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舅来了,老妗子也来了,还带来了孙子,孙女儿、小女儿张素妍。
王张氏头上缠着绷带,躺在炕上直“哎哟”,自是做不了饭。
婆婆是因为被自己的女儿追着要鸡蛋摔的,马惠恩自知理亏。如今丈夫的老舅老妗子被叫来,闹不好就是一场大风波。
马惠恩只好从自己家里拿来粮食,用好吃好喝来赔罪,想用精米细面息事宁人。
哪知一行人好吃不撂筷,在这儿住起来了。
王张氏本来人就张狂,这一回屎壳郎钻食盒里——逮住礼(理)了,怎肯善罢甘休!让娘家弟弟到处送信儿,三姑六姨、亲叔伯堂叔伯姊妹,外甥男女,都串着花花地来看她。今天这拨儿,明天那拨儿,哪一拨儿也得吃了饭走。
马惠恩天天自带粮食在这边做饭。米、面吃光了,就做玉米面儿粥;玉米面儿也不多了,为了不断顿,稠粥改成稀粥,淀粉窝头里的玉米面也越惨越少。
就这样,来看的人仍然不断,老舅老妗子仍然不走。
原来他们村食堂里的粥比这个还稀,并且按人供应。在这里吃了,把自己的一份省给家里人,一家人都少挨些饿!
人们把算盘都打在了马惠恩身上,都想在她这里揩点儿油。反正你没了有白头发老奶奶给,我们却难得一遇,真希望这样的事情多发生一些,我们也好蹭顿神家给的饭食!
马惠恩却愁得没法儿,每天在饥饿和煎熬中度日。
腊梅回到十一队时已经是晚上,队长王贵兰没在,看门的吴一吱儿和看仓库的老马猴子,对她说了队上和村里的情况:
“村里的人们捡拾不到玉米粒儿,又出现了饿死人的情况。人们知道咱队有粮食,堆在仓库门口,愣逼着队长开仓放粮。”老马猴子十分惋惜地对腊梅说:“不给就砸门抢。队长只好打开门,让他们弄走了一多半儿!”
腊梅:“不用怕,白头发老奶奶回来了,我们队很快就有粮食了。”
吴一吱儿:“白头发老奶奶说没说还给别的队撒粮食不?”
腊梅:“说了,白头发老奶奶不会看着人们挨饿!”
老马猴子:“撒就好!人们都饿疯了,要是光给咱队上,还免不了来要!”
两个人去休息以后,腊梅在空间通道里来到仓库,给十一队灌了两囤玉米。
她觉得队长王贵兰开仓分粮做的很对。大饥荒之年,粮食就是命,每队给点,王店村就能少饿死好多人,这样就弥补了自己在外面待的时间长的弊端。
参加了《红云大道》,有时候时间就不由自己安排了。给十一队多预备一囤,万一再有类似情况,队长王贵兰分着也不心疼。
灌完了队上的,又给十一队各户分了些。上次给的够吃半月的,这才过去了七、八天,估计各家还有富裕。
有富裕也的给,再去了《红云大道》,还不知道待几天,不能因为这个让队上的人们挨饿。
黎明时分又在王店村其他队的场院里撒了玉米粒儿。这次撒的比哪一次都多,她知道人们都在饿肚子,多撒一些,弥补这几天的空缺。
也只能用“撒”来代替,王店村十三个生产小队,五、六百户人家,她送不过来不说,各户的情况她也不熟悉,不知道怎样分配。
这样大面积撒,没粮食吃的人自是重视。费点儿工夫捡拾,总比没有强得多!
撒完玉米回来刚睡下,就被王晓华叫醒了。
原来,王晓华一早就被母亲叫醒,母亲让她和哥哥王贵强、姐姐王晓玲一块儿去推碾子。说昨天晚上白头发老奶奶给了玉米,正好轧来煮稠粥。
王晓华激灵,一听说白头发老奶奶又给了玉米,知道白头发老奶奶回来了。腊梅是跟着白头发老奶奶一块儿去的,腊梅也一定回来了。碾子也不推,就来找腊梅。
“你怎么这才回来?”
王晓华一见腊梅就哽咽上了。哭着把家里发生的事情对腊梅说了一遍,然后说:
“腊梅,你说白头发老奶奶是不是怪罪我们了?过去给的都是玉米面儿,这次给的是玉米。是不是因为我娘把粮食全给了老院里而惩罚我们哩?”
腊梅心想:我也知道推碾子辛苦!昨天晚上才回来,因为没有时间去加工,才给的玉米粒儿,没承想她想到这里来了!
不过,王晓华的话却提醒了腊梅:母亲马惠恩性格懦弱,在这个家里逆来顺受惯了。即便分家过了,也摆脱不了婆婆的欺负。粗活累活都是她的事,有好吃的先孝敬公婆。
这样的品德本来是好的,要是搁在前世现代,一定是人人敬仰的好儿媳妇。
但这是大饥荒之年,非常时期,东西有限。又赶上王张氏不明事理,贪得无厌,恨不能把好东西全霸占过去。
面对这样的恶婆婆,要再一味地忍让、迁就,吃亏的是自己,还有自己的一家人!
上次多给了点儿米、面,却害得母亲劳心费力,亲自做给亲戚们吃。东西多了,不但没让母亲幸福,反而增加了痛苦,把母亲推向被奴役的地位。
现在到处都在挨饿,亲戚们走动的也少。这里可好,成了他们的揩油站了,七大姑八大姨外甥男女都来了,还都坐等着母亲伺候。
自己给东西,劳累的却是自己的母亲,自己是不是成了大傻x!
“现在还有人住在老院儿里吗?”腊梅问王晓华。
“有!”王晓华嘴撅得能拴住驴:“舅爷爷和舅奶奶,还在他们的孙子孙女。这也倒罢了,最可气的是舅奶奶的女儿张素妍,都十八、九岁了,也住着不走。说是在这里照顾她爹她娘,吃了饭就在屋里坐着,连个锅碗儿都不刷。”
腊梅:“她爹她娘有病?”
王晓华:“屁病,找借口呗!把我娘气得够呛,又说不出来,光干生闷气。我们要过去说理,又不让,怕火上浇油。祸是我闯下的,我们也不敢甚甚的。腊梅,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腊梅:“你们轧了糁子没有?”
王晓华:“还没有。哥哥和姐姐在碾棚里等着哩,前头还有两户。我看呀,轧完了也到了吃饭时了。”说着,眉头拧成了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