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

江曦实打实地呆了一下,林镜十分了然地看着她:“宿敌对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可能只在电视剧里听到过,颇有些古时江湖恩怨的感觉是不是?”他给自己续了一杯酒,动作娴熟仿佛已经这样度过了许多个不眠之夜,“林、庄两家之间的羁绊可是比恩怨要厚重上许多。”

夜晚是安静的夜晚,灯光是很适合说故事的气氛,林镜晃动着酒杯中的液体:“说起来可能你不信,林家与庄家本是一家,传自战国阴阳一派。那时候天地人鬼妖之间的界限并不像现在那么清晰。当然,现在在都市之中有的地方他们还是共存的。”

“共存的?”

林镜诧异地看着她,转而笑着说:“你跟着庄令的时间不长可能感触不深,如果不是共存你怎么能看到那些徘徊在阳间的灵魂,还有像狰一样的妖怪呢。哦,不能说它是妖怪,它一直认为自己是神兽。”

“狰……”江曦费劲地想了一下,不太确定问道,“你是说阿宁?”

“是啊,你还不知道它的名字?也是,妖怪们对自己的真名一向很看重,不会轻易暴露给别人。”林镜对随意暴露了阿宁真名这件事很不在意,看上去他两的关系真得没那么融洽,也或许江曦已经不算外人了,“虽说深山老林容易出精怪,但现在这个世界那些光怪陆离的东西们总是喜欢藏在繁华喧闹的都市里。密集的人口是他们的迷彩,可以替他们掩盖偶尔的失控和觅食行径。哦,说得远了,还是说说林家和庄家吧。”

林镜喝了个口酒润润喉:“战国时期百家争鸣,阴阳家也是其中一脉。诸国之战中,他们和其他势力一样贡献了自己不可小觑的力量,金戈铁马之下,术士们呼风唤雨、驱鬼御兽,替自己效忠的君王遮灾挡难和祈问天意。和其他派别一样,随着时间推移人口扩充,阴阳家内部有了不同分支的走向。最重要的是,那时候位于上层的几个术士有了各自追随的对象。阴阳术本来罗列万千,复杂多变,可以说每一个人的术都是与众不同,有着自己特点的。”

“一时间,原本还算得上和谐的阴阳家内部斗争非常激烈,至于何种激烈之法,我没亲眼见过无从描述。”林镜遗憾地耸耸肩,“不过你看现在林庄两家势同水火,你死我活的局面就可以猜想得出当初有多决绝。阴阳家以术为尊,每一任门主并非代代相传而是以术法卓绝选任,直到有一任传到一位庄姓术士。这位大师的名讳已经无从考证,但从庄家记载里可以窥得当年亦是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更是七国之战最后的胜利者秦王手下的国师。”

“国师啊……”江曦小小地惊叹了下,她不由地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庄令。如果他活在古代,那大概便是藏匿在宫观云端之上俯瞰众人的国师一类的人物吧。

林镜看穿了江曦的想法,不得不说这个姑娘的心思好猜又好懂,但更不得不承认她天生的敏锐与直觉。她对庄令的过去一无所知,却义无反顾地跟着他漂泊,难道真的是慧眼如炬看出庄令闷骚外表下一颗火热的心。

“噗。”他把自己逗笑了,摇摇头对上江曦微微迷茫的眼神,咳了声道,“这个人物就是庄家的先祖,从他之后阴阳家逐渐隐没在历史之中,虽然偶尔有东方朔之类的名士出现,但也不过是一闪即逝的火花而已。他们行为低调,更爱行走在黑夜之中。至于阴阳家为何分裂,就不得不提及一个女人。”

“女人?”

“是的,一个女人,一个令庄家先祖神魂颠倒,不惜违背自己父亲定下的指腹为婚也要迎娶进门的女人。”林镜轻轻地怅然叹息,“这个女人据说有着天人的血脉,美得不可方物。同时也是一个将术法玩弄于鼓掌之间,行走在阴阳两界的厉害角色。这样一个女人,你不觉得很危险吗?尤其是对迷恋她的人来说。”

江曦的神思随着林镜的声音游走飘逸开,一束未名的微弱光辉从层层记忆里射出,牵引着她懵懵懂懂走着。

林镜的声音遥远得响起,随着他的话语她看见了一个女人,穿着雪白古服的女人,跪坐在妆台之后,屏风挡住了阳光,也挡住了她的面容,可仅仅那惊鸿一瞥,便觉得理应是个绝色之姿。

她在对镜梳妆,忽然背后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姿,男人穿着红边黑底的礼服,弯下腰来盯着镜中的她,半晌道:“今日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你不该穿成这样。”

那女人手中的梳子一滞,微微侧过脸来娇嗔道:“我就爱穿成这样,别人又奈我何,怎么你不喜欢吗?”

她仰起身子,雪白的双臂从落下的大袖中伸展出,勾住男人的脖子:“你不喜欢我这样?那你娶我做什么?他们都在背地里骂我是蛇蝎心肠的恶女,说我亵渎阴灵,不敬鬼神。你是不是也这么想过?”

那个男人似乎并不善言辞,过了许久才说:“我没有。”

他的双掌摩挲过女人嫩藕似的臂膀,滑落到她背后,将她紧紧搂入怀中:“我爱你,所以才娶你。”

两人呢喃的话语逐渐隐没在喘息声中,江曦太阳穴骤然一疼,像一根钢针蓦地刺了进去。

“江小姐?江小姐?”

林镜将她从混乱之中呼喊了回来,她抬起头对上双关切的双眼,狼狈地捧起水杯大大喝了一口咕哝道:“对不起,我经常喜欢发呆的。”

“哈哈哈,”林镜爽朗地笑道,“没事,我懂,年轻女孩子们听到传说总是容易联想翩翩。不过那个家主与那个女人的故事确实很具有戏剧性。他力排众议娶了这个女人,可是……”

他语调突然一变:“在新婚当夜,那个女人杀了他。”

“啊??”江曦目瞪口呆。

“她用古老秘术杀死了他的身体,却将灵魂封存在尸身之中无法由鬼差带走。”不知为何,林镜的语气中有着微微的怜悯,“她不仅企图将他取而代之成为统领阴阳门的新一代家主,更妄图将他炼成一具绝无仅有的尸王,成为她野心勃勃下的兵戈利器。”

江曦听得入神,喃喃问道:“然后呢?”

“然后岂料那位庄姓家主竟摆脱了她的控制,夺回了自己的意识和身体,带领族中弟子反杀回去。自此,林庄分离。对,那个女人姓林。”

说完这一切林镜像是完成了一个冗长的任务一般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将杯中红酒一气喝尽,握着空酒杯对江曦笑了笑:“我也姓林,我的父亲是现在林家当家人的第三个儿子,而我的母亲则和庄令的母亲是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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