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锴灰头土脸地被小姑娘和她的随从臭骂了一顿,要不是看在他衣着得体、腰佩宝剑的份上,只怕还要拉着他去见官。
在整条街上来来回回地找了两圈,他一路气喘吁吁地又跑回了马车,车夫摇头说压根儿没见过小公公。
他可急了眼了,到京兆府处亮了腰牌,调了一队人马满京城地搜索乔梓的踪影,这一折腾就折腾了将近两个时辰,眼看着天色将暗,他只好快马加鞭往宫里赶,准备向萧翊时请罪,调集禁卫军和大内侍卫彻查乔梓的行踪。
一下马,他火急火燎地刚冲进西华门,就听到后面传来了熟悉的聒噪声:“萧大人你怎么才来,小的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了,莫不是看中了哪家佳人幽会去了?”
萧锴顿住了脚步愕然回头,只见西华门的墙根处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是乔梓。
坠在心里的石头骤然落了地,萧锴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疾步走到她跟前,恶狠狠地道:“你!你去了哪里!”
乔梓委屈地道:“我一转身你就没影儿了,害得我在街上叫了你半天,还一家家地去找了,找到后来我就迷了路,一边问一边走才到了这里,侍卫大哥说你还没回来,我就只好在这里等你了。”
“我不就在那家首饰店里吗?你这个笨蛋,我还以为……你被人抓走了!”萧锴气得不打一处来。
“我这种小人物有谁来抓啊,抓去还要浪费米粮,对不住啊萧大人,”乔梓笑嘻嘻地说着,把手藏在了腋下,一脸的神秘,“不过,你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谁还耐烦猜这个,萧锴理都没理她,大步朝宫里走去,他的脚下用劲,仿佛那青石板就是乔梓似的,踩得咚咚作响。
乔梓吐了吐舌头,麻溜地跟上去,拎出了串好的两朵花来:“你看这是含笑花,挂在房间里能香上好些天呢,我在鼎丰楼买芙蓉糕的时候从后院里采的,找了老板娘要了丝线做了手串,拿去吧,送给你的心上人……”
最后那串花萧锴会不会送给他的心上人乔梓就不得而知了,总而言之,到了四通殿门口时,萧锴的脸色已经稍稍好转,这场风波算是过去了。
见到萧翊时,奉上了特意为他买的芙蓉糕,萧翊时原本等得焦灼的心被安抚了不少,乔梓便轻描淡写地把下午的事情说了一遍。
“皇叔没有为难你吗?”萧翊时不放心地问。
“没有,就是把我叫进马车逞了一会儿口舌之快,”乔梓笑嘻嘻地道,“斗嘴皮子谁不会啊,奴才不怕他。”
“下次出去一定要小心,跟紧萧锴,他功夫好能护着你。”萧翊时叮嘱道。
“还有下次吗?”乔梓惊喜地道,“我还能再出宫吗?”
萧翊时一想不对,这口子一开,只怕这个小滑头时不时就要找借口溜出去了:“不行,内侍无故不得离宫,今天已经是破例了。”
“那奴才替陛下传旨就算不上无故离宫了吧?”乔梓挖空心思找着借口。
“传旨有马德,还有内给事,再不济还有小吕子和小何子,有你什么事。”
“陛下就让奴才做个备选,偶尔也出去威风一下。”
“看朕的心情再说。”
乔梓有些沮丧,振作了一下追问道:“那陛下什么时候会出宫?到时候可千万带上奴才,我刚才听人说,过几天牡丹花就要开了,洛阳大长公主别庄里的牡丹仙子已经来了。”
“哪有什么牡丹仙子,”萧翊时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那都是世人编的,只不过是她别庄里的牡丹花尤其漂亮罢了。”
“陛下会去那个洛阳花会吗?”乔梓期待地问。
洛阳大长公主算起辈分来是萧翊时的皇姑婆,是文帝最小的妹妹,她素来喜欢风雅,把三年一届的洛阳花会办成了京城中王公贵族、文人雅士的一大盛事,今年她早早地就递了请柬到了圣前,萧翊时原本对这个不敢兴趣,现在想想,去凑个热闹倒也无妨,也算是与民同乐。
“不一定,还是看朕的心情,”他淡淡地道,“只要没人惹朕生气就好。”
“陛下放心,这阵子要是谁敢惹陛下生气,那他就是奴才不共戴天的仇人!”乔梓握紧双拳一脸的凛然。
萧翊时到东合室午憩的日子一下子便多了起来,每次来都钦点乔梓在身旁伺候。乔梓伺候得不可谓不尽心,嘘寒问暖,只是萧翊时还是细心地发现,她和从前有了那么一丝不同。
偶尔会出神,眼神茫然。
对他几乎言听计从,没了动小脑筋阴奉阳违的调皮劲儿。
难道是这次罚她来东合室把她吓到了?可上次就算是罚她去了西华门洒扫也没见她害怕啊。
萧翊时百思不得其解,为了让她高兴一点,他随便找了个“赐百年老参于安王和寿王世子”的借口,让她再次出宫去安王府了威风一下。
乔梓的确高兴,这一去就又去了一个下午,只是回来后发呆的时间更长了。
萧翊时很是纳闷,据同去的萧锴禀告,她在安王府兜了一圈,探望了萧秉,然后便和萧翊川一直呆在内室里喝茶聊天,萧锴中间去催了三次,最后一次她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
这家伙一定是有心事,萧翊时很是不快,对乔梓如此放纵宠爱,已经完全超出了他历来的行事原则,难道这样还不能让乔梓诚心以待?
这日午后他到了东合室,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乔梓才匆匆地小跑了进来,一进来就跪下请罪:“陛下,奴才方才去了一趟安粹宫,回来得晚了。”
安粹宫是虞太妃居住的地方,萧翊时皱起了眉头:“去那里做什么?”
“是,木槿她……病了。”乔梓的眼眶有点泛红。
一听这个名字萧翊时便头疼了起来:“病了便找人看看,用些药就好了。”
乔梓摇了摇头:“她这个是老毛病了,天气一湿热骨头就会肿胀,疼起来整夜都睡不好。”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有这种病?实在不行也只能熬熬,等过了夏季就好了。”萧翊时漫不经心地道。
乔梓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便伏在了地上恳求道:“陛下,奴才想为木槿讨个恩典。”
又来了。
一股怒意从萧翊时心头泛起,他对她那么好,她却一直挂念着那个小宫女。
“朕的恩典难道是大街上的白菜,随便就能讨要的吗?”他冷冷地道。
乔梓又连叩了两个头:“陛下对下人宽厚仁爱,是我们做奴才的福分,木槿她身世可怜,对奴才更是真心实意得好,我们俩在宫里相依为命,不互相照应也走不到现在,奴才万幸遇到了陛下,若能多照顾些木槿,也算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
“那要是朕不准呢?朕是不是就是残暴刻薄的君王了?”
乔梓仰起脸来一片愕然:“陛下为何这样说?不管陛下做了什么,在奴才的心里,陛下是古往今来第一明君,是大晋和百姓的好皇帝,更是奴才心中最好最好的主子。”
萧翊时这才脸色稍霁:“什么恩典?朕姑且听听。”
乔梓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能否将木槿提早外放出宫?她这病着也干不了什么要紧的活,还要浪费宫里的米粮……”
萧翊时怔了怔,一阵喜意泛上心头,这个主意甚妙,他从前怎么就没想到呢?出了宫见不了面,乔梓和那个小宫女感情再深也没什么用了。他假意沉吟了片刻道:“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她的老家在哪里?”
“离京城远着呢,”乔梓报了个地名,是毗邻川中府的一个县城,“她说她家里还有哥嫂,回去了也有人照应。”
“准了。”萧翊时慷慨地道。
乔梓大喜,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多谢陛下。”
萧翊时的动作很快,前脚刚应了乔梓,后脚尚宫府便告知木槿三日内即可出宫,除了例行的月钱,尚宫府还奉命额外封了一个红包,算是对她这两年在宫中劳作的赏赐。
木槿哭了两回,拜别了虞太妃和宫里关系尚可的一些姐妹,最后一天,乔梓前来送行,两个人在宫门前一起相对抹着眼泪,依依不舍。
宽敞的大道上空无一人,木槿拽着乔梓的衣袖哽咽着追问:“小乔子,你不会骗我吧?你真的会来吗?”
乔梓一脸的心疼:“我把我所有家当都给你了,不来我就成了穷光蛋了。”
木槿破涕为笑:“那好,你要是不守信用,我就把你这些宝贝卖了扔了。”
“该怎么做我都告诉你了,你一路上要小心,千万不要被人追踪了,”乔梓叮嘱道,“你要是露出破绽,我们以后都安生不了,说不定还要丢了性命。”
“你放心,”木槿郑重地应道,“虽然我的脑子笨,可我不会拿你的事情当儿戏。”
乔梓想了想,又忧心忡忡地道:“不如这样吧,你等我半年,要是半年我还没有到,你也别等我了,自己把宅子变卖了再另找个安全的地方过日子就是了。”
“不,”木槿斩钉截铁地道,“你一年不来我等你一年,你一辈子不来,我等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