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假村外一片寂静,长长的小路看不到任何车辆和行人,年代背着沉重的背袋,一步步向外走去,要想找到车,必须要走到外面的公路上。这段距离步行的话,至少要半个小时。

年代心里有些着急,照这个速度,恐怕天黑之前他也出不了蓉城。

滴滴……

年代猛然回头。

其实在出来前,他找到了度假村领导,愿意出高价请他们派车把自己送到影秀镇,可司机早已经吓破胆,无论年代出多高的价都没人肯去。

难道是有人良心发现了?

一辆挂着川A牌照的白色小轿车停在他身旁,车窗户摇下,苏锦那张魅惑众生的禁欲脸露了出来,“上车。”

年代心里一惊。

她怎么到这里了?难道在跟踪我?

一瞬间,万般思绪立时在脑海中翻滚不休。

苏锦见他迟迟不动,有些不耐烦了,“如果你不想一直走出去,就快点上车。”

形势紧迫,容不得年代分析判断,他只能照办。

“你是不是要去震中心?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带你一起去。”苏锦的眼神从来没有这么锐利过。她从度假村的前台获悉了年代要去影秀镇,便开车追了出来。她一定要弄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年代略一迟疑,“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只是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她知道了多少。

“坐稳了。”苏锦一踩油门,小车箭打似的蹿了出去。

苏锦的车开的又快又稳,不多时便驶上了公路。年代肚子里有无数个疑问,却没有开口,这位小姐姐一看就不是善茬,估计问了也是白问。

道路两边汇集着大量的人群,这些都是被地震吓得不敢留在家里的人,他们停留在空旷地带,或是小声交流着关于灾难的信息,或是焦急的一遍遍拨打电话,寻找安慰远在震中的亲人。

整座城市都陷入到一种恐惧与无措之中。

苏锦熟练地转动方向盘,在蓉城的大街小巷中自如穿行。一边开车,她还一边对着蓝牙耳机说着什么,看起来像是在为去震中找人托关系。

直到她打完电话,年代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你对这里很熟?”

苏锦目视前方,没有看他,“我的工作室叫什么你忘了?”

年代恍然大悟,苏锦的工作室叫锦官,而蓉城又有个别称叫锦官城。

“我奶奶是蓉城人,小时候,每年我都要来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苏锦这句话说完,车开到了一处兵营的大门外。

正对着兵营大门的道路一侧,十几辆草绿色军用卡车整整齐齐停成一排,几百名士兵默默的站好队,正一个接一个上车,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异常凝重。

这么多人,这么多车,却没有发出一声声响,场面静的吓人,一股紧张至极的气氛扑面而来。

“我刚才打过电话,现在蓉城通往文水的道路因为山上落石已经中断了,现在整条公路已经被军方控制,除了救灾车辆,其余的一律不许通行,我们要想过去,只能求助军方。”苏锦像是在解释什么。

大门里跑出一个穿着迷彩服的军人,精悍干练,腰板拔的直直的。他到了苏锦车前,仔细看了看车牌,然后绕到司机位置,敲了敲车窗。

“就是你们要切震区?这都啥子时候了,好好呆到屋头要不得吗?”军人满脸不耐,一嘴的川话颇不客气。

苏锦和年代同时下车。

“您就是黄连长吧?李团长和我说到这里找您,给您添麻烦了。”苏锦难得的低姿态了一把。

“我是副连长。”这位黄连长好像对他们有很大成见,“现在震区黑人得很,余震还在发生,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切了。”

年代急忙解释道:“黄连长,我到震区是为了寻找两位国际友人,他们在影秀镇捐建了一所希望小学,是很有爱心的慈善人士,现在失去了联系,公司上下都很着急,所以派我去寻找,另外,我也想去那里尽一份力,帮灾民做点什么。”

听到希望小学这几个字,黄连长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但还是硬邦邦的回道:“等哈儿你们坐我的车,丑话说到前头,虽然李团长让我保护你们,但震区形势千变万化,到时候我不一定有时间。”

“没关系的,我们有自保能力。”年代和苏锦异口同声。

“在这里等到起!”黄连长转身离去。

年代看了看苏锦,“你也要去?”

“你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别忘了,我是半个川东人。”苏锦白了他一眼。

“你把后备厢打开,我把千斤顶带上,到时候说不定能起点作用。”在年代前世记忆中,大多数获救者都是从倒塌的楼房下被解救出来的,一个千斤顶能顶的上几个壮汉。

十分钟后,年代和苏锦坐上一辆军用越野吉普,黄连长亲自开车,跟随浩浩荡荡的车队出了兵营,向震区进发。

一开始车队行进的速度很快,一路畅通无阻,但当出了蓉城市区,上了213国道后,速度就降了下来。从蓉城方向赶往文水的私家车数量很多,占用了大量道路。

黄连长气的直按喇叭,大骂道:“你们这些人跟到爪子嘛,只晓得添乱。”

年代和苏锦只能尴尬的把头转向两边,声都不敢吭一下。

好在很快有地方的交警赶来,在他们的指挥下,私家车被限制通行,军方车队呼啸而过。路两边,全是从私家车上下来的人,他们拼命往军车上扔着小纸条,名片。

“领导,我父亲在WS县城东大街,叫刘茂才,你们要是找到他,麻烦你给我来个电话。”

“兵哥哥,我孩子在北水中学,叫康晓迪,名片上有我的联系地址。”

这些人焦急无助,甚至有人泪流满面,他们做梦都想插着翅膀飞回家乡,寻找失联的亲人。可是现实环境如此,他们只能无奈的等待。

一开始暴躁不休的黄连长也不说话了,他的手上现在多了十几个纸条,都是托他寻人报平安的。

“这该死的地震,我日你仙人板板!”这个铁打的汉子只能把满腔怒火发泄到方向盘和油门上。

夜幕降临,车队继续前行,雪亮的灯光照亮了前方道路,带着无数人的嘱托,赶往未知的前方。

车队驶入山区,速度慢了不少。道路状况十分恶劣,左边是万丈悬崖,右边是陡峭的山壁。在车灯的照射下可以清晰的看到路面是有很多碎小的石块,头顶处,依然经常有松动的石块从山上滚下来,如果砸到车上后果不堪设想。有几辆抛锚的车停在路边,车窗被石块砸的粉碎,也不知道车里的人情况如何。

黄连长睁大了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前方道路,不敢有半点疏忽。

幸亏有当地出动的几台铲车在前方开路,车队这才能勉强前行。

“不好!”伴随着黄连长一声惊呼,一块一尺见方的石块从天而降,正落在吉普车前面。

黄连长向右猛打方向盘,好在车速不快,军车的制动性能又好,这才堪堪避过石块。吉普车的右侧车门擦着石壁划出一道火花,发出吱吱的怪声。

年代和苏锦都被吓得不轻,苏锦脸色雪白,嘴唇轻颤,已经说不出话了。年代稍好些,但心脏扑通扑通急跳,半天也没缓过来。他前世对这场灾难的记忆只停留在敬礼男孩、可乐男孩,猪坚强和那个用生命保护孩子的母亲身上,感动过,也流过泪。但这次亲身参与,才体会到真正的艰辛。

这随时都有可能把性命丢掉啊!

“MMP!”黄连长骂了一声,把车停下,一个人跑到后面,将石块推到路边。

劫后重生,车队继续前行,可是没过十分钟,车队再次停下来。

一块足有三米见方的巨石横在马路中央,将道路完全阻隔。

黄连长再次骂骂咧咧的下了车,几分钟后,他跑回来,脸色不善,“路断了,车不能往前开了,我们连队要连夜抄小路过切,你们两个搭车回去嘛,我没得空陪你们。”

“你个龟儿子别瞧不起人,老子已经忍了你一路了。你去震区救灾,老子也不是去玩的,要走快点走,老子不用你管,就是爬,老子也会爬到震区的。”刚才还被吓得半死的苏锦突然爆发,纯正的川味脱口而出,一连串的老子将黄连长噎的半句话都没有了。

双方僵持了老半天,黄连长脸上的肉跳了几跳,一跺脚,“要切就跟到我。”

年代背着背袋,跟在苏锦身后,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山路上。刚才那一幕还让他震撼不已,这位苏大才女还真是个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