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家老宅庭院,黑色商务车整整齐齐停了两排,数十名训练有素的保镖威严立于一旁。

“这……这是怎么回事?”

沈言渺有些惊诧地低声问,时至今日,她还是不能理解靳家人总是铺张浪费的宏大排面:“靳承寒,他们是把你当成通缉犯了吗?”

果然,靳老对于靳承寒的防备还真不是嘴上说说而已,这得是什么样等级刑犯才能有的待遇啊!

却不料,她话音刚落。

“靳总,太太,车子已经准备妥当。”

一位身形挺拔的黑衣保镖立时毕恭毕敬地上前,他脸上架着墨镜,但沈言渺还是隐隐约约认出了这人的模样。

是江迟。

所以这些……都是靳承寒的人?!

沈言渺脸上震惊的表情迅速僵成惊恐,她木然打量着面前浩浩汤汤的队伍,一个荒诞的念头在脑海里一掠而过。

她眸光怔愣地问:“靳承寒,你实话告诉我,如果今天是靳老带走了我,你打算做什么?”

他这架势,分明就是在逼宫!

这男人究竟有没有想过后果,靳老如今尚且在世,即便架空了他在靳家财团的所有实权,可他一手培养的那些亲信,哪一个不是对他唯命是从!

靳承寒就这么明目张胆带人闯了过来,万一真的激怒靳老怎么办,万一他连靳家老宅都没能走进就被人半路截杀怎么办?!

“遇人杀人,遇鬼杀鬼。”

靳承寒言简意赅就给了她答案,他说得那么轻描淡写,冷峻的脸庞上情绪波澜不惊。

沈言渺听得心惊胆战:“如果……输了呢?”

“任打任杀,陪你一起死!”

靳承寒也不知道是怎么把这么草莽的行为说得轰轰烈烈,他似乎对靳老从来不抱期待,预料的所有后果都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

“靳承寒……”

沈言渺还想要在说些什么,可是还不等她说完,靳承寒就不声不响将她推进车子里,男人颀长的身影紧跟着坐了进来。

“沈言渺,现在不是你质问我的时候。”

靳承寒正襟危坐凝视着她,那一双幽黑的眸底尽是冷厉和严肃:“给我解释,为什么会突然去见姑姑?”

他太了解她。

如果不是什么非去不可的原因,沈言渺绝对不愿意跟靳家任何人有所瓜葛,可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能让她同意跟姑姑见面。

“我……”

沈言渺一时被他问得有些措手不及,她不自在地躲了躲目光,避重就轻地解释:“我之前收到了一条短信,说是想要约我见一面。”

靳承寒漆黑的眸子骤然一凛,他近乎笃定地反问出声:“你其实早就知道对方是谁吧,或者说,你就是因为知道对方是谁,才会答应?”

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呢?

沈言渺不自觉皱了皱一双细眉,她发誓,被人咄咄逼问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尤其在靳承寒面前,她连说句瞎话都那么费劲儿。

“不,不知道。”

沈言渺硬着头皮否定了他的话,她怎么可能傻到承认啊,如果她承认了,她要怎么解释自己昨天又骗了他的事情。

靳承寒对她的回答也没说信还是不信,只是冷冰冰地继续强调:“沈言渺,我要听实话。”

“这就是实话。”

“好。”

靳承寒忽而冷着脸缓缓点了点头,他抬手将颈间的领带直接扯掉,像是在按捺着无比强烈的怒气,将一份合同递到她面前:“如果你刚才说的是实话,那这一份针对Night?Fall的收购意向书,怎么解释?”

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沈言渺不禁怔忪地眨了眨眼睛,她无声地看看那份合同,又抬眸看看靳承寒布满阴翳的脸庞,甚至自己不可能再装傻充愣。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沈言渺索性不再做任何辩解,她不自然地抿了抿唇,整个人都快要被泛滥蔓延的心虚给湮没:“AZURE珠宝,有意向收购Night?Fall,前不久给了意向书。”

靳承寒却根本不打算让她蒙混过关,冷声冷气地追问:“前不久是多久?”

“……”

沈言渺纤白的手指紧紧绕在一起,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简直为难死个人:“昨,昨天。”

“为什么不告诉我?”

靳承寒步步紧逼完全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他深沉如潭地眼眸死死落在她脸上,让所有谎言都无所遁形:“别跟我说,你不知道AZURE珠宝是财团的子企业,更别说,你相信这指示会是出自我的手笔。”

沈言渺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她无处反驳,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破罐子破摔地想要岔开话题:“靳承寒,我又不是犯人,你至于这么紧追不放吗?”

“沈言渺,是你自己说,往后所有的事情都不能隐瞒。”

靳承寒棱角分明的侧脸紧紧绷起,他一瞬不瞬盯着她澄澈的眼眸,强硬迫人的语气里却莫名让人听出几分委屈:“可是你宁愿将Night?Fall拱手相让,也不告诉我真相,你知不知道你自认为伟大的奉献,让我有多么无地自容!”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一字一顿。

沈言渺破天荒从那一双深沉如潭的眼眸里看到了失望和低落,她有些慌乱地想要解释,做出这样的决定,不是她有多么无私。

她只是想要他知道,倘若真的要有所割舍,无论摆在天秤另一端的是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牵起他的手。

靳承寒却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他推开车门就往外走,那负气离开的背影像极了幼稚园闹情绪的小孩子。

沈言渺一秒钟也没有多想就要追上去,搁在一旁的手机却猝然响了起来,号码显示来自A市看守所。

为什么会有看守所的电话打给她?

沈言渺眉心微蹙思索了半秒,还是划了接听:“喂,你好。”

“您好,请问是沈言渺沈小姐吗,我是A市看守所的武装缉警。”

电话那端是一道陌生端正的女声,她像是正在翻动书本之类的,纸张窸窸窣窣响了几声后。

她紧接着客气礼貌地出声:“林之夏林小姐在出庭前向请求见您一面,所以特意来询问您的意见。”

在这一瞬间。

沈言渺心里迅速闪过无数种可能,林之夏的不甘心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从天之骄女到落魄刑犯,她心里不知道沉淀着多少恨意和报复。

理智告诉她,她不该答应。

然而。

沈言渺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样就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她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却不自量力存着最大的侥幸。

归根结底。

林之夏也只是这一局棋盘上,被人牺牲摒弃的一枚棋子而已,而那个将她一手推进火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生父亲。

或许,因为她曾经也被血缘至亲背叛过,所以多少有点惺惺相惜的感同身受。

“明天上午,我会准时过去。”

沈言渺眼眸微垂将手机挂断时,车子已经稳稳开出了好远,她连忙透过车窗前后张望着。

可是,并没有看到方才老宅那一队如出一辙的车子,也找不到半点靳承寒的踪影。

一生气就跑开,这男人还能再幼稚一点吗?

沈言渺立时拨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出去,耳畔等待接听的忙音一阵一阵拖长,听得人心焦意乱。

完了。

连她电话都不接了,这是得有多生气啊!

沈言渺面露难色地敲了敲额头,竭尽脑汁思考着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他老人家消消气。

司机先生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一脸灰败的模样,还以为她是哪里不舒服,赶紧关切地问:“太太,需要转头去躺医院吗?”

“不用。”

沈言渺心里无比怜悯求救无门的自己,她此刻所面临的困境,哪怕是再医术精湛的医生都会束手无策。

毕竟,讨好靳承寒,真的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她垂头丧气地靠在柔软的座椅上,忽而灵机一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都说投其所好才能事半功倍,男人肯定了解男人的。

沈言渺黯然的眼眸蓦然一亮,她小心翼翼望向前排的司机先生,试探地开口:“请问,您结婚了吗?”

啥?!

司机先生被她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问题吓到立马一个急刹,只见他立刻忙不迭坚定地疯狂点头。

“回太太,属下英年早婚,孩子都有两个了!”

司机先生看上去十分诚惶诚恐,他一鼓作气地说完,又哭丧着脸乞求道:“还请太太体恤,属下上有老下有小生活实在艰难,恳请您以后千万别再问这样的问题了。”

不管太太是出于什么缘由,只要给靳总听到,那他肯定小命难保啊!

沈言渺被司机先生极其强烈的求生欲看得哭笑不得,也不知道靳承寒在员工眼里,究竟是什么凶神恶煞的形象,连带着她也不被人待见。

“你误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

沈言渺有些无奈尴尬地笑了笑,简单说明意图:“我就是想问问,如果你跟夫人吵架了,而且又很生气的时候,最希望她做点什么,心里才能高兴啊?”

“……”

司机先生无声地愣了半秒,而后也不知道是被那一路菩萨给度化了。

他立时手舞足蹈,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太太,这个问题你可算是问对人了,我跟您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