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蓝色的夜幕沉沉笼罩着城市万家灯火,一架军用专业搜救直升机正飞快转动着螺旋桨,轰鸣着平稳地悬在天空。

"这里是什么地方?"

靳承寒忽而声音一沉冷冷问道,他手里紧紧握着一台夜用望远镜,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停地调整距离再聚焦。

从伦敦城的一个角落到另一个角落,他都坚持不懈地重复这样的动作,不厌其烦。

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回靳总,这里是一片暗海。"

一位身穿深色制服的白人警察也跟他保持着一样俯瞰搜救的姿势,他转了转眼前的望远镜,而后极其详尽地解释回答:"海域中央那一处海岛,早在几年前被当地政府拍卖给了一位匿名买家,但是这位买家在拍的之后,似乎一直都没有任何商用建设的打算,所以海岛也一直荒废着。"

荒废着?

靳承寒英气的眉心不由自主地紧了紧,他已经连续两天时间不眠不休,一双漆黑的眸子里猩红的血丝几乎染遍,再加上那一张半点没有温度的冷峻脸色,哪怕不发火也就足够让人胆战心惊。

"不对!"

直到一道微弱到一不留神就会被人忽略的光亮,骤然闯进靳承寒眼中,他就好像一个漂浮在海水中,终于看到了半根浮木的溺水者一样,半点犹豫都没有就立时冷声吩咐飞行员:"降低飞行高度,最低!"

飞行员立即严肃地点了点头表示收到指令,直升机很快就开始往高空降落,直到允许飞行的最低高度才堪堪停止。

靳承寒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死死盯着越来越接近的地面,一直到他彻底可以确定自己看见了灯光,在一处原本应该无人存在的荒岛上,他看见了灯光。

这说明了什么。

这至少说明,还是有遗漏的。

直到现在,他并没有找遍伦敦每一个地方,既然还有地方没搜查,那就不能盖棺定论说他再也找不到沈言渺了。

没有人可以那么说。

"岛上有光,那就有人。"

靳承寒言简意赅地下了定论,他微微喑哑的声音里半点没有起伏,漠然开口:"就在这里,能不能迫降?"

"靳总,岛上地形复杂,再加上长期荒废,树林丛生,恐怕不能直接降落。"

导航员看着显示屏幕上蜿蜒崎岖的导航定位,额上的汗水也是一颗接一颗滚落,他们已经在伦敦上空寸步不敢懈怠地搜找了整整一天,劳累倒还是次要的,关键是身后这一位不苟言笑的靳家太子爷,他们是真的不敢怠慢半分。

"但是靳总,我们可以选择在距离最近的机场紧急降落。"

导航员下意识紧张地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他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指在地图显示屏上绿色光点的位置点了点,很迅速地给出了专业判断:"从机场到海岛,只有不到三十海里的距离,如果调动海上搜救队的双翼喷射海船,只需要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就可以顺利抵达海岛。"

"马上安排!"

靳承寒微微思忖了片刻就不容置喙地定音,他棱角分明地五官在狭小昏黄的机舱里更显得深邃,一双好看的眉紧紧皱成峰峦,又沉声说:"同时遣动最专业的医疗队,并且通知附近各大医院,随时做好紧急救治准备。"

"是,靳总。"

直升机很快就在附近机场完成迫降。

靳承寒连片刻也没有停歇,又匆匆踏上了早早就停靠在港口的海船,跟他一起离港的,还有一支携带枪支弹药的特种部队,以及身着白色防护服的医护人员。

海船不比直升机,船舱内陈设宽敞且齐全。

靳承寒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半靠在柔软的座椅上,他幽黑如潭的眼眸,死死瞪着墙上测速仪液晶屏幕里不断缩减的距离,恨不得此刻能立马生出一双翅膀来。

"靳总,您已经快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一身黑衣的保镖端了一碗热粥送到他面前,又尽职尽责地劝说:"席先生和傅先生再三派人来传话,说他们一定会动用所有的人力关系,竭力搜寻太太的下落,当下不管怎么样,让您千万保重身体,而且……"

保镖一板一眼地说完所有话,又从背后拿出一个白色的信封出来:"席先生说,这个您一定要看看,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想法。"

不一样的想法?

他现在什么想法都没有。

沈言渺活着,那他就活着。

沈言渺要是死了,那他也跟着去死。

就这么简单,他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

靳承寒漆黑如墨的眸子沉了又沉,过了很久,这才终于好像有了反应一样,他抬眸冷冷扫了一眼保镖手里的信封,抬手接过,什么话也没有多说:"下去吧。"

信封并没有什么厚度,但是却跟什么宝藏似的,被人里里外外加了好几层纸封。

靳承寒修长的手指略显迟钝地拆开一层又一层,直到最后终于只剩一张淡蓝色的卡片,卡片被人小心地对折合上,又自中间系了一根白色的绸带。

绸带歪歪斜斜绾成了一个蝴蝶结,看得出来制作卡片的人并不怎么专业。

靳承寒没有停顿直接将白色的绸带扯了下来,那一张方方正正的小卡片,在他宽大的手掌里显得更是渺小。

米黄色温暖的灯光里。

靳承寒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一张卡片沉默了很久很久,他颀长高大的身影就好似雕塑一般僵硬执拗,只有捏着卡片的修长手指在微微颤抖。

男人如同夜幕中困顿蛰伏在沼泽中心的雄狮一般,他拼尽力气却无能为力,满心不甘却连狠狠咆哮一声都不能。

靳承寒突然用力仰头又紧紧闭起双眼,他毫无束缚的脖颈在空中弯出一抹蛊惑的弧度,好看的喉结在颈间微微颤动。

啪嗒——

不知道过了多久。

一滴晶莹的水滴自男人眼角渗出,在缓缓流淌过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之后,重重地砸在他手里紧紧捏着的小卡片,瞬间晕开一片墨痕。

——

"我叫沈橙诺,沈言渺的沈,橙岛的橙,诺言的诺,妈妈说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再回去橙岛一次,因为在那里有人给过她一生的诺言,所以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我其实也有点想去那里看看,妈妈说那里的烟花离星星很近,可以许愿,也可以把什么都当真,我从前没有什么愿望要许的,但现在,我觉得那个人其实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好。

如果他以后还会帮我梳头,送我上学,那我就考虑考虑,跟妈妈一起回去橙岛,把以前说永远永远也不会原谅他的话,都收回。"