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工地上正是热火朝天。已是看工先生的沈其南正指着楼板在指导一个工人:你看,你这个分布钢筋的长度明显不够,分布钢筋伸入板内的长度不该小于板跨度的三分之一,分布钢筋与梁的搭接也应该超过梁的中心线……
全情投入的沈其南,他根本没留意到那辆车上下来了一个漂亮的姑娘。那个姑娘学乖了,这回猫着腰走到了沈其南的身后才鬼吼鬼叫:“沈其南!”
沈其南暗自叫苦,赶紧先对工人说:“你先按我说的去做吧!”
这才慢慢转过头,一脸赔笑:“小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难道图纸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沈傅函君兴师问罪道:“沈其南,你真行啊,竟然骗得我团团转!”
“小姐,骗你是我不对,可那时也是形势所逼嘛!要不是那样,田石秋怎么就上钩了呢?老爷手中的天通庵土地又如何那么快就脱手呢?”
傅函君扯着沈其南的耳朵恨恨道:“你就不会悄悄告诉我,你们的计划吗?”
沈其南正色道:“就你那点心思,别人一套就什么都套出来了,我傻才会告诉你。”
傅函君给沈其南气的跳脚:“你说我什么?说我傻?”
沈其南暗叫糟糕:“没有没有,我是说我傻……”
傅函君转头四顾,捡起地上一把铁锹虎着俏脸向沈其南逼近,那神情分明写着“我不是和你闹着玩儿”的大字。沈其南连连后退:“小姐,你放下,先放下再说。”
傅函君看沈其南当真害怕的样子,不禁委屈,难道她就那么凶吗?她只是做做假动作,只需要你沈其南好好哄啊,不就没事了吗?
沈其南是真的有点怕,小姐生气,那不是一场血雨腥风是什么?果然,傅函君扔掉了铁锹,猛地用沈其南教她的那几招攻向了他的腋下,沈其南顺势倒地,假装自己输了。
傅函君紧张道:“你真的受伤了吗?”
给沈其南送吃的姚彩苹,老远看到沈其南倒地,她连忙丢下手中的小挎篮,欲要扶起沈其南:“其南哥,你怎么躺在地上了?小姐欺负你了?我就说嘛,小姐下手太没轻没重了。”
傅函君本来就看不惯姚彩苹,这回被姚彩苹堵得更难受。撇过脸去,不说话。
姚彩苹扶起了沈其南:“其南哥,来,尝尝我做的绿豆汤。”
沈其南狼狈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谢谢你,彩苹,你真是有心了。”
姚彩苹故意提高了音量:“我是看最近天气干燥,想着其南哥你在工地上整天也没口水喝,所以特意煮了绿豆汤给你消消暑,不像某些阶层的人,仗着自己有权有势,就欺压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呦,傅小姐,你在啊,要不来喝一点啊?”
沈其南接过姚彩苹的罐子,递给了傅函君:“小姐,你也尝尝?”
傅函君一脸嫌弃:“什么呀,黑乎乎的,怎么喝啊?”
姚彩苹立刻摆出委屈的表情:“其南哥……”
傅函君心里的火气更胜,这什么姚彩苹,长着狐媚子脸,自以为自己很美吗?凭什么还叫沈其南什么“其南哥”?!这是她能叫的?自己不是点明让她不准乱喊吗?
沈其南看到傅函君脸色越来越差,他赶紧打圆场:“算了,我喝吧,小姐不爱喝这个。唔,味道不错。对了,彩苹,上次听你说,你还有个哥哥,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呢?”
姚彩苹被提到了伤心事,失落道:“唉,他来牢里呢,因为抢钱给妈妈治病……要是他在这,我也不会挨之前曹俊那些流氓欺负了。”
傅函君怼道:“就你这么厉害,还会被男人欺负了?”
沈其南却不明白傅函君在吃醋,他拍了拍姚彩苹的肩膀:“丫头,放心,有我在,以后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姚彩苹偷偷瞧了眼傅函君,故意绽放出更甜的笑容,嗲嗲道:“谢谢其南哥!”
傅函君真有一种摔了那瓦罐,撕烂姚彩苹的假脸的冲动。果然,她真的受不了了,这沈其南是傻子吗?那么缺女人关心吗?还一口一口喝没完了!
她伸出爪子,立刻把罐子抢到了手中,在姚彩苹的尖叫声中,傅函君漂亮的摔碎了罐子,绿豆汤洒到了灰土里。
姚彩苹的眼泪说来就来,她哽咽道:“你,你,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傅函君却只是高傲地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走开了。
沈其南连忙去拉傅函君,临回头还不忘对彩苹说一句:彩苹你等我一会啊!
激得傅函君更想把沈其南再次痛扁一顿。
沈其南不明白傅函君的喜怒无常是因为自己,反而为姚彩苹抱屈:“小姐,你别闹了好吗?彩苹和这件事没关系,你别拿她出气。”
傅函君捂住耳朵:“我要回去了,不想听!”
“我送你。”
“不要你送,你去管好你的彩苹吧!”
沈其南看了看远处在车边等着的德贵,稍微放心,他感到现在是她在气头上,自己多说无益,让函君回去冷静冷静也好:“行,那你回去小心点。”
傅函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其南——你就是个混蛋!”
她眼睁睁看着沈其南回到姚彩苹的身边,低声安慰着姚彩苹,彩苹挑衅地远远给了她一个得意的笑脸。姚彩苹当然知道那个娇小姐是看上其南哥了,可是其南哥是他们家的下人,怎么可能会娶她呢?倒是自己和其南哥最般配。
傅函君气的一脚踢在了柱子上,柱子忽然断裂,雨棚掉落,雨丝飘下来,傅函君也分不清自己的脸上是眼泪还是雨水了。
章炳坤得闲来到附近的河塘里钓鱼。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根本不在乎什么战争不战争,能快活一天就是一天。章梅轻轻走过来,章炳坤一点都不意外,他的钓鱼池只有章梅知道。他将鱼线甩出钓鱼:“其实田石秋来找你帮忙的事,你完全可以帮的。如果新丰营造厂可以活下来,咱们的钱庄也可以从中获益。”
章梅有些不自然:“太冒险了,而且在商言商,我们没有帮他的理由。”
“是么,我说在商言商,是真的就事论事,而你说的在商言商,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只有你自己知道咯。”恰好,有鱼咬饵,章炳坤赶紧提线拉鱼,开心道:“今天运气真不错!”
傅函君刚洗完澡回到打样部,想到姚彩苹和沈其南两个人在一起的画面,她就莫名气愤。
敲门声传来,沈其南在外面轻声叫道:“小姐。”
傅函君刚刚扬起笑脸,却忽然骂自己一声,傻子。立刻冷下脸:“进来。”
沈其南进来,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傅函君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酸不溜秋道:“你不跟你的彩苹妹妹一起继续喝绿豆汤,回来做什么?”
“我想知道你是否平安回来。听德贵说你淋雨了?”
“哼,要你管!”
傅函君生气地把手边的书一把扔向了沈其南:“快走,我不想看到你!”
书却正好飞到了杜少乾的手中。
杜少乾看了一眼沈其南,疑惑道:“看来小姐正在教育下人,我来得不是时候。”
傅函君却故意要气沈其南,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这样会让沈其南不舒服。她热情地拉着杜少乾:“杜经理,你找我有事吗?”
杜少乾拿出笔记,认真地说:“上次我提到我的导师,你不是很感兴趣吗?我这次回家专门为你找来笔记,你可以看看我当时的课堂笔记。”
傅函君眼前一亮,这真是不错的事情。她骨子里对建筑的热爱,使她全心投入到杜少乾给的笔记本里,她已经对沈其南完全忽视了,在杜少乾的指引下,她每一页都看得很认真。
杜少乾忽然发现傅函君没有穿外套:“这晚上的天气那么凉,你快把我的外套穿上吧。”
傅函君下意识要拒绝,忽然看到沈其南站在自己的身后,面无表情……好啊,没表情是吧,哼,就允许你和你的彩苹妹妹了?
她故意道:“好的,那我今天先穿回去,明天再还你,谢谢!”
杜少乾心花怒放,他笑着说:“你看,一本笔记你都能笑得这么开心,说明你不是那么讨厌我啊,你不能因为父辈的主张就整天看我不顺眼,那样对我不公平。”
傅函君大大方方道:“你只要别做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我就不会平白无故看你不顺眼。”
杜少乾顺杆爬,满面红光道:“行,我以后改,成吗?”
沈其南气得不轻,可他又不能说什么,难道再去打一拳到杜少乾的脸上?他这回倒不怕继续给杜少乾一拳,怕则怕傅函君再生气。
杜少乾离开后,傅函君和沈其南一前一后往回家的方向走去。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尴尬起来。傅函君迟迟没等到沈其南说话,她故意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沈其南,你觉得我穿杜少乾的这件衣服怎么样?”
沈其南撇了撇嘴:“挺好。”
傅函君强作玩笑口吻:“你就没有想过把他衣服撕烂吗?”
沈其南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我虽然不喜欢他,但是不至于变态到要把他衣服撕烂吧?”他的眼神分明写着,傅函君,难道我在你心里是个变态吗?
傅函君转过身低头自语:“为什么我想砸了姚彩苹的罐子,你却不想撕烂杜少乾的衣服呢,难道……哼!豁出去了!喂,沈其南,你看见我和杜少乾在一起什么感觉?”
沈其南却不愿意再说了。有什么好回答的呢?难道告诉小姐,他很难受?可是为什么要把难受的心情告诉她呢?让她知道呢?以后呢?下人和小矮人的童话?
吴妈熨烫着杜少乾的那件西服感慨道:“小姐从不穿别人的衣服,她今天竟然对我说一个人如果生出对另一个人霸占的心思,是不是脑子糊涂了?我看呐,她喜欢上杜少爷了。否则,怎么会带回来这件衣服呢?”
路边吴妈身边的沈其南装作没听见,心下酸涩的他,快步走回自己的杂物间。
德贵为了让沈其南彻底死心,故意顺着吴妈的话大声嚷嚷:“没错,人家和小姐什么都能聊到一块去,说的话我们听都听不懂!有人就算是看工先生又能怎样,还是低人一等,喜欢自家的小姐,这不就是叫人笑掉大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