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阿婆安置在哪一处了?”李小幺没看到沈婆子,转头看着张嬷嬷笑问道,张嬷嬷忙上前两步笑应道:“嬷嬷大前天刚到,送沈嬷嬷回来的长随说,嬷嬷年纪大了,身子不好,走到半路上就病倒了,路上不敢赶也不敢停,好不容易才一路赶到开平府送到咱们这里,我赶紧让人去请了大夫过来诊脉,大夫说是上了年纪,又焦虑劳累过度,只需静心调养,倒也没什么大碍,如今安置在后院,跟我和卢嬷嬷一处住着,我让樱桃和红桔每天轮着过去照顾着呢。”李小幺仔细听了,笑着点头谢道:“张嬷嬷费心了。”
“姑娘可别这么客气,可不敢当!刚才得了姑娘回来的信儿,我就打发红桔过去看看沈嬷嬷醒了没有,若醒了就扶她过来见姑娘。”张嬷嬷忙笑着揖了揖,李小幺摆了摆手:“沈嬷嬷病着,别扰了她,等会儿我过去看她。”
“姑娘对人这份心,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张嬷嬷感慨道,
“姑娘待咱们不也是这样?”紫藤笑着接过张嬷嬷的话,淡月和海棠忙连声附和着,李小幺白了紫藤一眼,一行人说着笑着进了半亩园,淡月和海棠让着落雁坐下,紫藤忙着给李小幺沏了茶上来,青橙和几个小丫头赶紧给落雁和淡月等人泡了茶,张嬷嬷看李小幺喝了杯茶,舒过口气来,上前半步笑问道:“姑娘回来了,我让人去给范大娘子、张三奶奶,孙大/奶奶那边禀报一声去?还有水家七娘子,水桐大/奶奶,也打发人过来问过好几回了,说姑娘若回来了,就赶紧打发人跟她们说一声去。”
“嗯,淡月和海棠辛苦些,把咱们给这几处带的东西赶紧取出来,让张嬷嬷安排人送过去,还有姜顺才媳妇那里,织坊那边也有东西,打发人挨个送过去。”李小幺想了想吩咐道,紫藤听提到明婉,张了张嘴刚要说话,一眼扫见张嬷嬷,见她眼珠冲着自己瞬了瞬,到嘴的话忙又咽了回去,也是,这会儿提这种扫兴的事,是不大合适。
落雁也忙站起来,跟着淡月和海棠出去,张嬷嬷、卢嬷嬷带着几个小丫头跟着一起出了门,在院子里热热闹闹的拣箱笼,开箱笼,收拾礼物,分礼物,再打发人一家家送过去,忙的不可开交。
李小幺转进后面净房,在热水里舒舒服服泡了小半个时辰才懒洋洋的爬出来,摊开手脚躺在榻上,由着紫藤绞干头发,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外面一阵咚咚作响的脚步声传来,李小幺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不用看就知道,这必定是张大姐过来了。
张大姐一身明蓝衣裙,也不走游廓,两只手提着裙子从院子里大步直冲进屋,人还没进来,声音先到了:“小五!小五呢?睡着没有?”
“睡着也被你吵醒了。”李小幺懒懒的爬起来,散着头发,笑语盈盈的答着话:“三嫂快坐,好几个月没见,三嫂也没见胖!”
“胖什么胖?我倒是想胖,从早忙到晚!咋能胖起来?!小五怎么瘦成这样了?这身上连四两肉也没了!你看看!那梁地没吃的?怎么瘦成这样!”张大姐伸手摸着李小幺细瘦的胳膊,瞪大眼睛又高声叫起来,李小幺被她叫的眉梢高挑起又落下,忙直起上身拉着她坐下:“三嫂先坐,坐下说话,紫藤,赶紧给三奶奶倒茶,还有孙大/奶奶!”后面,孙大娘子气吁吁的跟了进来,李小幺忙往旁边挪了挪,让着两人坐下,紫藤和青橙上前倒了茶,端了几样点心摆过来,张大姐探头盯着碟子里的点心细细看了半晌,才转头看着李小幺心疼道:“你看看你,怎么出去一趟瘦成这样?你不是跟着王爷出去的?跟着王爷还吃不好?要不就是那边饭菜不合你口味?那你该捎个信回来,我给寄东西过去,不是说海棠会做饭吗?让海棠做给你吃!怎么能瘦成这样!?”
“我没事,真没事,中间病了一场。”李小幺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含糊着应了一句,冲着点心碟子抬了抬下巴转着话题:“三嫂的点心铺子开的怎么样了?怎么看你见到点心就移不开眼睛!是饿了还是琢磨点心花样呢?”孙大娘子听的笑出了声,李小幺转头仔细打量着孙大娘子,面色莹润细腻了许多,眼神安静柔和里透着喜悦,人虽然还是那么精壮,看起来却比山上时温柔娴静了许多,李小幺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笑道:“孙姐姐漂亮多了!可见铁木是个体贴的!这下我跟孙掌柜也好交差了,只一句话:孙姐姐成亲后,莹润漂亮的如珍珠一般!”孙大娘子被李小幺几句话说的满脸通红,张大姐爽朗的哈哈笑着:“他敢不体贴,我打断他的腿!”
李小幺‘噗’的笑出了声,靠着靠枕,看着得意洋洋的张大姐和脸涨的通红的孙大娘子,孙大娘子推着张大姐,嘴里含糊着也不知道嘟嚷的什么,李小幺见孙大娘子窘的几乎抬不起头,忙笑着转了话题,帮她解着围:“三嫂的点心铺子到底张罗的怎么样了?”
“哪顾得上了!”张大姐踢掉鞋子,往里面挪了挪,将裙子从屁股下拉出来小心的铺好,盘膝坐好了,一幅准备长篇大论的样子说道:“昨天起,咱村里的蚕才进了大眠,我看着没事了,昨天晚上才回的城,可巧,你今天就回来了,我就说,昨晚上我这左眼皮就一直跳,原来应在这上头!这开平府可比咱们郑城冷不少,搁咱们郑城,四月十五,茧子也收下来了!跟你说的一个样,就是长的慢!明天我还得过去村里看着上簇,养了一季蚕,就等着这上簇这两天看收成了,我就说,就没小五/不知道!这开平府的蚕,真是,长的慢,可个大!唉哟,昨天就有这么长了,肥嘟嘟的,别提多喜人了!”李小幺轻轻打了个寒噤,她最怕这种肥嘟嘟的肉/虫子,这大姐说起来倒跟说孩子一样!
“对了,你看看我,说东忘西!赵五哥带着那个缫丝师父,早十天头里就到了,现如今、灶也支好了,锅也支好了,架了也搭好了,就等着收好茧子缫丝了,说起来,张狗子这心眼转的最快,说这缫丝师父只缫一个庄子的丝,那也太不划算了,正好也怕好好茧子缫坏了丝,跑了七八天,把织坊付过定钱的几个村子跑了一遍,说好了,交茧子就成,这丝,咱们自己缫!这么着,我怕那师父一个人忙不过来,赶紧寻了几个灵巧的,先头我还怕缫丝师父不肯教,谁知道就没见过这么好的师父!教起咱们来,简直就是淘心窝子,手把手的说这支锅的讲究,这水的讲究,也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我看二庆他们几个跟过这一季,指定能学个八八九九,小五就是厉害,哪里找的这么好的师父?”李小幺凝神听着张大姐东一句西一句的长篇大论,笑着答道:“哪有这么好的师父?我和他约定了,除工钱外,他若能带出不比他差的徒弟,带出一个,一百两银子!”
张大姐和孙大娘子惊愕的半张着嘴,张大姐伸着手指头叫出了声:“一百两银子!咱村里这一季春茧全卖了,也挣不了一百两银子!你个!”张大姐硬生生的咽回了‘败家子’三个字,直噎的伸了伸脖子,李小幺捧起杯子,喝了几口茶,看了张大姐一会儿才笑道:“想说我败家子是吧?眼光看远一点,别拘于这一季两季,一年两年的,这是长远的生意,你想想,这些人学了缫丝的手艺,往后可是能传家的,就当这一百两银子给大家立家立业了,这么一想,还是咱们占了便宜!这是一,其二,有好丝才能织出好绸子,北平天寒茧好,再加上上好的缫丝师父,才能有好丝,才能织出好绸好缎,这一路下来,这中间的利息至少能翻出十倍来。”
孙大娘子捅了捅张大姐,低声说道:“小五说的有理儿!”
“嗯,还有!”李小幺仿佛想起什么,收了笑容,看着张大姐吩咐道:“你明天去村里,跟大家说明白,凡是学了这缫丝手艺的,从今年七月起,每个月的月例钱就没了,过了这一季春蚕,往后再缫丝,大家按行情该付多少工钱就付多少工钱,各家缫丝挣的钱也都是他们自己的!”张大姐怔了怔,转头看了眼孙大娘子,迟疑了片刻,低声说道:“这不好吧?说好的每个月发月例钱的,说没就没了??????”李小幺似笑非笑的看着张大姐说道:“要拿月例银子也成,每年地里的收成、养蚕的收益、缫丝的收益,还有别的不管什么收益,我也不多抽,每样抽三成,这吃亏的事,不能都让我担着吧。”张大姐连连眨着眼睛,心里打着算盘珠儿笑道:“那我去说说,看他们自己的意思,这月例钱,其实也没多少,没了也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