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诚又回头看了眼黑沉沉的棺木,往李小幺身边靠了靠,满是苦恼的低声道:“你再想想别的法子,就没别的好法子了?”
“事情这么急,就这法子最好,王爷又挣了好名声。”李小幺摊了摊手,低低的回道,苏子诚连咽了几口口水,闷闷的叹了口气问道:“就现在?”
“嗯,既做,就要做到十分。”李小幺弹了弹苏子诚的衣袖,往后示意着他,苏子诚深吸了口气,将手里的折扇拍到李小幺手里,转身大步走到棺木前,抬手示意最前面左边的黑衣卫让开,黑衣卫茫然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怔怔站着,苏子诚一只手抬起抬杠,伸手把黑衣卫拉出来推到一边,转个身,将抬杠放到肩上,东平等几个小厮哪敢怠慢,急忙接了抬杠抬着。施玉看的傻了,见东平几个去接抬杠,也奔过去要接,李小幺一把拉住他:“大人在前面引路,快走吧。”施玉慌乱不堪的团团揖了一圈,提着长衫就往前奔。
唐府是一处三进院子,这会儿早已经大门紧闭,施玉拍开门急急的吩咐道:“快跟夫人说,唐大人回来了,快出来!快!”门房吓得脸色发白,连灯笼也来不及提,一溜烟奔进去报信,片刻功夫,古夫人奔在最前,后面跟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和几个丫头婆子,一路急奔而出。
苏子诚等人抬着棺木刚到大门口,施玉看到古夫人奔出来,忙上前拱手叫道:“夫人,梁王爷??????”
“是古夫人吧?梁王爷送唐大人回来了。”李小幺上前一步,打断施玉的话说道,古夫人脸色瞬间青白一片,李小幺怜惜中带着敬佩,冲着古夫人深曲膝行了礼,示意着众人,退到旁边。少年忙上前扶住古夫人叫道:“母亲!”古夫人抬手止住他,转头一个个盯过众人,一直看到正慢慢越门而进的、黑沉沉的棺木上。小姑娘一声尖叫,双手握着脸挤到古夫人身边,古夫人用力推着儿女让开路,棺木穿过正中的青石路,转个方向,在正堂缓缓落下。
苏子诚直起身子,冲古夫人拱了拱手道:“夫人请节哀,唐大人安顿好诸军,投城下而死,小王无能,没能护住唐大人。”古夫人怔怔的看着苏子诚,猛的转身看向施玉,施玉流着泪,指着苏子诚先介绍道:“这位就是梁王爷,是他一路??????”施玉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李小幺站在古夫人身边,仔细留神着古夫人和三个孩子,古夫人往后退了半步,指着棺木,嘴唇却抖的说不出话,李小幺忙上前扶住古夫人劝道:“夫人请节哀,孩子还小,唐大人棺木未合,后事未举,诸多要事得夫人料理,夫人请节哀!”古夫人泪如雨下,死死咬着嘴唇,头往下垂了垂,李小幺暗暗透了口气,扶着古夫人坐下,转头看着东平低声吩咐道:“把白布素烛抬进来。”说着,蹲在古夫人面前低声问道:“夫人,得安排布置灵堂,换上孝服,东西王爷都让人带来了,您看,让谁主理?”古夫人连连吸着气,摆着手说道:“麻烦姑娘!”
李小幺低低答应一声站起来,抬手叫了个婆子过来细细问了,吩咐东平等人赶紧各处布置起来,不大会儿,唐府上下就布置成了一片白茫茫,棺木打开,古夫人扳着棺木,直哭得晕过去好几回,一会儿钉了棺木,成了礼,灵堂布置起来,古夫人和几个孩子换了麻衣孝服,李小幺不放心的看着哭的发晕的古夫人和无助的孩子,叹了口气,拉了拉苏子诚低声说道:“王爷和施大人先回去,我在这里陪一晚上吧,别万一??????”
“那明天?”苏子诚皱了皱眉头,李小幺转头看着施玉道:“施大人家眷也在扬州,明天请夫人过来一天,陪一陪古夫人可好?”
“好好好!”施玉连声答应:“我这就回去让她过来。”
“那就不必了,明天过来就行。”
施玉转头看向苏子诚,苏子诚皱着眉头,看着李小幺正要说话,李小幺低声说道:“也许要陪好几天,我今天晚上先劝一劝,看看情形。”苏子诚点了点头,转头看着施玉道:“听五爷吩咐吧。”三人商量好,苏子诚和施玉分别捻香祭了唐济生回去了,南宁和东平带着人侍候在唐府。
李小幺跪坐在苫席上,扶着啼哭不停的小男孩,低声劝道:“别怕,别哭,父亲走了,还有要母亲,有姐姐,有哥哥,别哭了,来,姐姐给你擦擦眼泪。”李小幺慢声细语的劝着小男孩,劝着他渐渐止了哭啼,接过海棠递过的温水喂了他几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姐姐平时怎么叫你?”
“小井。”男孩抽泣着答道,
“小井今年多大了?”
“九岁。”
“那小井算是大人了对吧?小井别哭了,你长大了,要和哥哥一起,照顾母亲和姐姐,是不是?”李小幺声音温软的说道,小井似懂非懂的看着李小幺,慢慢点了点头,李小幺抱了抱他,指着古夫人低声道:“去劝劝母亲,跟母亲说,父亲走了,母亲还有小井,还有姐姐,还有哥哥,让母亲别哭了。”小井点着头站起来,挤到古夫人身边,拉着她说舌劝道:“母亲!母亲别哭!父亲??????父亲不在了,母亲还有小井,还有姐姐,还有哥哥,母亲,我怕!”小井说着,头抵着古夫人直往她怀里挤,古夫人一把抱住儿子,又一阵哭得不能成声。
李小幺等古夫人哭声渐止,跪坐在她身边低声劝道:“夫人请节哀。”古夫人转头看着李小幺,半晌突然问道:“你是谁?”李小幺长长舒了口气:“我姓李,因最小,就叫小幺,又因为行五,被人称为五爷。”古夫人愕然看着李小幺:“你就是五爷?”
“夫人听说过我么?”李小幺虽说反问了一句,脸上却没有什么惊讶和意外,古夫人点了下头:“听先夫说过几回,五爷在韩城、楚州所施善政,先夫极是赞赏,没想到五爷竟是位姑娘,年纪这样小。”李小幺垂了垂头客气道:“唐大人过奖了,夫人,唐大人是归回故里,还是留在这扬州?”古夫人嘴唇抖动着,用帕子紧紧按着嘴,过了好大一会儿才说出话来:“他说过,若??????不回故里,就??????就在这里!原来??????他那时候??????那时候就??????我真笨!”古夫人哭声压抑不住的透出来,李小幺闭了闭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和海棠要了只干净的粗麻帕子递给古夫人,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等她哭声渐停,才叹息道:“夫人要爱惜自己,唐大人留在这里,也是要夫人和孩子留在这里。”古夫人转过头,哀伤的看着一张张往火盆里放着纸钱的长子,和哄着小井的女儿,半晌才转头看着李小幺低声说道:“留在这里,无依无靠??????我们故儿寡母以何为生?还是??????”
“生计的事夫人不必担心,我来给夫人安排,还有孩子,夫人尽可放心。”李小幺忙应道,古夫人哀伤的看着李小幺,半晌闭了闭眼睛,带着丝愤然说道:“你们都要功名霸业,一将功成万骨枯!都苦了百姓,苦了??????我们!”
“夫人,”李小幺沉默了片刻,声音低落的说道:“就算北平不打过来,夫人觉得太平府和池州府的战火就不烧到这淮南路来?王爷收了韩地和楚州,所作所为,夫人必定也听说了,夫人觉得太平府和池州府,哪一家能比王爷对百姓更好?更重学爱才?更敬重爱民如子的清官能吏?”古夫人直直的看着李小幺,李小幺目光坦然的迎着她看着她,古夫人探手抚着漆黑的棺木,长长叹了口气:“夜黑无人,梁王爷竟??????五爷必定事务繁多,回去歇下吧,请五爷转告梁王爷,王爷知遇之恩,先夫在天之灵,也必定感激不尽,我没事,我有孩子,这是先夫的血脉,唐家的血脉,五爷放心。”
“夫人要保重身体,唐大人的后事,我留人照应安排,明天一早就让人去城外寻风水之地,夫人且安心守灵,这是我的丫头,叫淡月,留她在这里照应一二,夫人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她,夫人和孩子日后生活之事,等大事忙好,我再来和夫人商量。”李小幺温和的和古夫人说道,古夫人点了点头,李小幺站起来退出去,吩咐东平带人守在唐府帮忙,自己带着南宁等人出了门,踢沓着脚步,有气无力的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