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翊时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视线:“好了,知道了,不细看倒也看不出你的牙长得不齐整。”

“谁说不齐整?”乔梓不服气地说,“我家里人说我这样很好看。”

的确挺好看的,不过萧翊时不打算让这个狡猾的小太监知道,只是嘲讽地道:“男人要好看有什么,你这样倒像个娘们。”

乔梓心里一惊,生怕他看出什么,不自觉地含了含胸:“我才不是呢,小石子,我看现在这皇帝挺好的,比他老子强,你别留在这里动歪脑筋了,还是赶紧出宫去吧。”

萧翊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这是夸那皇帝还是在担心我?”

“你这么厉害我担心你做什么?”乔梓冲着他讨好地笑了笑,“我只是想……以后我要是有机会出了宫,能不能找你混口饭吃?”

萧翊时有些不快,这个小太监,行踪诡秘,吃着他的用着他的,和他这么一个心思不明的所谓刺客聊得热火朝天,居然还想着出宫,出宫了能干什么?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嘲笑吗?

“宫里不好吗?是吃不饱穿不暖,还是有人欺负你?”他冷冷地道。

乔梓“嘿嘿”一笑:“猪关在猪圈里也挺好的。”

萧翊时差点没背过气去:“有你这样的猪吗?瘦得跟猴子一样。”

“我又没说你是猪,你这么生气干什么?”乔梓纳闷地道,“好了好了,不说了,过来我请你吃炒栗子。”

她坐了下来,拿出帕子把栗子倒了出来,灵巧的手指不一会儿就剥出了金黄的栗肉,献宝似的放到萧翊时嘴边:“你尝尝,冬天吃这个补肾壮腰,是男人都喜欢。”

萧翊时哭笑不得,把栗子扔进嘴里,那栗子还热烘烘的,又粉又甜,味道的确不错。靠在墙角,晒着太阳,听着耳旁几近聒噪的声音,偶尔应上一句,居然有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惬意。

他本就不爱吃零嘴,看在乔梓殷勤伺候的份上才尝了尝,没几个就差不多饱了,倒是乔梓,一边剥一边往嘴里丢,小半袋栗子差不多都进了她的嘴。

等到袋子空了,她才心满意足地舔了舔手指:“真好吃,下次让萧大哥再帮我带一点来。”

萧翊时皱了皱眉头:“萧大哥?”

“对啊,就是那个很威风的萧铎萧将军,听说他很厉害,曾经一个人单挑了北地伯纳族的四大勇士,个个都被他打趴下了。”

萧翊时轻哼了一声:“少见多怪。”

乔梓立刻恭维:“当然没你厉害,你在皇宫中如入无人之境,他怎么比得上你。”

萧翊时脸色稍霁,却依然嫌弃地道:“你倒是会拍马屁。”

乔梓在心里腹诽:这人一身毛病不知道被谁惯得,要不是有点本事……

她忽然一下惊跳起来:“哎呀糟了,今天天气这么好,小路子说要晒书,我得走了,下次你有空可以来东合室找我!”

她冲着萧翊时比了个手势,像兔子一样窜出了树林,眨眼就不见了踪影,要不是地上还有一堆栗子壳,萧翊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

萧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心里着实有点纳闷,陛下的案几上明明堆着一大堆奏折,偏厅里还有两个老臣等着觐见,怎么就和这个小太监剥着栗子玩?

“萧锴。”

“臣在。”

“问问萧铎,板栗好吃吗?”

“是。”

“还有,让何太医送点消食丸来。”萧翊时瞥了一眼地上的栗子壳。

-

乔梓一路急匆匆地回到东合室,小路子正把屋里的书籍往外搬,都晒了一半了,她有点不好意思,连声让小路子去歇着,剩下的她来就好。

忙进忙出了一个时辰,她累得口干舌燥,咕嘟咕嘟就灌了一壶水,这下好了,喝完水她的胃开始胀鼓鼓得难受,连晚饭都没胃口。

小路子看她病仄仄的有点着急,出去溜了一圈后一脸古怪地给她拿来了两粒药丸,说是去太医院讨来的,乔梓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心里狐疑,可吃了那药丸后没多久肚子就开始叽里咕噜地叫上了,上了两趟茅房,人舒坦了,胃口也开了,这让她连声称奇。

翌日一起,小路子殷勤地让她歇息着,东合室里要干的活不多,他一个人忙一点也能应付。

乔梓躺了一会儿,觉得身体没什么大碍,大家都各忙各的去了,她一个人留在房间里也没什么意思,收拾了一下就往东合室里去了。

东合室里静悄悄的,乔梓叫了两声小路子却没听到回答,不由得有些纳闷,她往里走了几步,往东侧屋里一瞧,只见书架旁的地面上拉了一个人影。

她蹑手蹑脚地摸了过去,一下子从书架旁跳了出去:“呔,大胆小路子,居然敢藏在这里——”

她的声音顿住了,眼前的人不是小路子,而是一个十*岁的锦袍青年,身形清瘦,唇色苍白,一脸愕然地看着她。

那青年的五官很是隽秀,有种精致的美,她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越看越觉得什么地方挺眼熟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

还没等她想出是谁,那青年低低地喘息了两声,神情有些异样,“快去!替本王叫何太医回来……”

此人自称本王,又是这个年纪,那应当就是当今的弟弟安王萧翊川,乔梓应了一声,慌张着后退出了东合室,仔细一想却停住了脚步,那萧翊川唇色发青,捂着胸口的指甲也透着青紫色,明显是有心疾的症状。

情急之下,她大叫了两声“小路子”和“何太医救命”,立刻折返,还没等她跑回东侧屋,就听到里面“哐啷”一声巨响。

她手脚发软,强迫着自己快步抢入房内,只见书架侧翻,而萧翊川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蜷成一团。

乔梓扑在了他的身上,探了探他的颈部,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跳动,她本能地拉开了他的双臂,一掌放在他的心窝,另一掌交叠,用手臂支起身体用力地朝下按压。

一连按压了十几次,她不由得一身冷汗淋漓,连说话的声音都变了调:“喂,你醒醒啊,你千万别死,你死了我怎么办?”

她一连拍了萧翊川的脸好几下,不由得悲从中来,哽咽出声。这好不容易才在这宫中站稳了脚跟,却招来这样的泼天大祸,不知道那个建华帝是会把她煮了还是炸了。

“天灵灵地灵灵,四方神灵来显灵,麻利麻利哄……”她胡乱念着咒语,手下却一点不敢耽搁,拼尽全身力气按压着胸口。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有人冲了进来,厉声喝道:“你在干什么!安王殿下!”

乔梓的力气用尽,手一软,一下子瘫倒在萧翊川的身上:“救……命!”

她侧着身子,耳朵正对着萧翊川的胸口,忽然听到了微弱的跳动声,她浑身的血液一下子朝着脑袋涌去,晕乎乎地撑起身子,正好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眸子——萧翊川睁开了眼睛,气若游丝地道:“你……好吵……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乔梓喜极而泣,深怕他又晕过去,赶紧去掐他的人中:“太好了,不用死了,大家都不用死了!”

她涕泪交加,眼泪滴下来落在萧翊川的脸上,手指上也一片湿漉漉的,萧翊川只觉得人中处黏腻腻的,余光瞥到那水光,差点没再次背过气去。

幸好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乔梓被人用力拉了开去,有好几个人跑了进来,先进来的那个中年人掏出了药箱,往萧翊川嘴里塞了药丸,又取出银针在他胸口连扎了几针,不到片刻他低低地咳嗽了起来,惨白的脸渐渐染上了一层绯色,总算有了几分人样。

一屋子的人忙了好一会儿,把萧翊川扶到了软榻上躺好,端来水替他洗了脸,喂了茶喝了药,又替他盖上了了厚厚的大氅。

乔梓跪在角落里一动都不敢动,这可真是出门没看黄历,这王爷不知道是什么脾气,如果硬要说这发病是她吓的,那明年今日就是她的忌日。

萧翊川躺在软榻上歇息了片刻,终于把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你叫什么?”

“乔梓。”乔梓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萧翊川念了两遍,微微一笑:“这名字不错,起来吧,这事不怪你,今儿一早起来就有点不太对劲,是我自己大意了,我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说不定我还等不到何太医过来。”

“多谢王爷。”

乔梓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正想退下,旁边那个何太医叫住了她,饶有兴味地问道:“你方才是在做什么?”

“这……奴才看王爷心口痛,就想着挤压王爷的心肺,让它重新跳动。”乔梓解释道。

“大胆,”旁边有个伺候的书童忿然道,“我家王爷就是心悸之症,你这样岂不是要加重病情?”

“可能这就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还听说还有人死了以后被电击复生的呢,就是……”乔梓挠了挠头,“就是引来天上的闪电击打死者心口。”

萧翊川和何太医都有些惊愕:“有这等奇事?你从哪里听说的?”

“我只是在野书上看到的奇闻异事,”乔梓胡乱编了个理由,“里面有很多,比如劈开脑袋治头疼,还有切开胸口治心悸,看着挺有趣的。”

何太医动容地道:“小公公在哪里看过这本奇书?劈开脑袋治病我倒是听说过一二,这切开胸口倒是闻所未闻,你倒是说来听听。”

乔梓随口胡诌了几句,把那个世界的医术编成了几个小故事,何太医听得津津有味,问了好些细节上的事情,惊叹不已。

萧翊川躺在软榻上听得新奇,时而插上几句话,他的声音温润谦和,头发解了束带披散了下来,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有着一股动人心魄的病态美,乔梓偷看了好几眼。

容貌隽秀,优雅华贵,性情温柔。

而传说中的皇帝陛下,凶狠凌厉,粗犷高大,就如同凶神恶煞一般,这两人怎么可能是亲兄弟?

正想着呢,有人在外面传话了:“安王殿下,陛下忙完了,请你过去呢。”

乔梓精神一振,立刻见机把萧翊川扶了起来,这个机会实在太妙,她可以趁机过去看看那个皇帝陛下到底长得是什么模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