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吃饱喝足将要离开,小李爷小心地折了半片金叶子交给小二,小二诚惶诚恐地接下算是付了这顿酒钱。临走的时候,沈满看见那个方才来蹭吃蹭喝的山羊胡子走到了那对母女的边上,笑着搭上了腔。那对母女先是谨慎,再后来又微笑着让他入座一同吃饭。
小李爷摸了摸下巴赞赏道,“这小山羊胡子还真蛮会说道的,蹭吃蹭喝的一把手呀。”
唐玖月一边下楼一边淡淡道,“各取所需罢了。”
像小山羊胡子这样的坎客经常有,他们常出没在都城最繁华的街道和最繁华的酒楼,一遇到衣着光鲜的外乡人便主动凑上来说话。在向他们透露消息的同时蹭上一顿丰盛的菜品,有时甚至会得到一点奖赏,这便是他们存活的手段。
沈满摸了摸脑袋,“我怎么觉得近来见到的人都很眼熟,但着实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连依曲指敲了下她的额头,笑道,“像你这样的笨蛋,天资不够,也不怎么勤奋好学,我瞧着是前途无望了。”她瞄了眼唐玖月,“你们俩真的不像是姐妹,有这样聪明的姐姐,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笨拙的妹妹?”
她顿了顿,仔细打量沈满,“不过奇怪,我瞧不出你姐姐的面相也就罢了,她是神人。但怎么也会瞧不出你的?虽然知道你命中犯煞,是个十足的倒霉蛋,谁挨近你谁倒霉。但若再要仔细看,却是再也看不出什么……实在奇怪。”
小李爷收好金叶子,花钱等于割他的肉一般,作出无比痛惜的表情。但听见连依这些话,也凑上来道,“莫说你,连我也看不出他们的命数,但这唐小姑娘的面相的确有些悲惨……”然后拉了拉连依的袖子,躲到一边,“我们还是不要太接近。”
唐玖月已经走到了楼下,仰头见到这几个人别别扭扭的,纤眉微蹙,“还不下来?”
沈满已经被说习惯,摇了摇头不理二人,听见唐玖月的叫唤便急忙下楼。甫一下楼便亲昵地挽住唐玖月的胳膊,灿烂地笑着道,“只有你不嫌弃我。”
唐玖月没有听见他们方才的谈话,顿时只觉得奇怪,低头瞅瞅沈满挽住自己的手,略一迟疑,还是没有推开。
“小李爷,带路。”她道。
小李爷没好气的说了声“是——”,然后就走在了前头。
连依一路上都觉得别扭,小李爷独自走在前头,沈满挽着唐玖月,只有自己孤零零地走在最后,像是不合群的小丫头。东瞧瞧西看看,见到一并不起眼的府邸前围着一大群人,连依顿住脚步,踟蹰着要不要过去看看。
“这是唐门监的府邸。”其中有人絮絮叨叨说话的声音传来,“往日都没有这么热闹的,今日还真是奇特了。”
“那是当然,往日没人要往气象门去,今日可大不一样。有人传出风声,说唐门监府邸中会出一道难题,乃是今年大考的题目之一。”
“唐门监主管气象门,是阴阳监最冷门的门道,能出什么大题?”
“这你可有所不知,虽然气象门是冷门,虽然这里是唐门监的府邸,但是要出的却是关于天文门的题目!”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看这里的人,此事十有*是真的!”
连依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结果听了半天发觉他们谈论的还是大考的事情。回头看着那几位悻悻道,“走吧,没什么好瞧的。”
唐玖月的目光停留在唐府的门匾上,足足看了半刻,一向沉寂无波的眸子里竟有些情绪在浮动。但她可以克制的很好,但连依看完了热闹想要走的时候,她也是头一个点头转身要走的。
沈满看着她的侧影却在想,这个唐门监好像叫唐会元,之前曾在苗寨中听过。唐会元应当是唐玖月的叔叔,说是那时候的唐玖月投奔了她叔叔。但是在梦境之外,从未听过气象门还有这么一位和唐玖月托亲带故的门监,是唐玖月故意隐瞒,还是说这位叔叔早已不在?
气象门主管的是气象,根据四季、二十四节气、天时来预测风雨,旱涝、虫灾等自然更迭现象,制定《农历》来指导耕种。说是冷门,是因为进入气象门的人实际上没有什么实权,面对的多数是地方的农业衙门和农民,而这些也都是最穷最穷的地方和人民。
据说唐会元这样的气象门官员,也经常下田耕种考察,衣袖上还打着补丁,看起来非常寒酸,与太阁之中的人的奢华完全不能比拟。
小李爷带着三个女子进了唐府附近的一个三进小院,院门开口在小巷子里,前面临街竟然没有门,故而与大街主干道上的其他府邸相比显得格外低调。
这条街上住的人非富即贵,即使是富商若没有朝中之人做后山也是不敢将宅子安置在这条街上。
宅子外部看起来低调,但一进到里面,就觉得布置独特。不说这小院子地上铺着的是太湖运过来的鹅卵石,就说这竹子也是从遥远地地方运来的湘妃竹,价格不菲。
几个人安置下来之后,唐玖月将他们都聚在一起,目光扫过在场诸人问,“你们既然一路朝着都城而来,必定也是为了见邹衍大门监,现在可否告知你们打算如何求见他?”
“谁说我们是来见那个老头子的?!”小李爷仰着头恨不得鼻子朝天以表示自己对邹衍的嗤之以鼻。
“连你们周公子都无法解的毒,普天之下除了邹大门监外我实在想不出旁人。”唐玖月睨着他,微微一笑,“你们五行门想来行踪隐秘,此番却兴师动众来到都城,明知道都城是最危险的地方,你们却不惜成本……”
沈满听着有理,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既安排好了宅子,又打通了渡口的官员。可见是有备而来,但五行门和阴阳监水火不容,贸贸然来此,必有不得已的原因。唐玖月说的有理,瞧着那周公子一行必定是为了替少妇求医问药而来。但那少妇此刻已经服了自己的血做的药引,应该已经好了吧?
沈满脑海里浮现她的面貌,不由得有些遗憾、有些难过。
唐玖月注意到了沈满的脸色,轻咳一声转了话题,“如今你们夫人已经得救,之前想的法子打点过的人放着也是浪费,不如说出来让我听听。你们夫人只有一条命,但画舫船舱内可是几十条活生生的性命,难道你们竟一点也不怜惜?”
小李爷脸色的表情松动,连依在一边鼓噪道,“小李爷,唐姑娘说的有理,既然有法子去救他们,为何不去救?说起来也是几十条无辜的人命。”
沈满打量唐玖月,她总觉得唐玖月另有办法去见邹衍却绕了弯子去劝这两个人,有些不合常理。
唐玖月似乎感应到了沈满的眼神,抬眸一瞥她,沈满接收到她的眼神,浑身一颤,弱弱地垂眸看着自己的膝。
小李爷抓了抓头不耐烦道,“好了我告诉你们就是了,但是这个法子现在已经行不通。”他一抬头,就见到三双晶亮的眸子发着光盯着他,看得他浑身一阵发毛。
“现在不正是阴阳道大考么,我们派了几个人去参加考试,只要赢了不就能见到邹衍了么。”
“就这么简单?”连依问。
小李爷白她一眼,“你以为这很简单呀?”
沈满若有所思道,“这的确不简单,阴阳道大考绝非易事,能到最后见上大门监一面更是难上加难,你们五行门的人能走到那一步吗?就算侥幸走到了那一步,邹衍见了你们的人,但能保证他一定会答应你们去救你们的夫人吗?这一切变数太多,这法子肯定不是好法子。”
唐玖月勾起唇角一笑,又瞥了沈满一眼。小李爷心高气傲,用激将法是最合适不过的,小满懂得以退为进,足以见她的长进。
小李爷果然中计,急匆匆地道,“你懂什么,我们既然这样计划自然是有把握的。首先必须要见到邹衍,报考那些热门的门道必然竞争对手众多又引人瞩目,所以选择的肯定是冷门。譬如气象门——”他特地打量了唐玖月,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一点东西,但是唐玖月云淡风轻,没有丝毫动容。
小李爷放弃观察唐玖月,继续道,“我们在气象门和角徵门放了不少人手,相信总有一门能够进入到复试,只要到复试,就能见到邹衍。”
“见到之后呢?”沈满追问。
小李爷冷笑着伸出手,接着紧紧一握毅然道,“见到之后,我们便活捉当朝大门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