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女人(1/1)

丞相下葬半月后的一天夜里,丞相府别苑的后门在静谧之中咧开了一道口子,随后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那门缝里钻了出来,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她才将将逃出那后门没两步,就被一众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黑衣人给擒了个正着。

拉扯之间那人的黑色斗篷挣落下来,露出蓝霖月那张惊恐又视死如归的脸,然而也没等她有开口的机会脖子上就挨了一记重重的手刀,她顿时昏死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目是一间光线不太好的房间,房间里潮气略重,春末的天气还不是太暖,她又不知被扔在这里有多久了,所以她醒来的时候,除了浑身的僵直冰冷以外,就再感觉不到其他的知觉了。

然而让蓝霖月没有想到的是,等她适应了屋内的环境,再一定睛去瞧的时候,竟是看到房间的角落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人,她顿时被吓的轻抽了一下。

而他的目光通过昏暗的灯光,如同一汪古潭那般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他明明没有什么可怕的表情或是举动,但蓝霖月就是莫名的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虎豹盯住的猎物,无论自己如何挣扎逃亡,最终还是会被撕碎在他的利爪之下。

“你、你是谁?”最后蓝霖月终于鼓足勇气朝角落里的楚恒问了一句。

“放肆!见了皇上还不下跪行礼!”张翼冷厉暴躁的声音从房间另一侧传来,险些把整个神经已经绷成弦的蓝霖月直接吓崩溃。

当然蓝霖月也不是这么容易就崩溃就是了,听了张翼的话,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她便是惊诧的转头看向了楚恒,随后整张脸上便是露出了如痴如傻的怪笑来。

“纳命来吧!你这个狗皇帝——!”

蓝霖月的笑声在癫狂的中途忽地停下,而后不管不顾朝着楚恒的方向猛扑过去,不过没等她靠近了楚恒半寸,她整个人就以一种刁钻的姿势被拍到了一旁的墙面上,血水疯一般从她口中涌出,她滑在地上半响也未缓过神来。

“你明明是大晋人,却投靠到焦国,你说若是你的列祖列宗知晓竟是生出了你这样一个愚蠢的后人,会不会气的从坟茔里爬起来?”楚恒的语气很平淡,说出的话却是尖锐又恶毒的。

蓝霖月被张翼拍了一掌,如今浑身痛的都没了知觉,但楚恒的这一席话却叫她顿时又有了吐血的力量,哇的一声又是呕出了一口老血来。

“当年你祖父死乞白赖求上丞相,希望以自己的舍身求仁换得你姐弟二人一线生机,丞相费了天大的力气将你二人送走,又挡下朝中诸多诘难才有你们的今天,却不想你竟恩将仇报,”

说到这里楚恒的声音骤然一停,整个屋子的气压也在顷刻间低沉下去。

“你……胡说——”蓝霖月终于攒够了一点力气,冲着楚恒嚎了一嗓子。

“哼,蓝家怎地出了这样一个连自知之明也没有的东西?”楚恒冷言,毫不留情。

“……”蓝霖月几乎只剩下了喘息的力气。

“当年你小叔公携众造反,若非你祖父求仁,若非丞相斡旋,就凭你那乳娘,你以为你凭什么还能站在这里?”楚恒冰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嘲讽。

蓝霖月只知她祖父绝不会做那造反之事,可后来他们蓝家却以造反罪名被抄家灭族,她和弟弟也因此流落他国,而她竟还弄丢了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

她一直知道小叔公有造反,但在她的认知里,那只是她小叔公的事情,于她爷爷,于他们又何罪之有?为什么她们要承担这样的罪业?为何什么也没做的爷爷要被甄玉卿五马分尸以儆效尤?这不公平!

寒冷一阵一阵的朝蓝霖月侵袭而来,原本因疼痛而麻木的身子又禁不住细细的颤栗起来,她不知道原来是爷爷求了甄玉卿,所以她和弟弟才能顺利的逃走。她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爷爷牺牲了自己替他们求来的,她、可她竟然还是弄丢了弟弟,还……

蓝霖月的脑袋和心灵被各种各样的思绪塞满,一路马不停蹄的碾压拉扯,硬生生又是让她呕出了一口心头血来,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楚恒嫌恶的看了她一眼,这次若非蓝霖月借着蓝家旧部的势力从中搭线接洽,焦国那些刺客怎么可能这样顺利就混入巡城司?虽然楚恒早就知道焦国会有刺杀这一手,却没想到他们竟是出动了好几波人力。

他防住了重要的几支,却唯独错失了蓝霖月这一波,虽然甄玉卿重伤实非焦国刺客所为,但这种吃里扒外的行为,楚恒又怎么能够放过?

楚恒知道甄玉卿找了她们姐弟多年,只是没想到找到的竟是这样一个白眼狼,当初蓝霖月被史诺当成礼物送给甄玉卿,她却贸然朝甄玉卿出手暴露了自己蓝家人的身份,当时朝中就有不少人提出要诛杀蓝霖月,毕竟她是当年蓝家满门超斩里的漏网之鱼,当杀。

但甄玉卿却愣是顶着众多压力将她保了下来,可她不知悔改,此次竟然做出这等卖国求荣之事,实在万死难能辞疚。

“皇上,不妨将她交给在下来处理吧。”离开关押蓝霖月的那个牢房,一个暗影不知从什么方向靠近了楚恒。

楚恒脚步微顿,侧目看了一眼那人,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暗香和着这牢里潮湿的腐朽味道,让人喉头上有些麻痒的错觉,接着他才道:“让她吃些苦头就好了,不要死了。”

“是”

……

自打丞相去世,楚恒就再没去过后宫,寻常不是呆在御书房批奏折,就是在以前丞相办公的小偏殿,大家都猜测皇上是因为丞相于他而言亦父亦兄,这些年全凭丞相一人支撑起这大晋江山,现在眼看着皇上亲政,丞相能够轻松一些了,他却又因为保护皇上而送了性命,所以皇上思念丞相,这是大义与大孝。

太皇太后这些年与甄玉卿倒也有些交情,主要还是甄玉卿很会哄老太太开心,所以甄玉卿突然死了,太皇太后伤心的连妃嫔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因此这时候,皇上不去后宫,后宫的嫔妃又不敢打搅皇上,太皇太后又免了大家的晨昏定省,所以整个后宫倒也消停,妃嫔们各自待在各自的宫里,偶尔出来聚一聚,聊一聊,不过这么久了,沈嫔倒是一次都没跟大家聚过。

寻常有人去探望她,也都被丫头挡了回去,说是沈嫔娘娘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别人,所以暂不见客,等痊愈之后会去一一道谢,说来也怪,沈嫔这病,一病就病了一个多月,一直也没见好。

不过饶是大家想破脑袋,大概也是想不到,如今‘偶感风寒’的沈嫔娘娘正蓬头垢面的蹲在一间暗无天日的房间里,双目无神面容憔悴。

甄玉卿殒命那日,沈清怡就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所以当楚恒携着滔天怒意带人闯入她宫中,看到她一袭素衣面容平静正等着谁人的样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被关进漆黑的屋舍,整日整夜都只有她一人,寻常会有人给她送吃的,她的食欲却是一日比一日的差,大概她也是没有什么求生欲了。

这日楚恒推开牢房,带进一丝光线,蹲在墙角的沈清怡被这突如其来的光线刺了一瞬,不过也只是稍微动了一下,连眼皮都没抬。

楚恒看了沈清怡一眼,这还是距离上次将她关进这里,楚恒第一次来看她。

沈清怡没说自己为什么要刺杀甄玉卿,楚恒也没问,但他们心里大概都是清楚的。

“皇上其实比臣妾还要狠呢。”沈清怡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带着些许的沙哑和粗噶,乍听之下,并不像是个少女能够发出的。

楚恒的动作因着她这话微微顿了一瞬,但看着她的眼神既无痛恨亦无怜悯,平静而又冰冷。

“一直没有问你,你为何要这样做?”甄玉卿这些年对沈家十分照顾,这个不管是在沈佑宁回来之前还是回来之后,照理沈清怡本该对甄玉卿是感激的,但事实证明,真心不一定换来的都是真心。

“皇上难道不知道吗?”沈清怡似乎是笑了一下,反问道。

楚恒眼睛微眯了一下,“你将那日的事情算在了她头上”

“自然是不止这些的。”沈清怡的声音像是从别的地方飘过来的。

“哦?”

沈清怡的目光逐渐从混沌无神之中恢复了清明,只是眼中的神色实在有些复杂,似乎有悔恨,又似乎有不舍和眷恋,但更多的却是无边和无从说起的恨意。

楚恒在这一瞬间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蹙。

“我是恨而不得,因此宁愿毁了,可皇上……喝喝……喝……”沈清怡喉咙里发出了阴森森的笑声,像午夜里的猫头鹰,略显惊悚。

“闭嘴!”楚恒身形一动一把卡住了她的脖子,就如小悠死的那日,不过这时候的沈清怡并没有挣扎,脸上依旧保持着笑着模样,不过只是片刻的功夫就因为缺氧而变得扭曲狰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