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梓悠悠醒了过来,脑中一片混沌。入目而来的是一片白色,白色的纱帐,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墙壁……屋内十分整洁,家具一应俱全,只是这颜色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

她的头有些痛,困难地回忆着之前的记忆,明明她正在和乔楠说话,忽然指尖一麻就失去了知觉,萧锴呢?这是什么地方?

她半支起身子,茫然叫道:“有人吗?”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有两个侍女推门而入,其中一个脸圆圆的,长得很是喜人,惊喜地跑到她的身旁:“姑娘,你可算醒了,主子都来看过两遍了,要是你再不醒,他都要去叫大夫了。”

“你主子……是谁?”乔梓心里一紧。

“主子就是主子,他的名讳可不能随便乱叫。”圆脸侍女掩着嘴乐了,“来,姑娘,奴婢们先伺候你起身。”

这两名侍女打来了水,熟练地替乔梓洗脸换衣,乔梓心不在焉地问了几句,只打听出了那圆脸女子名叫樱桃,另一个名叫绿萝,这是在京城城郊的一座别院,别院里约莫有百来号人,她们是属于前院的。

她们没听说过乔楠,更不知道乔梓是谁,只是奉命到这里来伺候。

“就是一个个子高高的、脸上总是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乔梓比划着道。

樱桃一拍脑袋:“姑娘说的是木公子吗?木公子是主子的贴身近卫,只是最近都没怎么瞧见他,前几日是他把姑娘送到这里来的。”

“前几日?”乔梓大惊失色,“今日是十一月初几了?”

“初九啦,眼看着就快要冬至了。”

乔梓一扶床就要下地,她出宫那日是初七,这一昏迷她居然躺了两天?萧锴丢了她,还不得急疯了?

只是一下地,她的腿便打软,幸好樱桃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哎呀姑娘你小心点,这两日你都没正经吃过东西。”

绿萝取来一碗粥喂着乔梓喝了,暖暖的粥一下肚,乔梓终于有了几分力气,被樱桃扶着坐到了铜镜前。

“姑娘穿上这件衣服真是好看,”樱桃一边替她梳头发一边笑吟吟地道,“主子见了一定喜欢。”

乔梓看向铜镜中的自己,长发披肩,白裙层层叠叠,将她的腰身衬得不盈一握,还真有几分飘然若仙的感觉。只是,她看着那颜色浑身都别扭了起来:这家主人如此喜好白色,难道……和萧承澜有什么关联?

“我收拾好了,能否麻烦你通报一声,让你家主子出来一见?”乔梓客气地道。

樱桃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出去通报了,不过没一会儿她便回来了,笑着道:“姑娘,我家主子还有些事处理,你且在这里安心休养,他过几日便来看你。奴婢先给姑娘梳个发髻吧,姑娘是喜欢飞天髻还是百合髻?”

“哐啷”一声,梳妆台上放着的香膏罐子被乔梓砸在了地上,她捡起瓷片对准了手腕厉声道:“萧承澜在哪里?他有胆劫了我没胆见我吗!他不出来,我就死在这里!”

樱桃吓得花容失色:“姑娘你别这样……主子他……”

“一群废物!”一个阴冷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门被推开了,秋风卷入,一片落叶打着圈儿飘进了屋里。乔梓定睛一看,眼前的人白衣飘飘仿如谪仙,那双漂亮的凤眼微微上挑,一派风流无双,不正是那个失踪已久的岳王萧承澜吗?

“果然是你……”乔梓踉跄了一步,喃喃自语着。

“小郡主也在思念本王吗?”萧承澜嘴角一翘,那笑容带着几分魅惑,缓步朝她走来,“本王对你可是日思夜想,恨不得早日和郡主相聚。”

乔梓定定地看着他走到面前,忽然冲着他笑了笑:“那当然,岳王殿下天人之姿,我一日不敢或忘。”

和一身太监服的乔梓相比,此时的她一身丽装,带着女性的柔美,又有着不同一般女子的娇俏,那笑容甜美,两颗小兔牙若隐若现,萧承澜不由得心神一荡。

说时迟那时快,乔梓往前一蹿,一把薅住了他的衣领,手中的瓷片一扬,便朝着他的颈部划去。

萧承澜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往后退了一步,脖子上顿时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他又惊又怒,手掌在乔梓的脉门上一切,“当啷”一声,瓷片掉在了地上。

“你……真是胆大妄为!”他拽住了乔梓的手臂用力一甩,乔梓整个人往外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王爷息怒!”

萧承澜的身后有人冲了出来,飞快地抱住了乔梓,惶急地道:“姐你怎么样?没伤到哪里吧?”

乔梓被这一下摔得眼冒金星,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小楠?”

“是我。”那人依然带着面具,眼中悲喜交加,颤声道,“姐,我回来了。”

乔梓颤抖着抬起手来,按住了他的面具,往外轻轻一掀,乔楠的脸呈现在她面前。

没有刀疤,只是脸部的肌肤因为长期带着面具而有些惨白。

“啪”的一声脆响,乔梓的眼中涌出泪来,抬手狠狠地抽了乔楠一个耳光。

乔楠捂着脸,满眼的不敢置信:“姐你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乔梓哽咽着道,“那日我把你送走的时候是怎么和你说的?你不要叫我姐姐,我们平南王府没有你这个认贼作父、犯上作乱的世子!我更没有福气有你这个出卖亲人的弟弟!”

“我和王爷这都是为了救你!”乔楠愤怒地道,“你被那狗皇帝关在宫里,就连一个蛮族的公主都能在你面前耀武扬威,你难道真的就如此爱慕虚荣,愿意成为那个狗皇帝连名分都没有的禁脔吗?”

乔梓抹了一把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我在做什么,我心中有数,陛下是个明君,更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倒是你,已经毒入膏肓,无药可医了。你我的姐弟情分就此断了吧。木公子,你松手。”

她挣脱了乔楠的手,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斜睨了萧承澜一眼:“好了,萧承澜,你杀了我吧,其实我早就该死啦,多活了这么久,也算是够本了。”

屋里一片静寂,两个侍女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萧承澜摸了摸脖子,抬手一看,指尖染上了一抹腥红。

他把指尖放在唇边舔了舔,嘴角露出了一丝阴冷的微笑:“小郡主真会说笑,本王怎么会杀你呢?好不容易把你请来了,当成宝贝宠都来不及。只不过,这些废物真是没用,居然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看不住,害得郡主生气,来人呐,把她们拖下去丢到山里喂狗吧。”

有人应声而至,把樱桃和绿萝往外拖去,樱桃花容失色,颤声惨呼:“主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救命!救命啊!”

一股寒意从脚底泛起,乔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要干什么?那是你的人,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你就要把她们杀了吗?住手!”

只是没人听她的,两名侍女不一会儿就被拖走了,那惨呼声令人毛骨悚然,渐渐地消失在半空中没了声息。

乔梓跌坐在床上,浑身发抖,她不敢相信,这样两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没了。

“别怕,”萧承澜走到她面前,面带笑意声音轻柔,“我对郡主的心意那是天地可鉴,就连碰一下都要思量日久。”

他捏住了乔梓的下巴轻轻往上一抬,乔梓被迫迎视着他的目光,和他的笑容相反的是,他的眼眸中满是嗜血的快意。

“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他低声喃喃地道。

“王爷……”乔楠站在后面神情紧张,“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我姐,只要此事一了,便让我们姐弟二人重返南疆……”

萧承澜回过神来,松开手指冲着他亲切地一笑:“放心,本王说话算话,这次你立下了大功,本王要重重赏你。”

“我不要王爷的赏赐,我只要那个狗皇帝的性命,和我姐姐一生的平安幸福。”乔楠沉声道。

“说得好!走,我们去议事厅谋划谋划,”萧承澜赞道,又对乔梓笑道,“郡主你刚醒过来,身子虚着,还是再好好将养几日吧。”

“你既然不杀我,留着我到底要做什么?”乔梓嘶声道。

萧承澜的凤眼眯了起来,一抹厉色一闪而逝,嘴角的笑容显得分外莫测高深:“自然是要给我那好侄儿一份特大的大礼。”

伺候乔梓的换了两个,一个叫鸳鸯,一个叫花盈,许是得了前人的教训,这两个不苟言笑,屋里所有能见血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吃饭喝水用的碗碟看得死死的,白天黑夜都寸步不离地跟着乔梓。

乔梓心急如焚,她这一失踪,宫里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这次出宫是她的主意,萧翊时会不会又误会是她捣的鬼,背叛君王投靠逆贼……

一想到萧翊时失望难过的目光,她的心就好像被人硬生生地掏走了一块,生疼生疼的。

乔楠过来看她了好几趟,乔梓连理都不愿意理他,至于萧承澜,每天早晚都定时过来探望,嘘寒问暖,关怀备至,让乔梓怀疑他是不是得了人格分裂症,扮有情人扮上了瘾。

到了第三日,早上用了早膳后,乔梓第一次被允许出了屋子。

才几日功夫,屋外的景致便变了样,秋风萧瑟,寒意逼人,原本还是金色的树叶变得枯黄了,一眼望去,好多都成了光秃秃的树干。

鸳鸯在她身上披了一件大氅,扶着她沿着小径一路走去,不一会儿就到了大门口。

乔梓大喜,四下打量着地形,若是能有逃跑的机会,不管后果如何她都要去试一试。

“郡主在找什么?”

远处传来萧承澜轻飘飘的叫声。

乔梓定睛一看,只见别庄门前已经列好了马队,中间是一辆宽大的马车,萧承澜正站在马车上冲着她伸出手来。

“还不赶紧把郡主扶过来。”

乔梓被半拉半拽地带到了马车前,她拽着车壁不肯松手:“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萧承澜哈哈大笑,跳下车来轻而易举地把她横抱了起来:“郡主这是在邀请本王吗?本王乐意效劳之至。”

乔梓气得发抖,抬手反捏住了他的下巴,轻佻地道:“原来岳王殿下居然还是个多情种,只可惜你在我眼里,俊美比不上安王,文采比不上昱墨,武艺比不上萧大哥,气势比不上陛下,不能收了你,还请你不要太过生气。”

萧承澜的笑容僵住了,有那么一刹那,乔梓怀疑她要被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车帘掀开了,萧承澜把她抱入了马车,放在了软榻上。

他的眼神阴森,冷笑了一声道:“说的好,你既然如此自信,本王倒是要看看,你口中的那些人,到底哪个会跟着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