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南陵王府内,过了水榭游廊,几簇蓝花楹开满了花架,紫蓝色的花枝临近水面,暗香撩人。风拂,影动,紫色的花影映着水中琥珀色的圆月。
原先跟在新娘子身边的袁嬷嬷,而今已经换了一个人,下盘极稳武功不弱的府上嬷嬷搀扶新娘一路走过,来到了喜堂之中。
玉冠雪发,红衣倾城。
他转身笑看身后的来人,薄如杏花的唇角轻扬,“总算是把你抢来了。”
“王爷说是偷或许更准确一点,”婉转清淡的声音从盖头下传出,带着淡淡讽刺。
他也不恼,唇边的浅笑愉悦了几分,“小东西这会子嘴上不饶人,待会进了洞房有你好受的。”
此言一出,新娘子再也不说话了。
还是实力胜于一切,特别是床上实力。
他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接她来到自己的身畔,“让为夫瞧瞧,我费心抢来的小丑物今日的模样。”
柳云锦咬牙,什么小丑物?有这么说自家娘子的人吗?
盖头被挑起,她微怒对上君颐可谓倾生的容颜。
雪魄为容,冰魂为骨。只恨人间辞藻太少,难以尽述。
这抹清冷的雪色遇上人间喜庆的绯红,宛若红梅上的霜雪,凛冽到了极致,却又妖冶到了极致。
她微怔之后,双颊染上了可疑的潮红。
不得不说,大妖孽修来的皮囊真是好,让人看一眼就醉了。
“娘子别急,本王最美的不是外面,是里面,你比任何人都应该清楚。”他含笑,眼波诱人。
柳云锦赶紧打开他的手,把盖头盖上,“还没入洞房,你掀什么盖头。”
他按住柳云锦的小手,猛然靠近,咬住她的唇边尝了尝,“唇上胭脂倒是极对本王胃口。”
说罢,他捏住柳云锦的下巴,微微挑起,气息撩人道:“拜天地太慢,我们直接洞房。待本王在你身上盖了章,我看谁还敢抢。”
“见过禽兽的,却没见过你这么禽兽的!等上一时半会,你下边会炸吗?”柳云锦挑眉,简直为某人的无耻感到丢人。
君家被屠戮满门,无一亲人活下。喜堂之中留下的全是府中下人。
这会子,顾不上王爷的威严,都在捂嘴憋笑。
君颐放开自己扎手的小娘子,冷冷扫了一眼,所有人都极自觉地退了出去。王爷您想怎么样都随您,在喜堂中洞房也好。
“你是不急。哼哼,为夫等你出生,又守着你长大,为你守身如玉都快三十年了,还能继续憋着么?”某人极不满意,自家小娘子今日极美,不吃拆入腹岂不是可惜了。
他掌风一带,喜堂的大门落下。
柳云锦满脸羞红,大爷的,这只大尾巴狼还真准备在喜堂里洞房?
不行!太惊世骇俗了,还有在椅子上那啥,难度系数太高,她折腾不起。
她刚准备起身,就被身后的人轻而易举地脱去了外袍。
感觉身上一轻之后,柳云锦抱着自己的肩头,转身怒视着君颐,愠怒低吼,“洞房就洞房,咱们回屋去!这里不行!”
后者,极是轻佻地摇着指尖的红色嫁衣,舌尖舔了舔自己的薄唇,“本王说在哪就在哪。小东西再跑试试看,看你跑到门边的时候,身上还剩几件衣裳。”
这绝对是她毕生难忘的婚礼。
柳云锦羞恼交织,像只被激怒的小野兽扑向了君颐,“你有完没完了!老娘都同意了,你就不能换个地方么?万一有人进来……”
万一有人瞧见她和君颐在喜堂里满地滚,她简直可以切腹自尽了。
“唔,我们不是还没拜堂吗?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怎可委屈了你,来,咱们一边双修一边将堂给拜了。”君颐一脸认真道,说着就继续开始解自家小娘子的衣裳。
“滚你大爷的!”柳云锦咬唇,觉得自己实在没法跟不要脸的某人交流。
她捂着自己的胸前衣襟,君颐要解。
她退一步,他近一步。
两人掌风相交,脚步相对,渐渐地在喜堂中交起手来。
能在喜堂中打架的新婚燕尔,她和君颐绝对是东陵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一对。
“咔嚓”她扭断了君颐的发冠。
“撕拉”某人扯碎了她的一只衣袖。
门外听墙角的众人,相视而笑,纷纷捂嘴,不愧是他们的主上大人,男人中的男人,还真是强悍!这声响,是要把房子都给拆了吧。难怪不肯回房,原来是担心床架不住。
此时,南陵王的门外忽然传来惨叫声。
守在喜堂外的众人微怔,他们想不到谁有这么大胆子敢来南陵王府上闹事。
“殿下您不能进去!”
“殿下请止步!”
水榭外的两个暗卫挡在慕容玉的面前。
“让开!”慕容玉眸色深冷,从嘴里发出一声怒喝。
身上大红色的喜袍未脱,头上玉冠已乱,泼墨长发凌乱满肩。如玉华容被一道血痕割裂。
一向以温雅谦逊示人的慕容玉,手中却握着一把剑。
剑上有血一路蜿蜒而至,宛若亡魂道上的血莲,染红了南陵王府的水榭游廊。
暗卫不动,宛若两尊石头挡在慕容玉的面前。
他们不能违逆了主上的命令,但又不敢贸然对慕容玉动手。
“我再问一次,你们让不让开?”慕容玉目色癫狂,带着满身的煞气。
两个暗卫对视了一眼纹丝不动。
慕容玉挥剑,两个暗卫倒下,剑端粘稠的血迹又浓了一分。
在喜堂门前,浴血含煞的慕容玉被拦了下来,“今日是王爷大婚,殿下一路屠戮进来,到底是何居心?”
慕容玉用剑指着挡在喜堂门前的嬷嬷,冷声道:“你竟还有脸问,要不是君颐那佞臣抢了我的侧妃,我怎会用这种方式上门来要人!”
嬷嬷的神色不变,“殿下怕是弄错了,殿下娶的侧妃怎么可能在王爷府上。”
“你们以为将花轿摔下山崖就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婼儿如今生死未卜,我的侧妃被他强占而去,当真是天理难容!他毁了我的婚礼,我也要让他不得安生,婚礼变葬礼!”慕容玉话音落下,开始挥剑乱砍。
此时,禁闭的喜堂大门忽然打开,君颐满身风雪地出现在门口,只是一招就夺过了慕容玉的手中的剑,将他击落进了水渠中。
慕容玉在水渠中挣扎,君颐踏着云龙皂靴踩在白玉桥栏上,垂眸幽冷地望着慕容玉,“慕容玉你的脑子清醒了没有?下次想发疯,先看看自己在谁的地盘上。天下人都尊称你一声‘三殿下’,但这些人里并不包括我君颐。如果再有下一次,我不介意将你剁碎了,送去兽园喂獒犬。”
慕容玉先惊,后恨,慢慢地从不算深的水渠中站起了身子,浑身湿透极是狼狈地望着君颐。
垂下的墨发遮住他漆黑诡寒的眸子,“除非你现在杀了我,不然这夺妻之仇,我必定会报!”
君颐懒洋洋地掏了掏耳朵,“夺妻之仇?小丫头还没跟你拜堂,她算你哪门子的妻子。三殿下一厢情愿至此,还真是可笑!”
“罢了!我精心养出的掌中花,绝不可能被别人摘去。三殿下非要自作多情地恨上本王,那就恨吧!这么多年想要本王命的慕容氏不止你一个,慕容玉你想报仇,本王随时恭候。”君颐轻傲戏谑道,异瞳极淡地瞥了慕容玉一眼,转身离开。
他可没太多功夫浪费在蝼蚁身上,特别是这种自不量力的蝼蚁。
水中的慕容玉捏紧了拳头,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狼狈与挫败感。他是几个皇子中最受重视,最受宠爱的一位,但在君颐的眼中,他却仿佛卑微如尘埃。
佞臣可诛!若他能登基,必将君颐赐以极刑,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慕容玉狼狈上岸之后,三王府中的人也赶到了,看见自家主子浑身滴水,赶紧迎了上去将披风毛巾递到了慕容玉的面前。
慕容玉看了没看一眼,就匆匆快步从游廊上走过。
三王府的管家心疼地望着慕容玉侧脸上的伤口,“殿下,找到侧妃娘娘了没有?”
明明是宜嫁娶的好日子,却诸事不顺。
新娘的花轿滚下了峭壁,花轿找上来了,里面的人却不见了。而和花轿一同被救上的三皇子,却像是失魂一般,硬说花轿里面的人不是柳家小姐。竟是提了剑就来了南陵王府上。
管家叹了一口气,想要帮自家主子擦一擦脸上的水珠。
南陵王府是什么地方,太后鸾驾见了都要绕得远远的走,他们的主子竟一路硬闯了进来。幸亏南陵王爷瞧着心情不错,并未太计较。
他还以为带人进来的时候,他们主子已经被虐杀干净了。还好只是被踹下了河渠,并无大碍。
在他看来,丢不丢人不重要,能从南陵王手里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慕容玉失色的唇角一直紧抿着,一言不发。
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的管家焉能不明白,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柳家小姐还未进门就已生死不明,三殿下日思夜想了这么久,难免会伤情。
“去准备马车,我要马上进宫。”
管家跟在身后脚步微顿,三殿下为了未过门的侧妃,这是要公然与南陵王爷相争了?
朝中南陵王是何地位,他们主子不该不知道。连太后都要礼让三分,主子又何必去碰这颗铁钉子。
慕容玉注视着管家脸上变化的神色,目色微凉染着戾气,“这件事,我必须讨个结果!哪怕他是南陵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