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海安城有一个村子叫丰盛村,虽然名字起的好,但它一点也不丰盛,人多地少,有限的资源造成村民勾心斗角,明抢暗偷,今天我偷你两棵白菜,明天你顺走我一捆葱,穷山恶水出刁民你听说过吗?说的就是那里。为了一点利益,他们可以争得头破血流。在那种地方,谁的拳头大谁就能占到便宜。”年代抬起头,自嘲的笑了笑。

“村里有个青年叫年二柱,日子过得比普通村民更苦,在他14岁时候,他父亲死了,母亲撇下五个孩子改嫁,这五个孩子,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才四岁,年二柱排行第二,这个家过得日子,可想而知。”

江晚头一次听年代说自己家的事,立时忘记了昨天的不快,善良的本性占据了上风,脱口而出,“这个女人心好狠。”

“确实,虽说人都是自私的,但她做的太过分了。”

“老大的性格有些像他母亲,也是自私透顶,这个家全靠14岁的年二柱撑着,他出去卖苦力,拉板车,做小工,只要挣钱,他什么都肯干,幸好,他个子高,力气大,能吃苦,这个家没散,也没有孩子饿死或送人。”

江晚的眼眶湿润了,像她这种衣食无忧的富家千金,从来没过过一天苦日子,年二柱的经历立即撩起了她的同情心。

“后来,老大找了一个外地逃荒的女人,非要分家单过,于是,本来就不大的一间破屋子一分为二,东面分给了老大,西面年二柱领着三个年幼的弟弟妹妹过活,日子更苦了。”

“就这么熬啊熬啊,弟弟妹妹总算长大了,年二柱也二十多岁了,到了结婚的年龄,可这个家又有哪个女人愿意嫁过来?”

“年二柱的命好,遇到了一个从鲁东来的女子,叫代淑琴,不嫌弃他,两个人组成了家庭,把三个弟妹养大成人,看着他们结婚生子。”

“或许是好人有好报吧!年二柱夫妇认识了一个鲜族人,那人见年二柱老实厚道,日子过得太苦,就把制作鲜族打糕的手艺传给了他。”

“从此,年二柱夫妇靠卖打糕为生,每天凌晨2点起床,晚上6点收摊,风吹日晒,还要躲避城管,忍受地痞的欺负,一点点,他们的日子好过了些。”

“打糕你吃过吗?就是糯米制成的甜食,里面裹上花生、豆沙,很香很劲道。最开始一斤卖3块钱,后来物价涨了,卖5块钱,7块钱,他们靠着卖打糕的钱,把他们的儿子培养成人,送进了大学。”年代的声音几乎没有起伏,脸上平静的吓人,“他们的儿子也算争气,从小学习就不错,因为个子高,学习打篮球,靠着高考体育加分,进了燕京经贸大学。”

“你别说了,年代,我不知道你原来过得这么苦,对不起,呜呜,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生自己的气,昨天席雅说的没错,咱们在一起三年,我从来考虑都是自己,我太自私了。”江晚哭成了泪人,双手紧紧搂住年代。

年代一笑,拍了拍江晚的头,“别哭,哭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这个世界从来就不相信眼泪。以前我不敢把我家情况说出来是怕你瞧不起我,现在我懂得了,有这样的父母是我的骄傲。”

“小晚,你现在理解我为什么不能留在燕京,不能陪你出国的原因了吗?”

江晚泪眼婆娑的点着头。

“那就好,明天送你走后,我就要回家了,他们养了我22年,也该到我回报他们的时候了。”年代的手指划过江晚黑缎子一样的长发,语气平淡的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我,一定会给他们最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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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载有江晚的波音777渐行渐远,年代背着简单的行李,一个人去了火车站。

这个年代还没有高铁,从燕京到安城要坐一晚上的火车。

年代一上车,便将自己买的熟食白酒拿了出来,喝了一瓶扁二,啃了一个猪蹄,吃饱喝足,往卧铺上一躺,呼呼大睡起来。

再一睁眼,天亮了。

火车缓缓停下,年代随着人流下了车,检过票,走出火车站,安城站前广场便展现在面前。

广场很大很空旷,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五彩抽象雕塑,围绕雕塑的是一个音乐喷泉,每到傍晚,伴随着音乐声,就会有水柱冲天而起,变化各种造型。当初政府耗费巨资修建这个广场,确实极大的提升了安城的城市形象。

年代脚踏花岗岩方砖,向四周望去,当他的目光转到东南角时,笑了。笑着笑着,几滴水落在灰色的花岗岩上,转瞬即没。一个穿着白色大褂的中年妇人推着板车站在路边,正在吆喝着叫卖鲜族打糕。晨光打在她的脸上,那一道道深深的褶皱像峡谷,像沟壑,刻在年代的心里。

现在是早上七点,早高峰期间,路上的行人很多,不时有人停下脚步,买两块打糕当早点。

中年妇人一个人忙的不可开交,切刀,上称,收找零钱。

“这三块打糕8快2,收你10元,应该找你……”中年妇女一口浓重的鲁东口音,皱着眉头按动手上的计算器,还没等她按完,身后一个声音传入耳中,“抹个零,收您8块,找2块,吃好您再来。”

中年妇女头都没回,一脸的皱纹瞬间便笑开了,麻利的将两块钱塞到眼前顾客手里,“我儿子回来了,给你抹个零。”

顾客像占了大便宜一样,满足的走了。

中年妇女一回头,“臭小子,上次打电话不是说早就能回来吗?我在这等了你好几天。”

年代熟练的将自己的行李往板车下方一塞,转头笑嘻嘻道:“学校非要树立我当典型,走不了啊!谁让你儿子这么优秀呢!代淑琴同志,你不是总教育我要舍小家顾大局学业为重吗?”

“你就臭贫吧!”代淑琴举起手,习惯性的想吓唬吓唬儿子,可是一伸手才发现,自己需要踮起脚才能够到儿子的头。

“妈,我来收钱,你只管上称,咱娘俩合作,肯定能早早把这车打糕卖完。”年代站在板车旁,直着腰,仰着脸,像个骄傲的将军,高喊道:“打糕,打糕,纯手工传统鲜族打糕,无任何添加剂,绝对的绿色食品。”

说来也怪,年代喊了几声,摊子前的人立刻多了起来,大多数都是年轻的小姑娘,一个个装作漫不经心的挑选打糕,但暗地里全都偷偷瞄着年代,连刚买的打糕忘了拿都浑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