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没了男人和家庭为依靠,徐招娣心里没底,做事说话也完全没有底气,平时在余喜龄兄妹面前装得还算好,但只要遇到来串门的街坊邻居,大多数时候都低着头不敢说话,能躲都尽量给躲了。
生怕人家跟她搭话,更怕别人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男人在哪里这样的问题,离婚这两个字徐招娣根本就无法启齿。
没多久,整条街上都知道余家的大儿媳妇是个面嫩的人,不像他家的二儿媳妇,虽然有时候话多得让人觉得闹腾,但闹腾得还挺让人喜欢,热闹又客气的,一开始还有人试图跟徐招娣搭话,久了大家也渐渐将她当做隐形人来看。
余喜龄和余喜山看在眼里,却不好多跟徐招娣说些什么,徐招娣再怎么样,也是当妈的,她有身为母亲的自尊,当子女的总不好去教育她如何为人处世,余爷爷倒是跟徐招娣提了两句,但是没有用处。
“只要她觉得舒服,就先随她去吧。”先缓一阵子再说,余喜龄看得出来,现在即便是最简单的人际交往,对徐招娣来说都是很大的负担。
倒不如等事情慢慢谈去,等徐招娣自己走出来,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叶听芳在医院住了一周,就回了清远镇上,胎稳住了,这医院就不好无止境地住下去,何况镇上的饭店还得要人管着呢。
跟着她们一起回去的,还有叶暖暖,她是很想留在县城,毕竟魏敢在呢,不过她每天去刘家,魏敢都不在,都是跟着魏姑父出门去了,要是去的他小姨那里,叶暖暖肯定得追过去,姑父就算了,叶暖暖有点怕。
逮不到人,一次两次叶暖暖也来的脾气,正好叶听芳要回镇上,她收拾了东西就跟着回了家。
出了乔家,叶暖暖长长地松了口气,她这一次装傻没有把成绩单拿出来,她爷爷姑姑居然也没有问什么,有天晚上她偷听姑姑跟爷爷讲话,担心她是考砸了没好意思跟家人说,约好了都不要跟她问成绩的事情。
她今天走,姑姑还特意给她塞了二十块钱,让她买参考书用。
这算是意外惊喜了,叶暖暖心里美滋滋的,拿到钱的瞬间,心里已经计划好这钱要怎么花了,不过当着姑姑爷爷的面,还得装作成绩不好,心情十分沉重的样子,虽然是真的不好。
“别以为我没有拆穿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乔志梁把叶暖暖送到了医院,“姑姑给你的钱别乱花,回去好好念书,别让妈替你操心。”
叶暖暖心虚了一下,听乔志梁提到叶听芳,嘴巴立马嘟了起来,她现在还在生气呢!
“她哪有空替我操心,光顾着肚子里那个小的去了。”叶暖暖哼哼两声,想到余建国马上要成为她后爸的事,就更烦躁了,“我一点也不喜欢余叔叔变成我爸爸。”
叶听芳跟余建国已经商量好了,回去就把结婚证给办了,酒的话也要请一下,不过因为两个人的关系有些特殊,就只简单地请几个人吃顿便饭就行,余建国倒是不想委屈叶听芳,但现在也没有大办的条件。
至于名声不名声的,放在以前两人还会顾忌,但现在余建国的公职都没了,两个人也早被大家认定是有一腿的肮脏关系,叶听芳多年经营的知书达礼、温柔善良的形象也维持不下去,干脆破罐子存摔,随他们说去。
这事,两人也跟乔志梁和叶暖暖兄妹商量过了,乔志梁心里虽然别扭,但早接受了这个事实,就是叶暖暖心里不喜欢,最后也乖乖地点下了头。
反正这婚总是要结的,现在结比肚子大了遮不住再结总要好吧。
“等暖暖初中毕业,我们就搬走。”余建国不想让叶听芳那些闲言碎语,但现在搬走的话,叶暖暖转学就要留级,小姑娘的自尊心接受不了,只能再等等。
另外就是为着两人手里的小饭店考虑,店里打白条吃白吃的确实多,但那一张张白条只要年底把帐一结,就都是钱,这也是余建国什么都不要从家里出来的底气。
等到叶暖暖毕业,靠着小饭店两人应该能存下不少钱,想到余喜龄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大五百块,余建国心里不眼热是不可能的,余喜龄一个小豆腐作坊几分利润能存这么多钱,没道理他那么大个饭店赚不到,他可是她老子,没道理当女儿的比她爹还能干。
想到因为那五百块钱写下的借条,余建国就有些后悔,他为什么要签,早知道要签为什么不让徐招娣多借点,他现在兜里又快要没钱了,店里每天的采购,还有这里住院的钱,没几天就花出去了大半。
“好,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叶听芳回握住余建国的手,这一次婚姻,她一定会把日子过好!
余喜龄没有心思管余建国的事,她这几天正忙着看房子。
法院的旧宿舍楼,房主因为工作调动,要去别的省份工作,这套小两居室当初是单位分的房子,原本房主以为会在单位呆到退休,八五年房改的时候把房子买了下来,没想到工作会突然变动。
余喜龄是抱着十万分的期待来看的房子,但不得不说,十分失望。
原本以为单位的福利房条件会不错,到了才发现房子在一楼,说是两居室,加起来其实只有不到七十坪,原本的布局应该是一居,后面的房间是房主自己隔出来的,其实面积都是其次,主要是一楼的房子潮湿,光线又都被楼外的绿化挡住,白天也要开灯才能正常生活。
除了层高比较令人满外,室内的装修比较老旧,进屋就觉得很压抑,下水道管都在墙外,生了厚厚的一层锈,余喜龄进门就没了什么想法,虽然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
最让余喜龄无法接受的是,这房子居然得整四千八才能拿下来,因为房主急着去新单位报道,房款必须一次性付清。
来看房子的,还有另外一对老夫妻,两人是外地的,在清远镇上做了几年生意,一直租房子住,本来就没想着要买房,不过唯一的独子要结婚,没工作没房人家姑娘家里不同意,没办法只好多方打听,然后揣着存折来看房。
余喜龄不满意这套房子,老两口倒是中意得很,法院的家属房,光听着就觉得不一般,离他们的店铺也近,最重要的是法院的环境,都是文明人,以后大孙子出生,也能多熏陶熏陶,尤其是余喜龄拒绝后,房主松口说房价还可以再商量。
从家属楼那边出来,法院大楼的前坪,魏姑父刚好弯腰上车,余喜龄觉得他好像看到了自己,不过却只是淡淡地扫过,好像完全不认识一样。
“……”就魏姑父一个人,也没有同行的人,余喜龄原本出于礼貌准备打声招呼来着的。
家里,徐招娣坐在里屋抹着眼泪,余爷爷余奶奶面色沉沉地坐在堂屋里,余二婶一脸心虚地坐在一边不敢说话,有心想找借口出去,却无论如何也拔不动腿。
今天她从老家那边听到消息,说是大哥要跟镇上那个女人结婚了,还定了过两天办洒,要知道当年徐招娣嫁进余家,也就随便吃了顿饭,正式的办酒可是没有办过的!
叶听芳只打算随便请一桌,到了余二婶嘴里,就变成了要大办酒席,余爷爷余奶奶气得够呛,却在看到立在门口血色尽失的徐招娣时,失了声。
余二婶急冲冲地想找这事告诉公婆,结果一时忘记前大嫂也住在这里。
然后……就全都知道了。
“爸,妈,要不我去劝劝嫂子,我这也不是有心的,我……”余二婶小心翼翼地开口,这屋里人都不说话她憋得慌啊,而且她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她真怕回家二哥那憨子怪她。“你们说说,大哥也真是的,这离婚证打了才几天呢,就跟别人结婚了,人走茶凉也没有凉得这么快的,我……”
余爷爷一个冷眼过来,余二婶讪讪地闭了嘴,没敢再开口说话。
“行了行了,你赶紧回去吧,别没事总瞎跑,多顾着档口。”余爷爷看着她就心烦,没好气地挥手,让二儿媳妇去劝大儿媳妇,那可是火上浇油,只会坏事。
余二婶早就想走了,赶紧脚底抹油出了堂屋,走前还不忘记替自己辩白一句,“我没瞎跑,我回乡下收先前种的菜,您老又不是不知道,这城里的菜价有多……贵。”
余建国结婚这事,余喜龄早就猜到了,徐招娣的反应,她也料到了。
徐招娣心里不可谓不受打击,十几年的夫妻,微薄的亲情总有一点儿吧,可余建国半点留恋都没有,刚离婚就迎新人,徐招娣心里怎么可能不在意,就算没有感情,徐招娣想着也总该有个失落期吧,根本就没有!
在余喜龄没回家前徐招娣哭了一场,等余喜龄一回来,立马抹了眼泪装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样子,但嘴角始终是往下拉着的。
她装得那么辛苦,余喜龄兄妹都不敢戳破她,只是兄妹两个都不约而同变得懒惰起来,干什么都得要徐招娣盯着,要她给她们收拾。
余奶奶本来还想说说她们兄妹,怎么能这么不懂事!
“老婆子,你别瞎管,喜龄喜山有分寸着呢!”余爷爷赶紧把余奶奶给拉住,没看徐招娣只有在给她们兄妹干活的时候,脸上才有点精神气吗?
余建国和叶听芳办酒的那天,县城里余喜龄一家该干嘛还得干嘛,没有人提半句那边的事,就连余喜山也特意没有跟徐志鹏去省城,而是留在家里由徐招娣监督着写作业。
终于,一切都成定局了,彻底摆脱了余建国和叶听芳,余喜龄心里莫名轻松。
爷爷奶奶身体健康,喜安没有早夭,健康快乐地长在她身边。
徐招娣也好好地没有因病早逝。
就连她以为愚孝不堪的余喜山,这一辈子也坚决地站在了徐招娣这一边,更没有喜欢上叶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