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的气息还残留着有迹可循,关宗一路大步流星地飞跑过去,直到穷奇的气息被巷子口煎饼果子、凉皮、烧烤等街边小吃的味道给掩盖住。

菜市场味道一向很重,又正赶上午休过后,一地垃圾,各式小吃都卖了好几回了。这些小吃摊就摆在九中对街,跨过一条三车道的大马路对面就是人来人往的九中。

关宗站在马路边上的防护栏边上掏出罗盘,指针转了转,没往学校指,指着反方向,还好穷奇没去学校,不然又得大闹一场。

他把罗盘塞进屁股后面的口袋,拎着郁煌走进小巷子里。

里头摆摊的小贩显然没碰见什么奇怪的事情,一个个吆喝张罗得热火朝天,手里头摊煎饼的摊煎饼,称重的称重,一脸喜色,关宗随便挑了个没太有生意的老大爷问道:“刚才有没有看到一团黑雾?”

那老大爷上上下下把关宗打量了一遍,说:“你这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也跟那些学生一样来抓鬼迷信啊?我这都一大把年纪了都不信这个,这些个小年轻,真的是越来越不行了,谁还信鬼啊,要真有鬼,我老伴儿怎么还没回来看我啊?”

郁煌:“……”

他老伴儿冲郁煌裂开嘴无声地笑了笑,眼珠子啪得一下掉了下来,郁煌眼睁睁地看着老大爷的手穿过他老伴儿的身体拿出一团面开始揉捏。

关宗面无表情地拎着郁煌往另一边走,他忽然看见一辆三轮车上挂着团黑雾,他蹲下来,在三轮车边拎起那团黑雾在手中揉搓了一下。

卖冰糖雪梨的中年男人哈出一口白气,跟看神经病一样看关宗:“哎哎哎,这位,你干嘛呢?蹲在我车旁边捻啥呢捻?”

关宗把手指凑在鼻子旁边嗅了嗅,果然是穷奇的气息,他抬高了手在空气里抖了抖,盘绕在指尖丝丝缕缕的黑气逐渐消失,大概都往一处飘荡而去。

中年男人见鬼了一样瞪大眼睛,刚要说话,就见关宗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说:“来碗冰糖雪梨。”

黑气消散的方向上几乎没什么建筑,就只有一排破破烂烂的门市房,唯一一家门市房比较新,门面看起来还挺时尚。

窗户上贴着过年的窗花,大红的喜字特别洋气,连年有余,富贵吉祥,大红灯笼下放着几盆四季常青的观赏盆栽,还有几盆腊梅,米黄色的花瓣迎风舒展,美得很。

这间店铺跟其他的店铺相比有些格格不入,倒像是听着下里巴人忽然冒出来一首阳春白雪,是叫人耳目一新但就是莫名古怪得很。

郁煌瞧那门上的布局也挺讲究,说道:“这家处在龙穴上,却又偏偏选了这么一个门庭狭小的地方,且门不往人气足的地方开,倒往背阳的地方走,真是奇怪。”

关宗在风水方面并不在行,但是听得多了也懂得一点,郁煌说的那些他也觉出来了。

一般商铺选址都有讲究,好的商铺“龙、穴、砂、水、向”五诀一应俱全,差一点的商铺也得占上那么一二,可这间店铺确实古怪,明明是好风水的位置却偏偏被他刻意打造成了阴宅。就像是有个皇帝他占着大好的皇宫不好好装修非得弄成个贫民窟的感觉一样……缺心眼吧这是?

那是间咖啡店,关宗推门而入的时候闻到的却不是咖啡的味道,而是一股子旧书才有的淡淡馨香。他举目四下看去,整个店内装修风格与外面完全不一样。

外面大红喜字高高挂起,内里头却充斥这一股沉闷厚重的历史气息,三面墙上都用格子摆放着很多装饰物,有器皿,有书籍,有人偶还有一些郁煌也说不清是什么东西的小玩意,唯一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很旧,而且或多或少有一点残缺。

店铺内一个小哥正在擦咖啡杯,见到关宗的时候把杯子放下,笑了笑,小声说:“随便坐,要喝点什么?”他指了指吧台背后的菜单,推荐道,“今天卡布奇诺打折,第二杯半价,要不要来一杯?”

第二杯半价。

郁煌心里一跳,以为对方看穿自己的身份了,那服务员小哥看着郁煌说:“你这只宠物真可爱。”不是郁煌熟悉的语气,对方好像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妖怪肯定不是,是不是驱魔师那可没准。

关宗环顾四周没发现什么异样,店里坐着几个学生,有的在看书,有的在做卷子,有的在玩单反,对着咖啡厅拍来拍去,角落里几个女生凑在一块儿玩着笔仙,窃窃私语,咯咯直笑。

他们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关宗点了杯最便宜的炭烧咖啡,那味道他遭不住就放到一边,郁煌跳到桌子上舔了口,一脸吃了翔的表情:“太苦了!!!”

一碟奶糖被放在桌子上,郁煌抬头一看,年轻的男人笑得特别温和,说:“奶糖是自制的,还需要的话就去柜台自取。”

郁煌愣愣地点了点头,男人冲郁煌笑了笑,把散落下来的头发挽在耳后,走到角落里,把在桌面上转了几转还没停下来的笔给拿了起来,说:“被我抓到第三次了,不许再在店里玩笔仙。”

“好嘛——”几个女学生笑嘻嘻地说,“店长哥哥,你今天又美啦!”

店长忍俊不禁,选其中最皮的一个女学生轻轻地弹了弹她的脑门,“别闹了,下午该上课了吧?”

“还有半个小时呢,店长别催我们~~~”

关宗的目光一直落在年轻店长的身上,男人转了一圈后又回到郁煌他们这桌,坐在关宗对面,说:“你好,关先生,久仰大名。”

“你是?”

“犬封国吉量。”

关宗:“……”

郁煌一下子就懵逼了,他往关宗身边退了几步,慌张地问道:“你怎么跑来这儿了?”

“闲着无聊。”吉量掩唇笑道,“凤凰大人见了我为什么这么慌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关宗单刀直入,问道:“你见没见过穷奇?”

吉量思忖了片刻,说:“昨天见过实影,他一直在超市附近徘徊,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关宗问:“刚才呢?”

“刚才我在午睡,的确隐约察觉到有穷奇的气息,他在人间界犯了事情?”

关宗没回答吉量,他不相信吉量说的话。

郁煌憋不住,问道:“我能不能借你的地方洗个澡,我被穷奇抹了一身的口水……”

“荣幸。”吉量点头,叫来柜台后面的小哥把郁煌带到了后面休息室。

郁煌走后,关宗视线又在店内逡巡了好几圈可还是没能找到可疑之处,等待的时候时间一点点流走,关宗拿起放在桌子旁边的一个鼻烟壶,问:“这是什么?”

“如驱魔师大人所见,这是一个有些年岁的鼻烟壶。”

关宗手里的鼻烟壶烤了一层土色的瓷,没有塞子,壶口磕破了一个小口,摸起来年岁是久了,但久不过五十年。

郁煌刚洗好澡穿上关宗捡回来的衣服,他问道:“这里的东西都像这个鼻烟壶一样有一点半点的残缺吗?”

“凤凰大人好眼力。”

……郁煌听着这句话像是在嘲笑他,能不能别再叫我凤凰了!

吉量说:“这里的东西都是我跟人交换来的,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故事,就比如说这个茶杯,他是我跟对面九中初三的一个学生交换的,他想要在这里上一个月的自习,就拿他爷爷参军时的杯子跟我交换了一个位置,这个杯子是他爷爷的死在战场上的爱人送给他爷爷的礼物。我喜欢这些古旧又有残缺的东西,他们很迷人。”

关宗问:“那这个鼻烟壶呢?”

吉量回答:“是我一位旧友的。”

“哪位旧友?”

碰的一声脆响,旁边一个学生不小心撞掉了自己的铅笔盒,他抱歉地冲周围人摆摆手,尴尬地直咧嘴,一边捡一边嘀咕:“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啊啊,好尴尬。”

学生收拾好东西就往店外走,路过这一桌的时候勉强笑着冲吉量打了招呼:“老板,我先走啦,明天再来。”

“嗯,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关宗的视线一直跟随着那个男学生,他在他耳后鬓发底下发现了一缕黑气,而且这缕黑气跟之前穷奇留下来的都不一样,妖力要强大得多。

关宗立刻站了起来,跟在学生身后。

“等等——”吉量叫住关宗,皮笑肉不笑地说:“驱魔师大人,您还没付钱。”

“多少钱?”

“三十二。”吉量笑得像个奸商,“抹去零头,收您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