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就是除夕了,年二十九时萧翊时大宴了群臣,除夕夜便是皇家家宴,皇亲国戚把大华殿坐得满满当当的。
乔梓第一次看到了那个萧秉,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生得唇红齿白的,眉眼和萧翊时有那么一两分相似,跟在萧翊川身旁寸步不离。
到萧翊时面前觐见时,萧秉低眉顺目,看起来很是乖巧,可到底还是年纪小,伪装的功夫不够,到了无人之处便不住地四下打量,看向萧翊时的眼神中也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凶狠。
这看起来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乔梓深深地为萧翊川担忧了起来。
至于萧翊时,她应该不用担心,这个手段强硬的帝王,只怕只有别人在他面前俯首称臣的份儿,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撼动不了他分毫。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朝着萧翊时看了过去,只见那男子坐在上首,眉目深邃,气息冷厉,那是从沙场征杀中带来的一种令人臣服的霸气。
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嘴唇,那日的触感在脑中一掠而过,心尖那股莫名的酥麻又泛了上来。
镇定。
乔梓在心里叫了一声。
只不过亲了一个男人一下而已,春心荡漾个什么!
那只不过是一个意外,要是被萧翊时看出什么来,脖子上的脑袋有几颗够他砍的?
不过,亲到了才知道,那男人的皮肤真是不错,居然光滑细腻得很,幸好他当时半醉了,一点反应都没有,更察觉到她趁机小小地揩了一点油,在那脸颊上多停留了几秒钟……
她的心里冒出来好几个小人,一会儿威逼恐吓,一会儿嘲讽讥笑,足足把自己告诫了十来遍,这才重新回过神来。
“小乔子,打起精神来,陛下看你呢。”旁边的小路子不动声色地踹了她一脚。
乔梓立刻挺直了后背,束手而立,目不斜视,昨儿个萧翊时刚刚给她提了一个品级,现在她可是从五品的公公,月例都高了一成,今晚更是萧翊时发红包的关键时刻,她不好好表现这一年就亏了。
除夕开始,萧翊时便罢朝七日,时间一下子就变得空闲了起来,后宫诸人也多有轮休。
只是乔梓有些萎靡,轮休那日赖在床上好半天都没起来,整颗心都拔凉拔凉的。
除夕夜萧翊时果然给四通殿里的人手封了一个大红包,别人都是实打实的银子,只有她是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写了一首诗,大意就是勉励她好好干,别偷懒。
乔梓盯着那张纸心疼了一个晚上,那字倒是铁划银钩、苍劲有力,和容昱墨的几乎不相上下,旁人都眼红她受宠,可她要这字有什么用,这是御赐之物,又不能拿去卖银子。
翌日木槿也轮休,探头探脑地来看她,她这才高兴了起来,把那张御笔拿出来吹嘘了片刻,又领着木槿一一和四通殿里的公公们混了个脸熟,说这是她的妹妹,以后有事请大家多多关照。
其实木槿的五官长得挺漂亮的,就是平常总是缩手缩脚的,不够大气,虞太妃脾气好,底下的一些宫女也没了争胜好强的心思,她的手巧,经常替大伙儿做些女红,也渐渐相处和睦,从前那卑微胆小的模样少了些许,看起来也是一个甜美大方的女子。
萧翊时一入后殿便看到了这些人嘻嘻哈哈欢乐的模样,忍不住便皱起了眉头。
乔梓身前的小茶几上放了一盘蜜饯,她眉飞色舞地不知道说着什么,一手搭在了木槿的肩上,而木槿剥着蜜饯往她嘴里塞。
旁边还有两个小太监起哄:“小乔子,这是你妹妹吗?我们也想要一个。”
跟在萧翊时身后的马德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几个人回头一看,魂飞魄散,立刻跪倒请罪。
“你叫什么?”萧翊时缓步走到那宫女身旁。
“木……槿。”木槿颤声回答,她本来就胆小,这下更是浑身发颤。
“抬起头来。”萧翊时颇有些不耐烦。
木槿的脖子都僵住了,一旁的乔梓戳了戳她,小声道:“陛下叫你抬头。”
木槿这才活了过来,仰起脸来看着萧翊时。
脸有点圆,五官还算清秀,只可惜眼神太过呆滞。
萧翊时略带嫌弃地想,只是看着旁边乔梓紧张的表情,心头有些发闷。
“好了起来吧,今儿过年,随意些也就算了,以后你不可随意出入四通殿。”
几个人齐声应了一声“是”,乔梓心里有些纳闷,他们这些下人从后门出入,并不会惊扰到正殿,怎么就犯了萧翊时的忌讳了?
“朕今日想出去走走,马德,咱门跟前是不是还缺个书童?”萧翊时漫不经心地道。
乔梓一下子蹦了起来:“陛下,奴才在,奴才愿为陛下牵马坠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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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乔梓入宫将近一年来第一次出宫,走出那厚重的朱漆大门时,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萧翊时一身便服,身旁带着萧锴、马德和乔梓,一路轻车简从,不一会儿就到了京城最繁华的朱巷口外。
下了车,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路上随处可见各种小摊,今儿个正月初六,破五刚过,诸事皆宜,还能瞧见好些女子抛头露面,和摊主们讨价还价,甚是欢乐。
有手巧的摊主已经在卖元宵的花灯,五花八门,好些孩童手里提了一个,却还频频回头,看着挂着的不肯回家。
乔梓只觉得眼睛都不够使了,跟在萧翊时的身后不停地左顾右盼,要不是顾着萧翊时,她恨不得把街上所有好玩的物件都摸上一遍吃上一回。
萧翊时瞧她那模样,只好放缓了脚步,短短一段路,几个人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这才到了鼎丰楼。
乔梓手上提了两个兔子灯笼,嘴里啃着云片糕,肩上背着两个布袋子,热热闹闹地跟着上了楼。
鼎丰楼里有人把他们引到了楼上的包房,里面已经有两个人等着了,一个是容昱墨,另一个乔梓不认识,看着约莫二十出头,身着青衣,容貌虽然不及萧翊时和容昱墨,却也气质出尘。
一见萧翊时,二人齐齐上来见礼,萧翊时摆了摆手:“不必拘礼了,今日你我兄弟相称。”
小二上了酒席,三个人边吃边聊,乔梓在旁边听了片刻,他们聊得都是在北地之事,看起来都曾一起在那里共患难过。
她脑中忽然灵光一现,指着那青衣人叫了起来:“顾青衣,你是顾青衣!”
那个以机关奇巧闻名大晋的顾青衣,邻国大梁曾经以万两黄金重赏,请他到大梁传授机关之术的顾青衣!
当年洛阳花会,萧翊时的剑、容昱墨的笔、萧承澜的箭、顾青衣的箫,京城四杰一夕之间名动京师。
乔梓虽然也到过洛阳花会,不过那会儿她还小,只顾着到处找吃的,倒是田蕴秀曾和乔梓说起过当日盛况,顾青衣的箫声其实并不算最为出挑,只是当日他一边吹奏,旁边有个人偶跟随他的箫声舞动,最后还上前为大长公主斟了一杯酒,令满场震惊,当之无愧成为一杰。
田蕴秀对他却有些轻蔑,玩物丧志,并非大丈夫所为。
可能人人都想要出将入相,对这种奇巧之计并不看重,可没想到顾青衣最后在北地也是一战成名,配合萧翊时用机关将强悍的伯纳族最后收入大晋。最让人佩服的是,他并没有随之入朝为官,依然是一介布衣,不为名利所惑,自由自在。
顾青衣冲着她笑了笑:“小公公也听说过我吗?”
乔梓用力地点了点头:“顾先生大名,如雷贯耳。”
容昱墨笑道:“青衣,她就是我和你提起的小公公,我们的恒河之治,说不定她也能派上些用处。”
“大人们能用得上小的,只管吩咐就好。”乔梓精神一振。
萧翊时侧身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知道青衣的?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乔梓立刻拍马屁:“当然是先听到陛下的大名,然后才听说顾先生、萧大哥他们的事迹,对伯纳族的一战,说书先生都能说上一天一夜呢。”
席间的话题顿时热闹了起来,提起当年之事,大家不禁热血沸腾,更何况伯纳族的生活习性和大晋完全不同,说起来也很是有趣。
“他们最为崇拜的就是黑熊,每年的祭祀大典时,都会有人扮成一头黑熊,族人围着一起跳舞,我瞧过一回,甚是有趣……”容昱墨娓娓道来,他博览群书,对大晋周边几个异族的习性都了若指掌,一一拿出来当成趣谈。
乔梓听得入神,忍不住插嘴道:“这些舞都没什么稀奇的,我还看过一种拿着竹竿跳的舞呢,两人一对拿着两个竹竿对击,跳舞的人在十来根竹竿中穿来穿去,一不留神就要把脚踝伤了……”
萧翊时破带兴味地看着她:“你跳过吗?”
“跳过,”乔梓不好意思地笑了,“被竹竿夹到脚踝了,疼了一天。”
容昱墨不动声色地瞧着她:“这倒是有趣,还有其他稀奇的舞吗?”
“有,还有人专门学猴子的,跟着旁边的鼓手一起跳,可有趣……”乔梓一下子住了口,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怎么不说了?”萧翊时纳闷地问。
“陛陛陛下……奴才忽然喉咙有些痛。”乔梓咳嗽了几声,一脸的痛苦。
萧翊时责备地看了她一眼,和马德耳语了两句,马德出去了片刻,不一会儿小二便进来了,端上来一份银耳雪梨汤。
乔梓心中有愧,谢过皇恩,退到后面慢慢喝着汤,再也不出声了。
萧翊时和好友用完膳,一起坐在窗边品茗观景,中间还听了一会儿小曲,等要回宫时已经快戌时了。
趁着萧翊时和顾青衣告别时,容昱墨走到乔梓身旁,嘴角含笑,语声低柔:“小乔子,这竹竿舞是南疆一个小岛中人所创的,猴子舞则是苗家所长,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泰安府在大晋腹地,不知道你是怎么去南疆跳竹竿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