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里的水直到傍晚才完全抽出,沈满带着吴念念跪在坑边,使劲儿地舀,累得胳膊肘都抬不起来。幸好后来,沈满想了个主意,自己另外再挖了个坑将里面的水倒出去,这才彻底解救了自己和吴念念。江秋笛被安排挑水,来回了几趟之后终于也支撑不住,步伐变得紊乱,此刻得到解放便索性坐在了地上,捶腿。
吴念念幽怨道,“别人都是安排什么车夫啊、下人啊干这等粗活,我们却要自己动手……我和沈满也就罢了,可是江少爷明明是贵族公子,为何也没带个下人?”
江秋笛冷冷道,“不必带人。”
“娇气。”吴念念念叨一句,蹲在坑边托腮望,“水已经抽干,谁先下去?”
沈满皱了皱眉,“要不,我先……”胳膊却被吴念念冷不防捉住,吴念念冲着沈满眨眼,又对着江秋笛抬了抬下巴,示意让他先去。
江秋笛缓缓走了过来,觑了吴念念一眼,一言不发地跃了下去。
“这小子倒挺爽快。”吴念念拍着手笑道,“既然他已经下去了,我们也跟着下去吧,免得被人夺了功劳,那么之前的水都白舀。”
直到三个人都下了坑,才知道这里别有洞天。
子鼎陷在泥土里,三人的脚也没在湿泥中。江秋笛面对着一面黑漆漆的泥墙,长眉微皱。抬手去触摸那片泥墙,手上稍稍一用力,但见那泥墙凹陷进去了一点。
“后面是空的。”江秋笛道。
沈满拉住江秋笛的袖子,“当心,这里古怪的很。你先前已经中了邪术,这样贸然进去会不会又出事?不如我们先暂停,等找来了人一起想办法。”
吴念念插嘴阻止道,“不行,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地方,绝不能让别人白白捡了便宜。这后面既然是空的,说不定有什么发现,可能就与崆峒寺的惨案有关!”她说起来两眼发光,跃跃欲试,走到江秋笛的边上,与江秋笛并排而立。
“他不敢推,就由我来推。”
吴念念刚要用力,却见面前泥墙再次往内凹陷,接着便陷了进去。她侧首愣愣望向江秋笛,江秋笛的一只手已经深陷,似乎这墙就是个活物,此刻吞了他的一只手臂。
沈满惊诧,担忧道,“江秋笛,你的手……”
江秋笛面无表情,摇摇头,“毫无知觉,可能没了。”
沈满便与吴念念一左一右拉住江秋笛的身子,想将江秋笛拽出,可还没接触到江秋笛,便被他侧身轻巧避开。江秋笛顺带将手抽出,末了还揉了揉手腕,一脸戏谑的表情。
“你——”吴念念发觉被骗,指着他正要怒斥。
江秋笛却弯腰凑上弄出的洞口前去瞧,片刻后道,“果然另有玄机。”
沈满微愠,“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
江秋笛却很不屑,“妇人之仁。”抱臂靠在一边,道,“崆峒寺的秘密,原来不止在地上,还要深究地下。”
“这是什么意思?”吴念念凑过来一瞧,瞬间就明白了他话中之意,赞同道,“看来我们下来是下对了,沈满,我们三人合力将这小洞挖开一些,等会儿就能够钻进去。”
沈满认真道,“江秋笛,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你如果怕,现在还来得及。”
吴念念飞扬着眉毛,“你就连带着我的事儿一道和这位江少爷说了吧。”
“事情是这样的,我和吴念念两个人,可能是天生的倒霉命,身带邪煞。小则伤筋动骨,大则累及性命……”
江秋笛却很平静,直起身板来。
“我的父母可能是被我克死的,我的兄长在我到来之后也死了,至于其他种种我就不一一赘述,只是告诉你,如果现在进去,可能会发生危急到你性命的事情,你若是害怕,我们退出去还来得及……”
“你们都是命犯计都?”江秋笛冷不防问。所谓计都,便是煞星。
沈满与吴念念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江秋笛默然一阵,道,“走吧。”说着便毫不犹豫地扒开泥墙,抢先一人钻了进去。
沈满与吴念念错愕,没想到这人在听说带着两个倒霉鬼后竟然无动于衷,难道真是艺高人胆大,不惧被沈满等拖累?
但事已至此,两个人别无选择,只能跟着江秋笛一道钻入这地下暗道。
江秋笛在前领路,这道曲曲折折,蜿蜒幽暗。刚走了几步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人在黑暗之中便会觉得孤立无援。吴念念从后牵住沈满的手,道,“我们千万别走丢了,这里像是个迷宫。”
“这里路面潮湿,长满了青苔,偶有水滴从上渗漏,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走过了。但是我们走了这么久,却不见尽头,可见这里工程浩大,是有人特意开采挖掘的,而且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沈满分析道。
说话间,原本幽暗的地道兀然地出现了一道亮光,江秋笛的少年脸庞在这一片冷光之下越发俊秀。在这一瞬,吴念念不由得道,“这小子长大后不知道会伤多少姑娘的心。”
沈满含笑点头,“说起来老天还真是不够公平,似乎长相好的人天分都不会差。”她说着扭头去看吴念念。吴念念一愣,脸色羞红地转到一边。
“江秋笛手里拿着的是夜明珠。”
沈满一愣,颔首道,“简直就是又一个……某人。”
“某人是谁?”吴念念问。
沈满含笑摇头,“是我的一个朋友。”
吴念念见她不愿意多说,便往前走。
江秋笛无视他们,沿着通道一路往前。通道越来越狭窄,从先前的开阔空间,到了后来窄小的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道。狭道是倾斜往下的,越是往下就越是潮湿。头顶上有寒冷刺骨的水滴落下,通道壁面上也沾了发着臭味的水渍。黏黏糊糊,又潮又闷。
“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吴念念问,“先前走的路面开阔,明显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但到了这里,地面凹凸不平,墙面也明显是被水流冲刷形成的,凹凸不平……”
江秋笛的声音从前头传来,“用镜棱。”
吴念念一愣。
江秋笛回过头,由于中间隔着沈满,于是只能从缝隙间看着吴念念的眼睛,“你已见过宁纯用的术法,如今应该用镜棱使用同样的手法来让这地下的虫子助我们一臂之力。”
沈满耳边掠过了钟非说的一段话,他说,有些人能够瞧过一眼便学会别人的绝技,看来当时钟非并非胡扯,而是确有其事。这个会镜棱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吴念念。
吴念念呆愣了一瞬,再抬头时,目光已变得清澈冷冽,“你难道是故意走错路来试探我?”
江秋笛沉默,冷冷道,“随你怎么猜。”
吴念念看了眼沈满,问,“你怎么想?”
沈满如实道,“我想你是五行门的人。”
话一出口,周遭的气氛瞬间就变得紧绷,原本就狭小的空间里,近在咫尺的几个人,各怀心事。江秋笛显然没想到沈满会在如今的情况下将吴念念的身份挑破,眼眸动了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吴念念等着沈满良久,目光里涌动着某种情绪,忽然哈哈笑了几声,用异常温柔的声音问她,“你们怀疑我?”
“你的确很可疑,”沈满道,“但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因为我们真的走错路了。”
吴念念冷笑,“你认为我是五行门的人,为何还有胆子让我跟着你靠你这么近,不怕我害你吗?”
沈满摸索着墙壁,回道,“你有无数次机会害我,但你却没有,说明你并没有想要害我的意思。我并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但是我清楚,你对我没有恶意。”
吴念念咬住了下唇,捏着手停了好一阵儿,然后苦笑一声,“你这人,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江秋笛皱眉道,“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