊：“阿宝你跟去看看。”
不用他和顾金再催，顾宝麻溜起身：“好嘞。”
郝一珍住在大沟子村，顾卿卿和楚岱走到村口正好碰上牵着大黄狗巡村的薛见山，大米摇着尾巴跟在后面。
“卿卿，这是干什么去？”大晚上的，薛见山有些纳闷。
“去找郝叔给孩子看看，好像起疹子了。”她说。
男人也跟着打了个招呼：“薛叔。”
“那赶紧去吧，要不拿着我的手电筒？”说些薛见山就把手电塞给顾卿卿。
“不用，这月光大着呢，谢谢叔。”顾卿卿又赶紧把手电还给他：“明天再跟您聊，我们先走了。”
“成，去吧。”薛见山看了眼男人怀里抱着的孩子，小家伙精神头不错，漆黑的眼眸清亮透彻，看着应该没什么事。
他也就放下心来。
现在这种季节也挺容易出疹子的。
“郝叔，您在家吗？”刚到院门口顾卿卿就扯着嗓子喊起来。
“在，谁啊。”郝婶子正好在院子里洗头，听到声音急忙擦了下头发，朝里屋喊：“老郝！快出来。”
“是我，卿卿。”顾卿卿跟着男人的脚步踏进院子，“婶儿，不好意思大半夜还来打扰您，孩子不知道咋回事，起了身疹子，我想麻烦郝叔给看看。”
“这孩子说什么打不打扰的，赶紧去堂屋，你郝叔在那儿呢。”郝婶子随意把湿发盘在脑后，也跟着进去。
郝一珍本来在磨药，药碾子里的草药碾了一半，就听到他媳妇儿这个大嗓门在外面喊。
“来了来了。”他应了两句起身。
“叔，您快帮我看看吧。”顾卿卿先进了堂屋，男人抱着孩子到郝一珍近前。
“卿卿啊。”郝一珍稍微怔愣片刻，回神：“孩子怎么回事？先放凉凳上我看看。”
“起疹子了，在后背。”男人依言把儿子放凉凳上，嗓音沉稳：“郝叔，麻烦您了。”
“说什么麻不麻烦的，都是一个生产队的。”郝一珍掀起孩子的衣服，仔细看着他后背的红点：“这是过敏，卿卿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吃了什么？还是接触了些什么平时没碰过的。”
“……吃的，”顾卿卿认真回想：“应该没有，今天吃的东西我们平时也有吃，接触……”她有些慌，下意识看向旁边清瘦高大的男人。
“在田里滚了一身泥算吗？”男人想了下，问道。
“算，田里有稻草屑子，孩子皮肤娇嫩，容易过敏。”知道原因后，郝一珍不慌不忙去抓药：“卿卿啊，我给你拿点苦参和马苋齿，你回家煮点水给孩子擦擦，明天再看看有没有用。”
“行，谢谢您啊叔。”接过药包，顾卿卿摸兜：“这钱……”
郝一珍没好气道：“什么钱不钱的，自己在山上挖的，不值钱，别提这事。”
“这多不好意思啊叔。”顾卿卿有些赫然，见他态度坚决也就作罢，又跟他说了几句家常就准备回去了。
郝婶子刚泡了两杯茶过来，就见他们要走：“坐下来喝杯茶啊卿卿，给孩子开了药吗老郝。”
“开了，放心吧。”郝一珍又重新坐下来，脚蹬着药碾子。
“婶儿，茶就不喝啦，过几天再来看您。”顾卿卿手里提着药，心里也稳当许多。
“那行，我送你们。”
郝婶子把他们送到院门口，嘴里还说：“卿卿你这小儿子长得可真好，一看就像他舅舅。”
顾卿卿笑着点头：“是，都说大的两个像他们爹，这个像我大哥，小的像我二哥。”
郝婶子没忍住，噗嗤乐了。
“你家那个小闺女我今天也见着了，是挺像你小时候的。”
这话就是变相在说兄妹俩都一样，楚岱唇角弯了弯，怕小女人恼羞成怒，笑容比较克制。
顾卿卿暗自瞪了他一眼，想起什么：“婶儿，今天他腿被稻叶划伤了，一条一条的。这个有什么药拿吗？”
男人心里熨贴得很，好笑道：“都好的差不多了。”
郝婶子看着这小两口，忍不住笑着摇头。
一家三口迎着倾泻了一地月光的小路回去，顾卿卿摸了摸趴在男人肩上的小脑袋：“崽崽有没有觉得疼啊？”
小星星摇头，“痒。”
顾卿卿亲了下他的额头，“乖，回去阿娘给崽崽煮点水擦擦，明天就不痒啦。”
楚岱从兜里摸出一颗糖，单手剥开糖纸，反手塞儿子嘴里：“没事的宝宝，咱们下次尽量不去田里打滚了，好吗？”
小星星含着甜丝丝的奶糖，轻轻点头。
顾宝正好这个时候找了过来，大米一颠一颠跟在他身后，摇着尾巴。
“卿卿宝，三崽没事吧？让我看看。”说着就要去撸他衣服。
顾卿卿也没阻止，“郝叔开了草药，说是过敏，应该也没什么事。”
“那就好。”顾宝借着月光看了一下，不太真切。
他们回去的时候，顾青烈带着两个小外甥不知道从哪钻出来，团团年年手里都提着一个发光的小灯笼。
年年跑到阿娘面前，踮着脚给弟弟看：“萤火虫哎乖乖。”
听他学着大人的口吻，顾宝没忍住笑出声来，直接把小崽子腾空抱起：“哪儿捉的啊？没收！”
“不要嘛！小外公坏~”年年赶紧把灯笼塞弟弟手里：“这是给三崽的！”
粽叶编的小灯笼里面透出幽幽萤火，小星星抱着灯笼，嗓音软糯：“谢谢小宝。”没有平时的冷清。
楚岱啧啧称奇，问顾青烈：“大哥小时候也这样吗？”
顾青烈抱着团团，贴贴外甥的小脸。
他咧嘴露出大白牙：“那可没有，老大就是万年不化的冰碴子。”
“哪儿啊，那是你太小，不记得。”顾宝忽然插话：“我们狗剩小时候乖着呢。”
楚岱和顾卿卿对视一眼，夫妻俩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