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时候,叶听芳挺着肚子在路边的人家一起晒太阳织毛线,叶暖暖一下车就飞奔了过去,叶听芳脸上立马带上甜蜜的笑容,扶着肚子迎上去,只是看到余喜龄兄妹,脸上的笑就明显变缓变得假起来,笑容没变里头却没有了半点暖意。
“喜龄喜山回来啦,真是难得回来一趟,走,回家去。”叶听芳端着笑上前,“你们爷爷奶奶可惦记着你们呐,喜安怎么没回来?”
一副母慈子孝的样子,差点把余喜龄恶心得够呛,叶听芳话音刚落,先前坐在一起的那群妇女立马七嘴八舌地夸起余喜龄懂事来。
都是相熟的邻居,余喜龄兄妹僵着脸一一问好。
“行,你们慢慢织,孩子们难得回来,我就先回去了啊。”叶听芳一手拉着叶暖暖,一手拉着乔志梁,扭头跟新结识的伴打了招呼,这才看向魏敢,“魏敢也来啦,真是稀客,去家里坐坐吧。”
回家去?哪个家?几次听到回家,余喜龄敏感地察觉到不对,猛地盯向叶听芳。
叶听芳避开了余喜龄的目光,冲魏敢笑笑,便一马当先走在前头,余喜龄心里不好的预感愈来愈浓,沉着脸跟在后头,余喜山也觉得气氛不对,担忧地看着余喜龄,见她沉着脸,也不敢多说什么,默默地跟了上去。
果然,叶听芳到的地方,不是原先的老宅,而是余喜龄的新房子。
余爷爷余奶奶住一楼堂屋西边的主屋,东边那间用来放杂物准备做粮仓的,现在收拾了出来,由叶听芳住着,一到地方,叶听芳让叶暖暖和乔志梁给面色僵硬的余爷爷余奶奶问了好,就拉着叶暖暖兄妹躲进屋里不出来。
这是摆明了要把事情丢给老两口去解释并解决。
房间蒙了一层纱窗,窗页打开着,可以模糊地看到里面的摆设,床、衣柜、妆台一应俱全,屋檐下还晾晒着叶听芳换洗的衣服,正迎着微风轻轻飘荡。
好!很好!
余爷爷叹了口气,想要对余喜龄解释什么,可他看了看余奶奶,又看了看那边紧闭的房门,摇了摇头一时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总结来也不过是一句话,叶听芳怀抱“利器”,老婆子无力招架。
余奶奶求救地看向他,余爷爷冷哼了一声背过手去,没理会余奶奶求救的眼神,他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跟孙女张口,他没那个脸。
这都是自己作的,他早说了不能让人住进来。
余喜龄脸上的表情很难看,虽然她已经努力在克制,不要对老人板脸色,但压根就没有什么用处,她现在很生气,气得都快要原地爆炸。
“喜龄,要不算了,你别……”这样,会吓着奶奶。
余喜山心里也乱糟糟的,看着余奶奶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就有些于心不忍。
余喜龄猛地转头看他,目光冰寒,余喜山顿时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魏敢也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余建国和叶听芳离了,又另娶了叶听芳,这没问题,但问题是这房子不是余爷爷余奶奶的,更不是余建国的,而是余喜龄的啊,有些话他小辈不好讲,但叶听芳倒底有什么脸面住在这里?
目光落在余喜龄微微发抖的手上,魏敢微微叹了口气,上前一步。
“好好说,先别着急,生气解决不了问题。”这种事他一个外人不好多说话,也不好再留在这里,他光站在这里就很尴尬,轻轻伸手拍了拍余喜龄,安慰了她一句,又轻声同余爷爷余奶奶问了好,魏敢就先一步离开了。
好在他有个姨婆住在附近的村里,他来的时候也是在他外公那里领了任务,要去姨婆家看看的。
余喜龄快要爆炸的怒气微微缓了缓,她冲魏敢点了点头,先把带回家的粮油送到堂屋,才坐下来准备好好听听叶听芳到底是怎么住进来的。
“喜龄啊……”余奶奶都要哭了,她让叶听芳住进来的时候,没想着会让她长住,可是凑和了两天,叶听芳没说要搬走,她也没好意思催,就这样糊里糊涂地住了一周,看样子还要继续长住下去。
“老屋的茅厕你是知道的,就一个大缸搭着木板,她挺着个大肚子不方便,那天你爸刚走,她就摔了,邻居找不到别人就找到我这儿来了,我去的时候,她躺在地上直哼哼,脚扭伤了还见了红……这边上厕所不是方便一些吗,我就想着……就想着让她来凑和两天,等你爸回来把茅厕修了就搬回去。”
可余建国回来,只是看了看留下钱和东西就走了,她根本没来得及开口让他去把茅厕修修。
“……”
“她毕竟大着个肚子……”余奶奶小心翼翼地开口,打从叶听芳住进来起,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她知道这样不好,可她一时心软,也不好再把人赶出去。
“……”
“那毕竟也是你弟弟。”余喜龄一直不说话,余奶奶提起的心就一直落不下来。
这些天,叶听芳有意讨好余奶奶,总是跟她说肚子里孩子的事,畅想着孩子出生后的未来,人老了最惦记的就是这些孙辈,能再多一个小孙子,余奶奶自然是欢喜的,说得多了,对叶听芳肚子里的孩子也渐渐有了感情。
“奶奶。”一直沉默的余喜龄突然开口,满脸愁苦的余奶奶立马带上讨好的笑意,一脸期待地看向余喜龄,“你记错了,我没有弟弟,我只有一个妹妹,她叫喜安。”
余奶奶说话的时候,一直注意着音量,怕屋里听见了要多想,但余喜龄说话可没有半点控制,屋里三人听得清清楚楚。
叶暖暖很生气,鼓着脸就要往外冲,叶听芳死死地拉着她,“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冲动,忍一忍,你总不想妈去住那个破土砖屋吧,要是真摔茅坑里死了都没人知道。”
最后那一句,是说给乔志梁听的,这孩子跟着他爷爷长大,也养成了这么一副古板的性子,一进屋不是先问她这个妈好不好,而是先要收拾东西送她回去!
怎么可能再回去,那个破屋子,她是一分一秒都呆不下去,屋子里是那个坑洼不平的泥地面,摆个床桌子还要左垫右垫才能垫平,这就不说了,厨房里黑不隆冬,又矮又小,厕所那块她提都不想提,现在她都想不起来开始那段时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这新房子修得多舒服,平整的水泥地面,厕所臭是臭至少是蹲坑,不至于胆颤心惊又恶心,她怀着孕,稍微表现得有些不舒服,婆婆就不让她干一点活,每天吃的都是端到屋里来,多舒坦。
她这辈子在娘家没享过娘家的福,嫁到乔家也没有享过婆婆福,没有婆婆,乔爱国又是那么一个职业,两个孩子坐月子都是自己照顾自己还要照顾孩子,乔爷爷顶多替她看下孩子,好不容易再嫁余建国有了个老婆婆,也该她享受一下了。
何况她是真不舒服,她年纪大肚子里的孩子又闹腾,难受的时候真不是装的。
房子是余喜龄的又怎么样,老公公婆婆还在呢,余建国还是余喜龄的亲爹呢,再说未出嫁的姑娘替家里赚钱修房子是多正常的事,怎么就成了她的?她余喜龄以后可是要嫁人的,现在随便去问个村里人,谁敢说房子是余喜龄的,谁家又有家产分给出嫁的姑娘?
要知道,她和余建国可是合法夫妻,她再怎么也是她的后妈,哼,要是余喜龄真把自己赶出去,她可要去外头好好摆摆道理。
“妈,你住回县城去吧,我有钱,我给你租房子!”乔志梁目光里带着难堪和哀求。
叶听芳没理他,扭头把刚刚乔志梁气冲冲从柜子里拿出来的衣服又好好地叠好放进去,县城她暂时不会去了,离乔家太近太提心吊胆了,“你能有多少钱,你自己的钱自己攒好,妈的事你别管,我自有主张。”
“妈!”
堂屋里,因为余喜龄的话余奶奶倍受打击,她愣愣地看着余喜龄,说不出别的话来,余喜龄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冷静理智一些。
可她还没开口,余奶奶就先开口了,“喜龄,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想,再怎么样,那也你同父异母的弟弟啊,你……奶奶求你,把她留下好不好,等生了孩子我就让她走。”
生了孩子?生了孩子还有坐月子,坐完月子之后还有更多的借口,到时祖孙两代的感情培养出来,还能离得开吗?
余喜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勾起一抹笑来,明明她刚刚还那么生气的样子。
余奶奶心里一突,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她其实也知道这个要求过分,可她总希望喜龄能够大度一点,能够再善良一点。
“那行,搬走吧,我让她搬,都搬走。”余奶奶顿了顿,抹了抹眼泪,步履蹒跚地往叶听芳房间那边走。
“我跟着她一块搬,那么大的肚子,我放不下心来,我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